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痛苦的轮饭
二弟兰明的死让兰馨长时间地沉浸在悲痛之中,她知道这完全就是家庭矛盾带来的灾祸。古语说:“妻贤夫安宁,家和万事兴。”一家人一起生活,难免会有些磕磕碰碰,要尽量减少争吵,减少对彼此的伤害。兰馨在心底里默默告诉自己,在婆家一定要做个贤妻良母。
盛夏的阳光火辣辣地照着大地。今天是农历七月半,为传统的中元节,民间传为小鬼节。按照当地风俗,中午必须包饺子,祭奠祖先。兰馨在猪舍替李思文喂完猪后,就觉得肚子开始疼痛。回到家里,她坐在桌子前面不动声色地包着饺子。李思文下地劳动还没有回来,她要等李思文回来再告诉大家。
饺子包得差不多了,老太太对兰馨说:“兰馨,你去锅上把‘浇头’熬一下。”兰馨轻轻地说:“妈,今天让素美熬吧,我肚子疼,可能马上要生了。”老太太一听这话,立刻紧张起来。简单的祭祖仪式过后,老太太盛了饺子,让兰馨先吃。下午,兰馨已经疼得满头大汗,在床上轻声地叫喊起来。李思文赶紧请来了生产队的赤脚医生米兰帮助接生。
李思文着急地在门外转来转去,忽然听得房间里传来一阵清脆的婴儿啼哭声。李思文心头一热,赶紧跑进了屋内。米兰笑盈盈地对他说:“恭喜了,是个小子,一切顺利。”一时间,李思文激动得泪水涟涟,我做父亲了。
李思文给孩子取名强强,希望孩子能够学会坚强,在困难的环境中顽强成长。每天回到家,他总是急切地跑到床边,看着强强一对黑溜溜的眼睛望着他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欣喜得鼻子一酸,赶忙俯身去亲吻儿子的小脸蛋。
强强三个月大的时候,李思文的工作也发生了一次重要的变化。因为在当饲养员的两年中的出色表现,被大队调去参加了农业学大寨工作组,进驻到与桑树园相邻的杨庄村八队。工作组主要是协助生产队长管理好生产队的日常事务,宣传国家政策法规,组织排练文娱节目,参加各种集体活动。工作组要求吃住在杨庄村,所以尽管离家不是很远,李思文并不能每天回家照顾到家里刚刚出生不久的儿子。
一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强强勉强会走路的时候,快70岁的老太太提出,自己年纪大了,要由两个媳妇接过生活的担子,家里的家务事让两个媳妇轮流来做。在当地,一些家庭有兄弟好几个一起生活的,经常采用这种制度,俗称“轮饭”。就像现在办公室的卫生轮值制度一样,当到了你值日的时候,家里的烧饭,洗碗,洗衣,喂猪,挑水等所有的家务活都由你一个人来完成。
尽管兰馨觉得自己孩子还小,白天要上工,回家还要轮饭,还要带强强,李思文又不在家,日子一定比较艰难,但是她还是答应了。她在心里告诉过自己,对于婆婆的要求,一定不去计较什么,无论酸甜苦辣,咬牙坚持坚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兰馨预料到了轮饭生活的艰难,也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是,现实的那份无奈与苦楚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每天晚饭过后,兰馨先哄强强睡觉,再起来洗碗,然后坐到纺车前,纺棉到深夜。
这一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太累了,在哄强强睡觉时,兰馨自己也跟着睡着了。第二天一早,她像往常一样悄悄起床去烧早饭。满桌的碗筷让她猛然想起自己昨晚没有洗碗。她赶紧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来。
