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李思文提亲
时间大踏步地来到了一九七一年，李思文在部队已经四年了。四年中，他在炮兵连当了两年炮兵，调到连部当了一年通讯员，再后来，又做了一年文书。李思文做事有板有眼，责任心强，深得领导的欣赏。
在“文革”初期，报纸上经常出现“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人民学习解放军”的口号。这项运动涉及到政治、军事、经济、社会和思想文化的各个层面，对整个社会影响巨大。当时从部队退伍的复原军人，无论当兵时间长短，都会有工作安排。李思文因为表现较好，暂时留在部队，准备提干。面对这一状况，他既兴奋又沮丧，兴奋的是他有可能会提干，沮丧的是他已经四年多没有回家，如果提干了，他将要在部队再待上好几年。
然而，就在这一年，一件震惊全国的事件发生了。
一九七一年九月十三日凌晨三时，林彪乘坐的二五六号飞机在蒙古温都尔汗附近肯特省贝尔赫矿区南十公里处强行着陆坠毁，林彪、叶群、林立果、刘沛丰及机上乘坐的其他人员共九人全部丧生。
这一事件过后不久，国家主席毛泽东在南巡谈话中提出来：“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学习人民解放军，这不完全，还要加上解放军学全国人民”。随后，中共中央总政治部发出《关于认真贯彻执行毛主席关于解放军学全国人民的指示的通知》，全军广泛开展向全国人民学习的活动。
这股新的风潮很快在部队内带来了变化，李思文所在部队领导传下话来，原来计划提干的所有人员一年内安排退伍，回到农村锻炼，一律不予安排工作。说是造化弄人也好，说是命该如此也罢，李思文因为表现出色，在部队多待了一年，反而变成了坏事，只能接受回家务农的命运了。
一九七二年三月份，连队给了李思文一个月的假期，让他回家探亲。出发前，李思文给兰馨写了一封简短的信。在写信前，他对自己退伍后的打算已经有了充分的考虑。他想，既然在部队不可能再有什么发展，只能回家务农，那么，就从一个老老实实的农民做起吧。和兰馨的这门亲事是从小就定下的，当兵之前的那次见面，给他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作为一个农民来说，朴实，勤劳的兰馨正是最为理想的妻子。她决定向兰馨提出结婚的事儿。为了让兰馨看懂这封信，李思文一笔一画写得特别认真。
兰馨：
你好！来到部队已有四年之久，一直没有和你联系，希望你不要见怪。好几次我想写信给你，但我提起笔酝酿好久，最终还是没有写。我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我甚至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我这个仅仅见过两次面的人和你说话。
今年，我就要退伍了，本来有机会再在部队多留几年，但最近部队发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所以我还是必须回去。三月份，我有一个月的假期，我想回去看看，毕竟我已经四年多没有回家了。
我的好几个战友都说，趁着这次的假期回家结婚。我想，我们是从小订了亲的，如果你不嫌弃我贫穷的家，如果你不嫌弃我这个木讷的人，那么我们也把婚事办了吧。虽说时间有些仓促，我们只要提前准备，应该也来得及。回家后我就去找你，希望你好好考虑，答应我的请求。
祝全家安康。
李思文
1972年3月20日
收到李思文的信时，兰馨正坐在缝纫机上做衣服。悄悄来到河边，拆开信封，慢慢地看完信后，她的内心一阵激动。从小与自己订下婚约的男孩儿要回来了，那个书生气十足的年轻人要回来了，那个名义上是自己未婚夫的人要从几千里之外回来和自己成亲了。尽管从小就订下了这门娃娃亲，但长这么大，她从来没有真正想过，能够成为李家的媳妇。无论从那个方面来看，个人条件也好，家庭情况也罢，她觉得自己和李思文都有着不小的差距。可是，现在幸福突然从天而降，这封信如同一道耀眼的闪电，在她面前闪现，照得她头晕目眩。等她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儿的时候，看着这些刚劲有力的钢笔字，她的心中燃起了一团热情的火苗，幸福得哭出声来。从河边回到家中，她的手里一直僵硬地握着那封信。
