第47章 平房还是楼房
按照兰馨原先的计划，房子应该在这个春天到来的时候动工，现在桃花已经开过，树梢上长出了青翠欲滴的嫩叶，工程还是迟迟没有动手。
看着门口高高大大的砖头堆，兰馨苦恼不已。
没有砖的时候，要为买砖的事情伤脑筋，现在有了砖头又产生了新的烦恼。一窑的大青砖建四间七架梁的瓦房会多出不少，这些多出的砖如何处理成了最大的问题。李思文的哥哥李思武说，他家还需要建两间厢房，这多出来的砖给他。兰馨的小弟兰良也说了，这自家烧的大青砖质量好，要姐姐把多出来的给他。两边都是亲兄弟，得罪了谁都不好，这让李思文和兰馨一时间没有了主张。
房子准备交给李思文的叔伯兄弟，瓦工头“球佬儿”来承包完成。一天清晨，兰馨蹲在家门前择青菜。球佬儿骑着自行车恰巧路过，兰馨喊住他闲聊了几句。
在听说了兰馨的难处之后，见多识广的球佬儿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他说：“你家砖头这么多，就算建四间两层的小楼也足够了。依我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建栋楼房好了。”
“建楼房？”
这个大胆的想法把兰馨吓了一跳，她放下了手里的青菜，站起身来吃惊地看着球佬儿。说实话，她可从来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一九九零年的苏中农村，人们生活条件得到改善，逐渐拆掉茅草屋，盖起了青砖瓦房。但楼房依然少见，走遍一个村也难得见到一幢。
“那该要花多少钱呢？”
“你家砖头现成的，和建七架梁相比，只是多了一些工钱和楼板钱。”
“大概多少？”
“顶多六七千块吧。”
“真的？”
“是的。别看现在人们不敢想，往后日子越来越好，我估计将来的农村家家户户都是楼房。现在你下定决心建起来，可以保证在未来的几十年不落伍。”
“我们商量商量，过几天再去请你……”
球佬儿的话让兰馨有些心动，如果建楼房，会用光所有的砖头，现在烦恼不再存在。只是建房费用必然会大大超出原有的预算。
到底是建楼房还是平房，兰馨一时间无法定夺，她决定首先去娘家商量一下。
来到宴家岱，小弟兰良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养蚕手册》，现在的他是宴家岱的蚕桑指导员，自己在家养蚕，养猪，大搞副业，日子越过越红火了。
听说姐姐有建楼房的打算，兰良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说：“哎呀，我怎么没有想到的？”他像个孩子似的激动起来，“二姐，不管是宴家岱还是桑树园，还从来没有谁建过楼房呢，你们只要能建起来，那也是我们兰家的荣耀啊。”
“说起来轻巧，要花很多钱的。”
“需要多少？”
“光是四间屋子的楼板就要三四千元，就凭你姐夫一个月百十块钱的工资，怎么行哦？”
“二姐放心，只要拿定了主张，这楼板的钱由我来出，我全力支持你。”
“真的？”
“嗯……”
“好吧，那我再去找哥哥姐姐商量一下。”
兰馨从兰良家出来，又去了大哥兰生和姐姐兰凤家，哥哥姐姐的态度与小弟出奇的一致，都表示只要兰馨下定决心，大家都会全力以赴，有钱的出钱，有粮的出粮。
娘家人的支持让兰馨心里有了些底。当天晚上，他让李思文也到隔壁去听听哥哥的意见。
李思武一家正在吃晚饭，听说弟弟要建楼房，他沉默了一会儿，头也不抬瓮声瓮气地说：“算了吧，建什么楼房啊？能像我这样把七架梁的房子建起来就不错了，不要唱高调……”
“球佬儿说砖头够，只是要增加一些楼板钱。”
“楼房有什么好啊？你看看村子里哪家建了楼房？不要有了几个砖头就异想天开。”
嫂子丁素美慢悠悠地接过话头说：“不管你家建什么房子，反正我们没有钱，我们的房子刚刚建好时间不长，建文马上又要结婚……”
“我找你们商量一下，看这个想法行不行的，又不是来找你们借钱的……”
“你不要找我们商量，你家有个那么能干的媳妇，回家和她商量去……”