那天晚上吃的是元麦粥,在桌上放了一夜,碗上的粥都被吹干了,粘得紧紧的,怎么也洗不掉。一家十口人的碗筷,就算用刀子刮,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洗干净的。兰馨面对着么多的碗筷,急得快哭了。
老太太起床时,兰馨的碗还没有洗完,更别说煮早饭了。老太太沉着脸走过来,严厉地说:“昨天晚上偷了懒,今天苦了吧,下次要记住,你自己的事情,不要想着别人帮你做。”兰馨轻轻地“嗯!”了一声,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什么也没有辩解,继续使劲儿地洗那些要命的碗。
烧好早饭,兰馨不声不响地拿了扁担和水桶去了屋后的水井上挑水。在农村里,挑水本是男人们做的活儿。且不说两个水桶装满水后一百多斤的重量,单说第一步打水就是既需要技巧又需要力气。空桶放到井下去之后,它不会自己翻转装满水的,需要上面拎着绳头晃两下,让吊桶反扣到水面上。在娘家的时候,挑水都是大哥兰生的事儿,哪怕在分家之后,兰生都会主动帮父亲去完成这项体力活儿。兰馨作为女孩子从不需要去做这些事。
就为抖绳头这一下,兰馨不知道练习了多少遍,现在终于能够娴熟地完成了。轻轻一拎一抖,只听得井下“扑通”一声,吊桶就满了。
往上提水,全靠两支手臂的力量。在妇女里,兰馨属于力气大的,前三桶水,她能毫不费劲地提上来。到了后来,就不行了,只能把井绳勒在井口上,一点一点往上拉。村里有好多妇女都是这样往上提水的,所以时间长了,井口就被勒出了好几道深深的凹槽。
等两个水桶里的水满了,兰馨用水钩钩住水桶的把子,直起身来就往回走。往常,这百十来斤的两桶水兰馨挑个一两趟倒也没有多大问题,可今天,在直起身子的那一刻,她感到肩部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停下脚步,顿了顿,勉强继续往回走。
这些天她老是感觉右肩有些疼痛,开始没有放在心上。后来肩膀的疼痛向脊背方向扩散,发烧火燎般难受,特别肩膀处的疼痛像小鸡啄食般有规律。把第一担水倒进水缸,她实在不愿再去挑这第二担,肩膀因为扁担的压迫,就像是被狗咬过一口似的,一阵一阵的疼痛让她直皱眉头。因为昨天自己的疏忽没有洗碗,早上刚被婆婆说了一通,兰馨不想因为挑水,再让婆婆不快。她勉强挑着水桶,又去了水井边。
第二担水挑到肩头的时候,剧烈的疼痛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她弓着腰,几乎让扁担压在了背部,挑着水桶,摇摇晃晃,一步一步挨到了家中。短短的一段路,桶里的水洒掉了一小半。
兰馨觉得肩部实在疼得厉害,整个右肩火辣辣的,仿佛一下一下的在跳动。她悄悄地去了村里的老中医夏俊银家中。夏老先生一看到她那红肿的肩头,就叹了口气:“唉!你这是何苦?生了搭背疮咯。”
夏老先生所说的“搭背疮”或称“手够疮”是民间对后背痈疽疮的俗称,意为患者本人反手后背能够着的地方出现的疮疖。搭背疮因生在背部肌肉及脊椎神经较密集的地方,所以破坏性较大。
听兰馨说早上还去挑了两担水,夏老先生直摇头:“你真是能吃苦,唉——”
夏老先生先给兰馨用针在患处刺了两针,再扣上一个火罐,一会儿功夫,就拔出了好多的脓。最后,老先生给兰馨肩上敷了些药,吩咐她回家好好休息两天。
回到家中,午饭还没有做。老太太阴沉着脸坐在家里,丁素美和几个孩子在门口玩,刚刚学会走路的强强一个人坐在墙边的地上。也许是因为正在出牙,嘴里发痒的缘故,强强手里正抓着一块木炭,胡乱地啃着,整个脸上脏兮兮,黑乎乎的。兰馨心里一阵莫名的难受,她上去吃力地抱起强强,帮他洗了把脸,然后不声不响地开始烧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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