一回到家，兰馨心中热情的火苗很快便被冷静的思考熄灭。李思文在外当兵已经快五年整，他有知识，有能力，有见识，而自己是一个十三岁就开始种地的农民，看起来两个人的差距多大，就算他不嫌弃自己，李思文的家人会同意吗？他的那些挑剔的姐姐们会同意弟弟娶一个这样的媳妇吗？这一切兰馨的心中都没有底。虽说这八字早就有了一撇了，但最后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他可不想凭着一纸娃娃亲的婚约就非要赖着李思文，那不是她的性格。她决定，把这封信藏起来，等李思文回来了，家里都同意了，请了媒人上了门，再来考虑这门婚事。
兰馨把信藏在了缝纫机的小抽屉里，没有告诉家里的任何人。她尤其不想母亲看到这封信。她知道，孩子气十足的母亲如果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欣喜若狂的。假如她到处去说，到最后这门亲事又成不了，岂不是让人笑话。信放在抽屉里，母亲一般不会看到，就算看到了，不识字的她也看不懂。
让兰馨想不到的是，仅仅过了两天，母亲就发现了这个秘密。那天兰馨和兰玉一起去外村上门做衣服，带的是兰玉的缝纫机，她的缝纫机就放在家里。兰馨母亲到缝纫机中找点针线，无意间翻到了这封信。她断定，这一定不是兰馨自己写的，因为她从来没有给任何人写过信。谁会给兰馨写信呢，应该是在部队的李思文，因为他刚去当兵那会儿也写过一封。
兰馨母亲悄悄地拿着这封信，找到了兰馨大伯家的孙子兰强。兰强和兰馨同龄，上过初中。兰强把信完整地读给兰馨母亲听了一遍，并认真地告诉她：“四奶奶，二姑姑要结婚了，恭喜你啊！”
兰馨母亲几乎是飞一样跑到地里，把这件事告诉了正在犁地的兰启佩，告诉了正在挖土的兰生和兰明，最后甚至跑回家告诉了对她爱理不理的媳妇顾如月，她完全沉静在快乐之中。她的快乐也是有理由的，五个孩子当中，最让她自豪的要数二姑娘。兰馨从小为了这个家庭，多吃了不少苦，做娘的心里也感到对不起这个懂事的孩子。从见到李思文的第一眼起，凭着直觉她就知道，这是一个靠得住的年轻人。她常常盼望的就是未来的女婿赶紧从部队回来，把兰馨娶进李家的门，两个人成了亲，也算是给了兰馨一个好的交代。现在，未来的女婿主动来信提亲了，她怎能不高兴呢？
她准备第二天去一趟李家，把这个消息告诉亲家母，两个人商量商量这事怎么办。不过她还想听听兰馨的意见，就没有立即赶去桑树园。
晚上兰馨回到家，全家人都笑眯眯地看着她。一开始，兰馨觉得非常奇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当她知道是母亲发现了那封信并且告诉了所有人的时候，当她知道母亲第二天还想主动去李家商量这件事情的时候，兰馨生气了。她对母亲说：“谁都不许去李家提这件事情，更不要在村里对别人说。”母亲想不通兰馨为什么要这样，但她还是尊重了兰馨的意见，因为她相信，二姑娘的话总是有道理的。
十天后，李思文从部队回来了。当他背着行李走下公共汽车时，正遇上了去亲戚家出人情的兰馨母亲。几年的军营生活让李思文显得更结实，更挺拔。看到兰馨母亲，李思文也很激动，亲热地叫了一声“婶婶”。
当天晚上，兰馨母亲激动地告诉兰馨：“李家的细小子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有什么大不了的。”
“明天你去一趟。”母亲再次提出要去李家。
“我才不去呢，你们谁也不许去。他回来了，他们李家会请媒人上门来提亲的，不要那么没身份，我又不是嫁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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