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铅笔丢了

学堂散学后，兰馨一边急匆匆地走着，一边挺有精神地望着这深秋的村庄和田野。地里豆类作物已经基本成熟，人们有的在地里搜寻着枯黄的豆荚，有的甚至直接把豆蔓一起拔掉，背到晒场上连荚一起敲打，自留地里的南瓜已经摘光了，只剩下枯黄的瓜藤，荞麦虽然早已谢了如霞似云的花朵，但一片片娇嫩的红秆绿叶依然给大地增添了不少鲜活。白露刚过，地里已经开始播种小麦了，远处庄稼人挑担的号子像歌唱一般悠扬。天异常地高远了，纯净得如同一匹刚刚洗过的青布。今天是村里起鱼的日子，没有人在路边踢毽子或是跳皮筋，都跑着去了村里的小河边。

当时农村孩子的生活相比如今来说，是那样单调而乏味：没有电视机看不到动画片，不知道谁是喜羊羊，谁叫灰太狼；没有电脑玩不了网络游戏，不知道洛克王国，也不知道摩尔庄园；没有课外书，看不到曹文轩的《草房子》，也读不到黄蓓佳的《亲亲我的妈妈》。但是，生活是他们最大的课外游乐场，生活中发生的一切有趣的事情，都会成为那个年代的孩子童年记忆中最美的画面。因此，晏家岱每年一次的起鱼，孩子们都把它当作村子里不容错过的一大盛事来欣赏。

当放学的孩子们一路奔跑着赶到河边时，河两岸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这是一条东南西北方向的居民河河，晏家岱的人家在河两岸沿河而居。生产队每年都会规定一个时间，统一组织人手，捕捞居民河里的鱼，按照人头分给每家每户。

河岸上，看热闹的人们伸长脖子津津有味地看着，河中央，一个身穿齐胸的胶皮衣服的人正在忙碌着，那是兰玉的父亲。平日里清澈的河水今天变得有些混浊，水边上摆放着一个大箩筐，里面是刚刚打捞上来的大一些的鲢鱼和鲲鱼，一边的篮子里，装着小一些的各种杂鱼。由于刚出水不久，这些鱼儿还不时地蹦跳着。

有的调皮的孩子已经走下河岸，凑到水边去了。他们新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还有的甚至围到装鱼的箩筐和篮子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去摸。那些鱼儿本已稍稍安静下来，被这孩子一碰，又“噼里啪啦”地折腾起来，尾巴一甩，弄得那顽皮的孩子一身泥点，一手的腥味。岸上一个女人大声地叫着：“你给我上来，掉到水里，我打死你个小东西。”女人的叫骂声引来人们的一阵哄笑。

兰馨没有到水边去，一来她是女孩子家，没有男孩子胆大，更主要的是她不舍得脚上的布鞋。母亲的针线活并不太好，兰馨兄妹几个的鞋都是姨娘做的，每人每年只有一双。如果到水边去把鞋弄湿了，明天就要赤脚上学。

兰馨静静地倚靠在河岸的一棵老槐树旁，全神贯注地看着河中心兰玉的父亲。只见他麻利地把那张网一点点收好，挽在手中，然后潇洒地转身尽力向水面上撒去，那网瞬间铺开，仿佛一张绿色的巨手伸入水中，溅起一圈的细细的水花，在水面上荡开一圈一圈的波纹。渔网慢慢沉入水中，估计触到河底后，兰玉父亲开始收网了，只见他一边悠悠地拉着，一边慢慢朝水边走去。

渔网渐渐露出水面，人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过来，大家最关心的是这一网一又捉到了多少鱼。网终于出水了，网中的鱼儿猛烈地跳动着，发出了很大的响声，活蹦乱跳的鱼儿闪着夺目的银光。一旁的几个帮忙的人手脚麻利地取出网中的鱼，清理好渔网。而兰玉的父亲继续不紧不慢地理着渔网，慢慢向水中走去，选择着下一网的地点。兰馨从未像今天这样近距离地见过这么有趣的情景，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回家。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岸边的人们有些意犹未尽似的慢慢散去，兰玉的父亲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看到周围的人越来越少，兰馨突然意识到自己早该回家了。她急忙拔腿就往家里跑，刚刚跑了几步，似乎感到有些不对劲，猛地停住了脚步。她低头朝自己胸前看去，不禁叫出声来：“啊！我的铅笔！我的铅笔没了！”刚才只顾着在人群中看热闹，什么时候挂铅笔的绳子断了都浑然不觉。这可如何是好，兰馨一急，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努力地回忆着刚才自己在哪些地方停留过，边抹着眼泪边低头在河边的草丛中四处寻找着。兰玉的父亲收拾好捉鱼的工具，见兰馨还在那里转来转去，大声地喊道：“兰儿，回家了！”“哦，你先走吧。”兰馨应了一声，扒开脚下的枯树叶继续寻找着。天色越来越暗，岸边到处是枯枝和杂草，哪里还有铅笔的影子啊。

夜幕悄悄地笼罩了整个晏家岱，深秋的空气中已经有了些许的寒意。小鸟成群结队地飞进了竹林中，在竹林中叽叽喳喳地叫着，仿佛交流着一天飞翔的乐子；河里的鸭子在主人的叫唤声中“嘎嘎嘎”地应和着，一摇一摆地进了窝；在地里劳作的人们陆陆续续地回了家，小小的窗口透出了煤油灯昏黄的灯光，烟囱里冒出了浓稠的炊烟，该是吃晚饭的时间了。

兰馨终究没有找到那支铅笔，她轻声抽泣着在路旁磨蹭，她不敢回家。这铅笔是姐姐花了5分钱为她买的，如果父亲知道了会怎样呢？也许少不了一顿责骂，甚至是一顿打吧。更重要的是，明天上学用什么来写字呢？笔都没有了，还上什么学呢？很少犯错的兰馨觉得自己的过失是那样不可饶恕，她蹲在小河边轻声地抽泣着，不知怎么办才好。

“兰儿啊——兰儿哎——”远处，从家的方向传来母亲阵阵熟悉的呼唤声，她知道母亲来找自己了。

兰馨平时总是很早回家的，今天看看外面已经完全黑了，还不见人影，兰馨母亲担心兰馨放学路上有什么事情，便着急地出来找她了。

母亲的呼唤声越来越急，兰馨真想大声地答应一声，可她还是忍住没有叫出声来，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父母。“兰儿啊——回来哟——”父亲也来了，他那浑厚的声音与母亲的带着哭腔的叫喊声越来越近，兰馨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母亲把蜷缩在河边大槐树下瑟瑟发抖的兰馨领回了家，心疼地用热毛巾帮她擦去了脸上的泪痕和污迹。“娘，我不该在路上玩，我把姐买的铅笔弄丢了……”兰馨眼泪汪汪地看着母亲，不停地承认着自己的错误。“别说了，傻孩子。铅笔丢了也要回家啊……”母亲悄悄地转过身去，不再说什么。兰馨看到，母亲的肩在微微颤抖着。

出乎兰馨的意料，那天父亲什么也没有说，眼中还多了几分平日里并不常见的温和的眼神。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一枝新的花铅笔静静地躺在兰馨的枕头边，铅笔末端的凹槽已经刻好，一根白色的棉线系在上面，旁边放着一只母亲刚刚缝好的蓝色笔套。她知道笔一定是父亲特意早起帮她去买的。兰馨激动地下了床，把铅笔挂到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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