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漂亮的嫂子
一九六二年的春天随着惊蛰的第一声响雷，就如期来到了长江中下游平原。清明节的前一天，气温骤然变暖，阳光和煦地照耀着解冻不久的大地。桃花又一次在晏家岱的村庄里盛开了，居民河两岸的缓坡上，刚发芽的青草嫩芽和枯草夹杂在一起，黄黄绿绿，显示出一派生机。柳丝如同少女的秀发，在春风种摇曳，燕子还不见踪影，它们此时大概还在北返的路上。
此时，兰馨的哥哥兰生心里也如同这美好的季节一样，春意盎然。去年年底，媒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顾家庄远近闻名的美女顾如月。顾如月长得小巧玲珑，眉清目秀。个子不高，但皮肤白皙，身材苗条，两条乌黑的长辫子一直垂到后背。顾如月特别会打扮，一身衣裳总是干干净净，有时还会用一方淡蓝色的手帕巧妙地扎到长长的辫子上。有了这方手帕的点缀，她无论走到哪儿往往都能吸引一大群年轻小伙子热切的目光。
听说如月的娘家人是极力反对她嫁给兰生的，他们觉得兰生的兄弟姐妹太多，家境不好。都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做哥哥嫂嫂的要在家庭中承担更多的责任，从小娇生惯养的如月肯定吃不了更多的苦。但是如月就是看上了高大英俊的兰生，铁了心要嫁给他。娘家人拗不过如月，在结婚前提出了一个要求，要他们结婚后尽快分家。
腊月十六，兰生和顾如月结婚了。把这么漂亮的媳妇娶进了家门，兰生成天乐呵呵的，处处对媳妇疼爱有加。如月对兰生也是如影随形，寸步不离。
母亲让兰生磨粮食，如月也跟在后面一起去。
兰馨的家是个简易的四合院，东边小厢房就是磨房。当时粮食的粉碎主要靠石磨，有牲口的人家都用牲口来拉石磨，没有牲口的，只能靠人来推。
石磨是由两扇圆形的石头雕凿而成，下面一层称阴扇，相对上层要薄而轻，中间装有一个短的硬木做成的立轴，固定在磨盘上。上面一层称阳扇，比阴扇要厚一些，用来将粮食磨碎。石磨中心有一个圆孔，嵌入一层铁制的空套，主要靠它来让石磨转动。两扇相对的一面，留有一个空膛，膛的外周制成一起一伏的磨齿。上面的磨扇上还特意留有圆圆的磨眼。
磨粮食的时候，粮食通过磨眼流入磨膛，随着转动均匀地分布到四周，被磨成粉末，从两层磨扇的夹缝中流到磨盘上。起先就像是下霜，后来粉末越来越多，阴扇的四周逐渐像堆积了一圈雪。
因为白天都在地里干活，推磨的事儿往往安排在晚上。每当夜幕降临，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匆忙吃过晚饭，总会点上一盏煤油灯，走进磨房开始推磨。推磨是一项单调而乏味的活儿，推磨的人借着油灯的微光，无聊地数着不知数了多少遍的房檩、砖胚或是步子。如果没有人说话或推磨的人少，有时转着转着就会打哈欠，流眼泪，有时还会抱着磨棍打瞌睡。
如月去磨房主要是陪着兰生的，在娘家，她可从没干过这种活儿。一开始，她也和兰生一起抱着磨棍推磨，可是没走几圈，她就觉得头晕目眩。从此，兰生总是让她站在一边看着。兰生的力气大，沉重的磨盘被他推得“呜呜”直响，飞快地转着，如月在旁边看着便会“咯咯”地笑。看到如月笑，兰生的磨推得更加带劲。
有时候，兰馨看见哥哥一个人推磨，便会过去不声不响地走过去，拿起磨棍帮着推。哥哥是家里的主要劳力，白天在地里挣工分，晚上回家推磨，力气再大的人都会累的。
结婚三个月后，母亲提出让如月也要去地里上工，帮家里挣些工分，不能成天闲着。如月虽然心里并不情愿，但还是勉强同意了。如月也是农民家的孩子，地里的农活儿基本都会，只是速度不比其他人快。只有遇到要用体力的劳动，如月才会显得手足无措，其中最怕的要数挑粪了。
挑粪是农村最脏最累的体力活儿之一，就是用扁担担着粪桶装的农家粪送到庄稼地里，作为改良土壤的肥料。挑粪需要体力，更要不怕苦，不怕脏，要能忍受一身的汗水味和粪臭味。
过去如皋地区广大农村的厕所都是旱厕，出粪前先要去河边挑水来冲厕所，再用粪勺在厕所里搅来搅去，把粪搅稀。参加挑粪的人把粪桶排在厕所边，用粪勺把粪一下一下舀起来倒进粪桶里。此时立即就会有一股臭味，那种带着刺鼻的氨水味的臭气钻入鼻孔，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通往地里的路有大有小，但在田地间相互连接的地方都是小路，又陡又窄。挑着粪桶走在这样的小路上，还真让人作难。走快了扁担一晃悠，粪桶里的粪水就一晃一晃的要往外溅。技术再娴熟的老农都免不了有粪水溅在了鞋上，裤脚上。走慢了肩膀也承受不住，一直闻着臭味更受不了。真是快又快不得，慢又慢不得。
爱干净的如月绝对不愿去干这样的脏活儿，但婆婆的话又不能不听，只好陪着兰生一起去。母亲提了要求，老婆又不愿意，处在中间的兰生便想出了两全其美的办法来。每到生产队有挑粪任务时，兰生便会亮出他的绝活——一根扁担挑四个粪桶。他把如月的两个粪桶也担在了自己的扁担上，让如月在地里只管浇粪。他一个人挑着两个人的重量，打着响亮的号子，甩开他那两条修长的腿，走在乡间的路上。
嗨咿呀的来哟，嚎……好噢！
还有来哉，哎……好噢！
嗨咿呀的来哟，嚎……好噢！
还有来哉，哎……好噢！
兰生的挑粪号子几里外都能听见，生产队的人都夸兰生力气大，说他懂得疼老婆。也有人说兰生太傻，把老婆惯坏了。不管别人怎么说，看着如月灿烂的笑容，兰生感到特别满足。
尽管兰生对如月百般疼爱，半年后，如月还是提出要分家。她想，兰生有的是力气，没有了弟弟妹妹们的牵连，他们两个人单独过，一定可以让家里的情况好一些。兰生非常舍不得父亲那边的一大摊子，但是也拗不过如月的软磨硬泡，咬咬牙和父亲提出了分家单过的事。
结婚第二年的五月二十八，兰生和如月分到了一边，自起炉灶，独立生活。兰生原本是家里主要的劳动力之一，分家让家里的人手顿时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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