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自留地风波

丰收的南瓜不仅帮助李思文一家渡过了难关，而且让他们在生产队，甚至在整个大队出了名。不过，这也招来了一些人的嫉妒。

下半年，生产队调整自留地，每家每户都要按照新的标准重新丈量。生产队长李从杰，大队会计李恒生带人挨家挨户重新丈量。自留地按照每人八厘地的标准，首先丈量出各户家前屋后的空地，余下部分在生产队专门的自留地里丈量。各家自留地间种上一株枸杞，算作界址。

当丈量到李思文家的自留地时，要强的兰馨和生产队长李从杰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李从杰提出，李思文家旁的两块河坎应该算作是可以耕种的土地，丈量的时候，要从坎下六尺的地方开始丈量。这就意味着，这两块河坎也要像其他正常的土地一样算作自留地。

兰馨一听就急了，忙去找李从杰理论。她说：“你们丈量自留地，应该有统一的标准。整个生产队，也不是我们一家有河坎，别人家是怎么丈量的，我家也应该怎么办，你们不可以用不同的标准。”兰馨知道，按照政策要求，生产队的其他人家都是从坎下一尺五的地方开始丈量的。

李从杰接过兰馨的话说：“你们家的情况和别的人家不一样。第一，你们家的河坎面积大，西面和北面都有。第二，你们家沟坎上的南瓜长得好。能把南瓜长得这么好的地，应该算是有用的土地。从坎下六尺开始丈量，是根据你们家的实际情况，由我们生产队干部讨论决定的。”李从杰说着，继续指挥大家开始丈量。

李从杰的话看似有理，其实明摆着是在欺负人。兰馨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冲上前去一把拉过地上的皮尺，愤怒地说：“你们不把理说正了，这地就别想丈。河坎多是我家住址好，南瓜长得好是我们辛勤劳动的成果。你现在想专门制定政策来对付我，你休想……”

兰馨的勇敢与泼辣出乎李从杰的意料，丈量工作暂时无法进行。就在此时，李思文放学回家走了过来。李从杰正被兰馨反驳得无话可说，李思文的出现让他似乎找到了耍威风的借口。他老远就冲着李思文喊道：“看看你家的老婆，就这样蛮不讲理，阻拦我们工作人员办公。你是人民教师，你还管不管了？”李思文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说：“只要你们按照规矩办事，兰馨不讲理，我来教训他，你们不要担心。”

李从杰听出李思文话中有话，气急败坏地喊道：“好啊，你……你也这么不像话，我……我要停你的课……”气急败坏的李从杰带着人气呼呼地转身离开了。

兰馨知道，虽然他们暂时离开了，但过不了多久还要过来的。另外，李从杰走之前说的话，让兰馨心中颇为不安。她不知道李从杰是不是真有权力把李思文的课停了，千万不能因为这事儿影响到丈夫学校的工作。生产队长虽然在生产队可以为所欲为，但一定有人能管得了他。去找个比他大的干部说一说，这件事情也许才能有个好的结果。

兰馨首先想到的是李思文的三姐夫。

三姐夫在如皋水利局上班，因为工作上的关系，和公社里的干部都比较熟悉。上次回娘家，听三姐说，三姐夫和公社副书记还是同班同学呢。想到这里，兰馨决定立即回晏家岱去找三姐。

来到三姐家，三姐夫刚刚趟着自行车要出门。兰馨说明了来意，三姐夫说：“这事好办，我同学顾志旺现在是公社副书记，正好分管你们大队。我现在要去上班，不能和你们一起去找他。我写封信，你让思文拿着信直接去公社找他，请他帮忙处理一下。”

三姐夫在信中说明：自己的小舅子李思文是一名教师，在生产队丈量自留地时遇到一些问题，希望老同学根据实际情况，在政策许可范围之内，帮忙关心一下。

第二天一早，李思文拿着三姐夫的信去了公社。

公社大院里冷冷清清的，干部们似乎都到下面去了。在办公室，一个中年男子坐在办公桌前专心致志地看着报纸。那人梳着整整齐齐的大背头，露出宽大的额头，颇有些领导的风度。

李思文走上前去，谦恭地问道：“请问顾书记今天在吗？”

“你找他干什么啊？”领导头也不抬，目光依然盯在报纸上。

“我找他有点事。”

“哦！我就是顾志旺。你是？”领导抬起头来，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

李思文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三姐夫的信，放到顾书记的面前，说：“我是桑树园的一名教师，有事来请您关心一下，这是我姐夫给您的信。”

顾志旺让李思文坐下，然后拿起桌上的信看了起来。看完信，他又让李思文说说事情的大体情况。李思文就把生产队丈量自留地，别的人家从坎下一尺五起开始丈量，生产队长李从杰非要他们家要从坎下六尺起开始丈量的事情给顾志旺说了一遍。

李思文说：“顾书记，今天我之所以拿着三姐夫的信来找你，并不是想托这层关系，开什么后门，主要就是想请您评个理。我是一名代课民费教师，‘四人帮’的时候，把我们教师称作‘臭老九’，我是代课教师，应该算是‘臭老十’了。我们在社会上没有地位，但是不能把我连普通社员的权利都剥夺了吧。《六十条》（《农村人民公社工作条例》的简称）中第三十九条规定，‘人民公社社员可以经营家庭副业生产，耕种由人民公社分配的自留地。自留地一般占生产大队耕地面积的百分之五到七，长期归社员家庭使用。’耕种自留地是我应有的权利啊！别的人家怎样丈量，我也要求怎样丈量，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吧？”

顾志旺见李思文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而且搬出了《六十条》中的政策条款，不由得心中暗暗佩服。他心中暗想，生产队长做事也不看看人，怎能这样硬生生地亏待一个教师呢？不是自讨苦吃吗？

顾志旺站起身来，开玩笑地说：“你们这些教师真是难麻烦。这是小事，我来帮你处理，不要着急。你就回去等消息吧，”

顾书记的话果然有效。从公社回来的第二天，李从杰和李恒生果然屁颠屁颠地上门了。

李从杰找到兰馨，满脸堆笑：“兰馨啊，丈自留地，多大的事儿啊。顾书记都亲自关心了，我们这就给你家办好。放一百个心，和别的人家一样，绝对不会亏待你。”

一会儿工夫，李从杰他们按照标准，规规矩矩地帮兰馨丈量好了自留地，种上了界址。临走前，李从杰还特意对兰馨说：“兰馨啊，这下满意了吧。下次这些小事咱们自家人商量商量就好了，不要惊动顾书记。”

李丛杰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世代忠厚老实的普通人家，怎么会得到公社书记的亲自关照的。自从这小小的自留地风波过后，生产队在处理一些内部事务的时候，对兰馨这个看似普通的农村妇女，总会不由得心生几分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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