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结　扎

经历了分家后的阵痛，这个小家庭的日子慢慢走上正轨。李思文每个月21元的工资，加上兰馨做衣服的收入，让小日子勉强过了起来。

平日里，兰馨特别注重和别人的交往。村里的邻居如果有一两件日常衣服要做，会把布料送到家里来。她无论多忙总会热情地帮助做好，而且从不收工钱。有时候，邻居遇到了困难，上门来找兰馨借钱。无论是三元两元，还是十块八块，她都尽量做到有求必应。

时光飞逝，转眼间强强已经五岁。按照国家计划生育政策的规定，他们可以再生一个孩子，但兰馨并不想要。一个孩子都不能给他理想的生活，如果再添一个孩子，岂不是更加糟糕。李思文认为，一个孩子太孤单，两个男孩儿也确实养不起，如果能再生个女儿，那就最为理想了。

当初从部队回家时，李思文在北京火车站带回一本黄历。自从有了生二胎的念头，他经常翻开这本黄历，反复琢磨。通过精确计算，他得出结论，只要在一九七八年的三月至五月间怀孕，肯定是女孩。然而，让李思文失望的是，直到春天过去，夏天到来的时候，兰馨才怀上了第二胎。这个时间，正好错过了他计算的月份。

怀孕后的兰馨依然辛勤地操持着这个家庭里里外外的一切，家里的一切还算顺利，只是那几头猪让她头疼。这些猪从小养成了几个坏习惯。只要喂得不及时，它们就会在猪圈里使劲地拱地，把铺在地上的砖头全部拱翻，直至拱出一个很大的坑来。有的时候，它们还会从猪圈的围栏上跳出来，在家里到处乱拱。每次外出做衣服，兰馨最担心的就是猪有没有把家里拱烂。

和煦的春风再一次吹遍了整个乡村，家门前的那棵桃树上已经开满了桃花，那粉红色的花儿一朵紧挨一朵，挤满了整个枝丫，它们像一群顽童，争先恐后地让人们来观赏自己的艳丽丰姿。这次兰馨的肚子比怀着强强的时候要大得多，村里人都说她要生双胞胎。预产期日益临近了，兰馨依然挺着肚子下地去找猪草。在地里无法弯腰，她就跪在地里铲草。

三月二十三晚饭过后，兰馨的肚子开始隐隐作痛。李思文想去请赤脚医生米兰过来，兰馨拉住他说：“还没有到时候，估计还要疼一会儿，不要让医生在这里等太长的时间，麻烦人家多不好意思啊。”

直到第二天凌晨，兰馨才让李思文请来了医生。米兰来到家中不久，孩子就出生了。米兰严肃地对他们俩说：“你们胆子也太大了，这么晚才喊我来，多危险啊。”

“怕麻烦你嘛，半夜喊你来，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你们两个啊，我是外人吗？邻里之间不就是要互相帮助吗？好了，不说你们了。”

刚刚出生的小儿子白白胖胖，足足称了八斤半。李思文乐得合不拢嘴，凑到儿子身旁，看着儿子圆圆的脸庞说：“哥哥叫强强，你就叫小勇吧。坚强勇敢，面对一切。”兰馨觉得小勇这名字叫着挺顺口，她抚摸着枕边的儿子，自言自语道：“就叫小勇吧，你要真的像爸爸说的那样，做个勇敢的孩子啊。”

小勇出生这一年，李思文的五姐从省赛艇队退役，分配了工作，落户在南京市区。前不久，一向孝顺的五姐把老太太接到南京，让她住上一段日子。李思文每天依然准时到校上课，兰馨和小勇在家没人照应。只能靠兰馨母亲每天上午抽空赶来，帮助洗衣服，烧饭。

按照政策的要求，孩子出生后，兰馨必须尽快去公社医院做结扎手术。当时结扎这一绝育手术多数人还不能接受，为调动大家参与的积极性。生产队规定按照规定做完结扎手术，生产队承诺奖励结扎家庭一定量的猪草——生产队统一种植的甜菜。说实话，像她这样的家庭，产妇要恢复，手术早一些更有利。于是，孩子出生一个星期后，李思文请人用凉扁抬着兰馨去了医院。

