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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娃娃亲

小说: 兰馨:最美丽的中国式母亲      作者:朱洪海

很小的时候,兰馨订下了一门娃娃亲,男孩的父亲是个弹被匠,叫李从厚,是紧靠晏家岱的桑树园上出了名的手艺人。

过去一般人家用的棉被都是请弹被匠上门加工制成。人们把自家地里收获的棉花去籽以后,用特制的弦弓来弹,加工成棉絮被或棉花卷。女儿嫁妆的棉絮都是新棉来弹,一般人家也有用旧棉重新加工的。弹棉花的主要工具是一张用牛筋做弦的大木弓,另外还有木棰、铲头、磨盘等。弹的时候,用木棰不断敲击弓弦,使板上的棉花渐趋疏松,然后用木制圆盘压磨,使棉絮平贴、坚实、牢靠。待有了棉被的形状后,再由两人将棉絮的两面用纱纵横布成网状,以固定棉絮。按民俗,棉絮上所用的纱一般都是白色,但用作嫁妆的棉絮必须以红绿两色纱,以示吉利。如旧棉重弹,须先除掉表面的旧纱,然后卷成捆,用双手捧住,在布满钉头的铲头上撕松,再用弓弹。

弹被匠李从厚为人实在,性格豪爽,加工一条棉被收4毛5分钱。有时候,晚饭过后,主家会提出让他再加工一个小的棉花卷,用来制作棉衣。按惯例一条棉花卷该收2毛钱,主家有时候会说,就当送的吧,他也不会强要,只当是帮了别人一个忙,依然乐呵呵地,不折不扣地完成每道工序。因为弹被匠手艺精湛,为人爽直,因此成天走街串巷,生意应接不暇。

秋天收完棉花后,兰启佩请弹被匠帮家里弹两条新棉絮。李从厚带着他的木弓、木槌、磨盘等家伙什上了门。拆下门板,垫上凉席,放上去籽的棉花,弹被匠正式开工。随着一声声弦响、一片片花飞,棉花越来越蓬松,在门板上堆了高高的一堆。等棉花足够蓬松了,弹被匠拿出一个圆溜溜的磨得光亮的磨盘。那磨盘只有脸盆大小,如同半个扁扁的圆球。弹被匠把磨盘放到棉花堆上,双脚站到磨盘朝上的平面上,就像玩杂技一样,伸平双手保持身体的平衡,靠腰腹的力量,扭动磨盘,绕着棉花堆的边缘慢慢移动,逐渐向中间压过去。一会儿工夫,整个棉花堆便被压过一遍,刚才高高的一堆棉花立刻就有了被褥的形状。仿佛魔术一样的弹棉花的过程,让孩子们惊讶不已。

一天的工夫,两条崭新的棉被弹好了。晚饭的时候,李从厚和兰启佩边聊边吃,非常投机。李从厚说:“老兄啊,看你也是实在人,今天这两条被子的工钱我不要了。我白天看到你家门口有样东西,想先借回去用用,等你要的时候,就还给你,怎么样?”

“什么东西?”

“门口那堆红瓦。”

李从厚说的红瓦是兰启佩前两天刚从土窑上买回来的次品瓦。一般的正品瓦出窑之后都是呈现幽幽的青色,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响声。而这些次品瓦由于在烧制的灌水阶段没有把握好尺度,所以呈现一种暗红色,敲起来声音闷闷的,长时间淋雨后就会变得异常疏松。兰启佩看在它价格便宜,买来准备修理房子的。现在,李从厚家正在盖房子,已经即将收工,发现还少一些瓦,临时去买又没能买到,正好看到兰启佩门前这堆瓦,便想先借回去一用。

兰启佩很爽快地说:“老兄你只要不嫌弃,这瓦你就先拿去用。今天的工钱,我是照样要给的。”

第二天,李从厚用平板车把这堆红瓦拉回了家。

两个月后的一天,弹被匠拉着大车上门来还瓦。让兰启佩意外的是,车上是一色青幽幽的好瓦。

兰启佩说:“老兄啊,我借出去的是红瓦,你还我青瓦,这不是亏了吗?”

“没事,没事,我要谢谢你,应了我的急啊。”

看着弹被匠诚恳的笑容,兰启佩觉得,李从厚这样的人有情有义,值得一辈子相处。他一时激动,拉住李从厚的手说:“老兄,我们做亲家吧,我有个二姑娘今年刚出生,你家可有年龄相仿的男孩儿啊?”

“那当然好啊,我家小儿子两岁,正般配。”

“就这么定了。”老兄弟俩一拍即合,当场决定,定下这门娃娃亲。弹被匠的三女儿嫁在了晏家岱鲍家,就住在村子西首,兰启佩和李从厚决定请她来做这门娃娃亲的证婚人。

当天中午,兰启佩置办了酒席,请来了晏家岱最有学问的周先生,写下了两份婚约。

“李思文,男,己丑,属牛,一九四九年正月十五丑时生人,江苏省如皋县籍,现居如皋县高明乡桑树园村,曾祖李香润,祖李恒秋,父李从厚,母张氏,证婚李三姐,兰馨惠存,李思文鞠躬。一九五零年腊月初八婚约盟于晏家岱兰家。”

“兰馨,女,庚寅,属虎,一九五零年十月二十八子时生人,江苏如皋县籍,现居如皋县高明乡晏家岱村,曾祖兰桂礼,祖兰颁知,父兰启佩,母章氏,证婚李三姐,李思文惠存,兰馨鞠躬。一九五零年腊月初八婚约盟于晏家岱兰家。”

李从厚和兰启佩代替两个孩子在婚约上按上了红色的螺印,双方各存一份,这门亲事就算正式确定。双方孩子长大成人后,男方请媒人上门提亲,这份婚约便是凭证。

兰馨从小是知道这个婚约的,但从来没有见过那个男孩儿。

晏家岱有个姓张人家的姑娘嫁在了桑树园,出嫁的时候,娘家把一亩地当作女儿的嫁妆一起嫁到了桑树园。农业生产合作化之后,晏家岱的这一亩地依然由桑树园的人来耕种。

每到收获的时候,桑树园学校里的学生便会排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起来挖花生,或是割麦子。每次到晏家岱这块地里来劳动是孩子们最为喜欢的事情,他们可以借着机会在路上和地里说说话或是争论一个问题,有时还会趁老师不注意的时候抱成一团打一架,甚至一直直滚到路边的小沟中,然后再悄悄地探出头来偷看其他人的动静。女孩子们则会在劳动的间隙将田埂上一些不知名的小野花摘下来插到小辫子上。

十一岁那年,李思文随着割麦子的队伍来到了晏家岱。兰馨家的旁边就是一条通往桑树园的大路,是桑树园的学生来晏家岱的必经之路。李思文知道和自己从小订下娃娃亲的女孩子就住在晏家岱,但他一点也不愿意去看那个女孩儿,因为同班的小伙伴们会把这个当成取笑自己的话题。

兰馨的母亲听说未来的二女婿来到了晏家岱劳动,便迫切地想看看这孩子的模样。李思文和同学们收完了地里的麦子,每人扛着一捆,排着长长的队伍回学校去。队伍再次经过兰馨家旁边时,他忽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小名:“生儿——小生啊——你在哪里——来给我看看。”李思文抬头一看,一个瘦瘦高高的女人正在孩子的队伍里找人呢。机灵的李思文估计,这应该就是自己未来的丈母娘。他用麦子挡住了自己的脸,低下头来,加快了脚步,从这个队伍窜到另一个队伍里,像一只机灵的小老鼠一样飞快地溜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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