不知什么原因，哥哥嫂子的话都不中听，李思文感到莫名其妙，只好闷闷不乐地回了家。
好在几个姐姐对这个想法还算支持，姐姐们都说，只要你们不怕吃苦，建楼房也没有什么不好，大家多帮帮忙就是。
既然拿定了主意，几天后，老房子开始拆除。
动工当天，兰良兴匆匆地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甚至卖掉了家中还没有到出圈时间的十几头半大的生猪，凑了4500元钱送上了门。姐姐兰凤用独轮车推来了满满一车的稻子和小麦。而李思文的几个姐姐也如同当初李思武建房子的时候一样，纷纷解囊相助。此时，唯有李思武的表现出乎大家的意料。
两年前，李思武请了两个姐姐找兰馨借砖，当时曾经承诺，等到弟弟建房的时候，一定倾力相助，同时让出部分自留地，以保证弟弟家能有四间屋的地盘。现在到了他兑现诺言的时候，他却好像忘记了当初的话。借去的砖瓦，他按照现在的价格，折算成钱，还给了弟弟，同时顺便扣除了做砖胚的工钱，绝口不提另外借钱的事儿。
兰馨家的西边是一条南北方向的排水河，建楼房必须与河边留出足够的距离，为了安全起见，瓦工头儿球佬儿建议房子的地基最好能够向东移动三尺。而李思武建房的时候，在建文的主张下，恰巧留出了三尺的空间。
第二天就要放线打地基了，晚上兰馨和李思文一起去找李思武商量让地的事儿。然而，哥哥的表现更加令他心寒，没有等他把话说完，哥哥面无表情，一口拒绝。
李思文说：“当初你请来二姐和四姐来找我们借砖的时候不是说好的吗？”
“是说过，但我现在不想让……”
“为什么不让？”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
“你不让，我们四间房子怎么建得起来呢？”
“你建四间七架梁有什么不好，多出来的砖头给我正好可以建几间厢房。现在非要建什么楼房，你有本事自己建去，不要来烦我……”
原来，他是因为砖头的事情落空了故意为难。
“你……你太自私了……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李思文气得无话可说，兰馨恨得直想破口大骂。
看来，一个人的品行不会轻易改变，无论你曾经为他付出了多少，他的心里永远只有自己那一本账，他从来不会为别人考虑。面对这样的亲兄弟，只能说是自己的命运不济，其他无话可说。他不近人情，他言而无信，你总不能和他一样，为了曾经的一句口头的承诺而吵吵闹闹，大打出手吧，那岂不要惹外人笑话？
经过一夜的反复考虑，李思文夫妇决定，不去为了让地的事过多计较。先想办法加固河岸，就在自家的地盘上建。
第二天一早，匠人根据兰馨的要求开始放线，丁素美一声不吭地站在了两家的搭界口，冷冷地注视着匠人们的一举一动。他们夫妇俩谁也没有走到工地上来帮忙，丁素美甚至恶狠狠地警告正在工作的匠人：“你们给我小心一点，否则有你们好看……”匠人们不知这个女人为何这么凶，吓得都不敢吱声。
让兰馨意想不到的还有老太太。
尽管知道兰馨家里建房，事务繁杂，但老太太要求照常实行轮流赡养制度，而且她的要求甚至比以前更加苛刻。她提出，衣服一早必须洗净晒好，一日三餐必须及时送去，工地脚手架不许碰到她的菜地和篱笆。
没事的时候，老太太拄着她的拐杖，远远地朝工地上看着，只要兰馨忽略了某个细节，或是稍有不慎，就会招来老太太无休无止的责怪。
为了顺老太太的心，每天一早，无论多忙，兰馨总会先拿来老太太的衣服，及时洗净晾晒，而全家人其他的衣服暂时先放在一边，等有空的时候再洗。每到吃饭时间，她首先盛好饭菜，让两个孩子送去，估计她差不多吃完，再让孩子去收拾碗筷。为了少些不和谐的声音，兰馨每日小心翼翼，尽心服侍。
整个建房期间，李思文每天照常上班，家里家外兰馨一人操持，总有照应不过来的时候。有一天，老太太终于还是抓住了她的一次小失误，狠狠地闹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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