躺在医院的手术台上，看着消好毒的冰冷器械，听着那些器械放在盘子里叮叮当当的声音，兰馨手脚冰凉，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一边的女护士适时地找话和她聊天，说：“不要那么紧张，这仅仅是个小手术而已，而且还是颇有阅历的医生主刀，完全没有问题。打了麻药，手术过程中也不会痛，就象蚂蚁咬一下而已。”

手术开始了，兰馨似乎感到刀子划开了肚皮。接着她听到老医生轻声地吩咐，年轻医生配合着递手术工具。看来麻药是有效果，她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痛疼。正在她暗暗庆幸时，突然一阵无法形容的酸楚涌遍全身，从肚子到小腹，到小腿，到脚趾头，从上到下快速蔓延扩散。这种痛就像平时抽筋时的那种酸痛一样，让她难受不已。她很想蜷一下身体，或者动一动腿。医生说：“现在正在手术中，千万不能动弹。否则影响了手术的进程，将会延长了自已的痛苦。”女护士轻轻地说：“告诉你不痛是假的，结扎就是这种酸溜溜的滋味，忍一下就过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医生说了声“好了”。护士赶紧过来，扶着兰馨下了手术台。兰馨下意识地看了看墙上的钟，也不过二十分钟，可她却觉得刚才的过程是如此的漫长。一想起刚被开膛剖肚过，她就不敢抬腿迈步，更不敢直起腰。女护士特意交待：“一定要象正常人一样走路，要不然伤口恢复得不好会很难看。回家卧床休息几天，尽量不要下床。”兰馨只好尝试着直起腰，僵尸一样机械地走出手术室。

当天下午，李思文像往常一样去了学校，兰馨按照医生的吩咐，卧床休息。躺在床上，麻药的药效已经过了，腹部的创口不时感到一阵阵的疼痛。她几乎不敢有丝毫动弹，只希望这疼痛尽快过去。

她瞪大眼睛看着头顶蚊帐上的花纹，不知不觉间居然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了一阵猪的哼哼声。睁开眼睛扭头一看，一只猪竟然跑到了床脚下正在埋头乱拱。兰馨家最西头的一间草房里是厨房和猪圈，和草房相连的就是她所在的房间，一个过道把这两间房连接在一起。这头猪一定是饿坏了，又跳出了围栏，在家里找吃的东西了。

兰馨房间的一角有一个室内山芋坑，坑上放着一张小小的四方桌。那头猪漫无目的地在整个房间里乱拱，四方桌被拱翻了，靠墙的地面被拱烂了。

“回去！”兰馨躺在床上，大声地呵斥了一声。猛地一用力，腹部的疼痛让她痛苦得闭上了眼睛。而那头猪却不为所动，继续拱着地。兰馨急得满头大汗，欲哭无泪。如果这会儿能有一个人来帮帮忙多好啊，猪继续这样拱下去，家里不知道要被弄成什么样子。兰馨顾不上医生的吩咐了，她咬咬牙，忍着腹部剧烈的疼痛，慢慢地下了地。每走一步，腹部的创口就像刀割一般。她坚持这把那头调皮的猪赶进了猪圈，又在猪食槽里添加了一些草料。等她慢慢爬上床的时候，已经疼得满头是汗。

傍晚时分，李思文放学回到家，兰馨正在床上默默地流泪。伤口的疼痛和心中的委屈，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李思文默默地整理好被猪拱乱的地面，熬好了米粥，送到了床前。兰馨只是不停地流泪，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腹部的疼痛让她无法动弹，更不要说吃饭了。李思文坐在床边又哄又骗，说：“知道你今天受委屈了，都怪我中午没有安排好。你不愿意动不要紧，我来喂你，好吗？听话，孩子还要吃奶呢。”兰馨长这么大，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还从来没有要人喂过饭。她说什么也不肯让李思文喂，转过头去，朝着孩子，不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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