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无奈辍学
在我们这个星球上，每天都在发生很多的变化。有人倒霉了，有人走运了，有人在创造历史，历史也在成全或抛弃某些人。每一分钟都有新的生命欣喜地降临到这个世界，同时也把一些人送进坟墓。这边万里无云，阳光灿烂，那边可能风云骤起，天崩地裂。这个世界没有一天是平静的。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生活的变化是缓慢的。普通人时时刻刻都在为具体的生活而伤神费力——尽管在一些超凡脱俗的雅士看来，这些芸芸众生的努力不值一提。不必隐瞒，兰馨每天尽力在空闲时间帮家里做更多的事情，首先是为了帮父母减轻生活的负担，保证自己能够继续在学校读书。尽管她已经足够努力，该发生的事情迟早还是发生了。
最近母亲总是在埋怨挣的工分太少，家里的事情有没有人做，兰馨很担心母亲又要让自己又在家歇几天。这些天，生产队的主要农活儿都在棉花地里。棉花苗移栽到垄子上来已经一段时间了，成片的棉花地，一块块，一行行，整整齐齐。除草，松土，壅根，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兰馨的家乡属于沿海地区，夏天的狂风暴雨很容易让棉花倒伏，必须在雨季来临前，抓住晴好天气，搞好培土壅根，形成高质量的棉田高垄子。要在棉花开花前松土除草，破除土壤板结，提高土壤透气性能。给棉花培土，壅根，人们习惯地称为“壅棉花”。
母亲终究还是开口了，晚上放学后，兰馨在灶膛前烧火，母亲在锅台上忙着晚饭，突然她停下手里的活儿，抬起头说：“兰儿啊，明天歇下来帮我壅两天棉花呗。”
“我还不会呢，”
“没事，我教你。女孩子家，光上学有什么用，这些活儿从小就要学着干，将来到了婆家才不被别人嫌弃，懂吗？”
兰馨尽管心中有一百个不情愿，但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她盯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算是默认了，火光把她的脸映照得通红通红。
第二天，兰馨没有去学校，她拎着一把小锹，扛着锄头早早地跟母亲下了地。地里的棉花已经长到兰馨的腰那么高了，瘦小的兰馨往棉花垄子里一蹲几乎看不见了。母亲带着兰馨一边示范一边讲解：“壅棉花呢，先要除草，棉花地里的这些杂草专门跟棉花抢肥料。杂草多了，棉果儿就不多，棉花也长不大。”母亲右手拿着小锹平贴着地面，轻快地铲着，同时左手麻利地抓住杂草的叶子配合着甩动。很快，母亲的手中就有了一大把铲好的草。
母亲把草随手放到了垄子间的空地上：“不管棉花根下面有没有杂草，你都要把表面的土浅浅地翻一遍，这样可以防止泥土板结。”母亲转过头来，看着兰馨说：“最重要的是最后一道工序，也最吃力，为了防止棉花长高后容易被风刮倒，要用锄头把垄子中间的土翻到棉花根四周，这样棉花长高后风吹了才不会倒，同时也会长得更好。”兰馨默默地听着，认真地记着，她知道，这些农活自己的确是必须学会的，女孩子，农村的女孩子，从小就要学，虽然自己只有十二岁。
两天过去了，吃晚饭的时候，兰馨轻轻地对母亲说：“娘，已经两天了，明天我可以去学校了吗？”
“再壅一天吧。”
兰馨没再说什么，一天就一天吧。
兰馨一连在家壅了三天的棉花，太阳的暴晒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黑了许多。连续铲草，翻土，兰馨的手腕疼痛难忍，在地里干活的时候还没有留意，晚上回到家，手腕竟然肿得像馒头一样，饭碗都端不起来。
“我明天要去上学，不然又赶不上同学了。”吃饭的时候，兰馨向娘再次提出了要去上学的事。一边的父亲开口了：“我看你这个学啊，还是不要上了吧，家里的活儿没有人做。再说了，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的，再上下去，下学期的学费也交不起啊，回来吧。”兰馨听父亲说不让她上学了，眼泪一下子涌出了眼眶，无声地滑过脸颊。
“我要上学，我要上学。”
“不要去了。你也知道的，姐姐出门了，哥哥嫂子分到了一边，两个弟弟都还小，你不回来帮帮忙，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我不管，我就是要去上学。”一向听话的兰馨今天第一次和父亲当面顶嘴。
“再说要去上学你就不要回来吃饭，怎么这么不懂事的。”父亲真的生气了。
“那……我明天去把凳子……搬回来。”兰馨尽量抑制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
“凳子不要了，不许去学校。”父亲下了最后的命令。
兰馨默默放下饭碗，悄悄跑出了门外。站在黄昏中的河边，她的思绪像乱麻一样纷扰。她知道，从今往后，学校可能就与自己没有任何关联了。学习给自己带来了那么多的快乐，现在却再也没有机会走进课堂了，她的心中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痛苦，面对着暮色中的天空，她真想狂喊一声——她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眼中竟已含满了泪水……她的身后，村子里家家户户的窗户里透出温暖的光芒，应该都在吃晚饭吧。此刻，谁能知道，在这昏暗的河边上，站着一个痛苦而无助的小女孩儿。
半个月后，兰馨来到了学校，没有带书包。父亲同意她今天到学校来一趟，把凳子搬回家。她想，不上学了，应该去办公室和谢老师说一下吧。办公室里，谢人强正在批改作业，见到兰馨走了进来，谢人强放下了手中的笔：“兰儿这几天在哪里的，怎么又没来上学啊？”
“谢老师……”兰馨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不争气的眼泪就已经忍不住滚落。“家里不让我上学了，我来搬凳子的。”
“不上了，这可不行。你不要哭，我帮你去和家长说。”
谢人强没有让兰馨把凳子搬回去。在教室里，兰馨上完了她人生中的最后半天的课。课堂上，她专注地看着投入上课的老师，下课时，她默默地看着嬉戏玩耍的同学，对学校里的一切，她是那样的不舍，但是她知道，自己真的没有机会再上学了。
中午放学后，谢人强顺路去了兰馨的家。“兰儿爸，你怎么舍得让兰儿不上学呢，她的学习成绩可是班上顶尖的。你不要看她是女孩儿，她聪明，又好学，只要好好上，将来肯定是个人才。这么小回来多可惜啊……”一见到父亲，谢人强就说开了，而且越说越急。谢人强的话句句在理，说的都是实情，笨嘴拙舌的兰启佩什么话也没得说，只好承认让兰馨继续去学校读书。
谢人强刚走，兰启佩重重地叹了口气，把兰馨喊到跟前，无奈地说：“兰儿啊，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伢儿，老师的话都是对的，但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你就吃点苦吧。”父亲转过身去不再说什么。
就吃点苦吧！是的，父亲让兰馨退学，不是因为他不喜欢这个女儿，恰恰相反，他知道二女儿最懂事，一定能够体谅父母的难处，让她辍学，这的确是家庭中的无奈之举。家里目前的现状，总得有人回来帮忙，作为二姐的兰馨理所当然是最恰当的人选。
下午，兰馨来到学校，直接把凳子搬出了教室。兰玉跑出来拉住兰馨的手：“你怎么不上学了，为什么啊？”
“家里不肯。”
谢人强也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远远地喊着：“兰儿，不要走，我再帮你说说去。”
见老师过来，兰馨急忙搬起凳子边哭边往校门外跑去：“今天把凳子搬回去，我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在学校读书了，再也没有机会了，呜呜……”看着兰馨边哭边走的背影，谢人强的眼眶也禁不住红了，作为老师的他最了解一个孩子想要上学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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