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有多少梦可以重来
现在摆在强强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进入职业中学。当初志愿表上信手填报的是一个汽车修配班。如果去了，三年之后，会成为一个专业修理汽车的师傅，或许开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店。二是去复读。身边通过复读取得成功的例子也不少。厉兵秣马从头再来，埋下头来，发愤苦读，一年之后，还有机会考上心仪的高中。
两条路何去何从，父母都表示尊重他的选择。
在我们一般人的印象里，复读生活是压抑的，每个人都背负着沉重的心里负担，他们默默地努力，期盼用一年的时间去换取一个全新的未来。在这个群体中，有人历经了考验获得了成功，也有人面对现实再一次碰壁。
此刻，强强的心中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从小学到初中，近十年的学习生活，自己一直浑浑噩噩，稀里糊涂，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只有初三这一年，他才真正感受到了奋斗带来的快乐。中考前夕，他对于高中的渴望是那样强烈，他甚至梦想到自己已经走进高中的校门，开始了崭新的生活，开始了新一轮的学习和冲刺。他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如果这样的机会真的摆在面前，他一定会格外珍惜在学校的每一分，每一秒。
可惜的是，当他明白这一切，属于他的时间已经太少太少，他只恨自己醒悟太晚，真不甘心就此放弃。为什么不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试过了，即使失败也不会留下遗憾。强强在冷静地思考了很久之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要复读。
看到儿子做出的决定，兰馨非常支持，她赶紧让李思文着手联系复读的事。
往年复读非常简单，只要和学校说好，在班级借读就是。但今年教育局出台了一个新规定，一般学校都不得接受借读学生，全县只有指定的几个办学业绩较好的初中可以办复读班。无论是强强原来就读的芹湖初中，还是高明中心初中都不具备办复读班的资格。经过多方打听，李思文了解到，最靠近的办班地点在如皋西南的黄市乡黄市初中。
黄市初中是全县闻名的一所初中，教学业绩突出，每年中考成绩在全县名列前茅，中专，高中的录取率高出一般初中很多。这样的一所学校，怎样才能去就读呢？李思文想到了内招班同学黄光杰。黄光杰在黄市小学任教，初中里应该有熟人，找他打个招呼，也许能够成功。
李思文在高明与黄市之间奔波数趟，几经周折，强强得以进班学习。黄光杰非常热情，让强强住在了自己家中，待他如同自己的孩子一样。
复读班的生活充实而安宁，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让强强少掉了很多不必要的干扰，更加专心地投入学习。他每日埋头读书，无暇顾及其他任何事情。
寒冷的冬天渐渐来临，强强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回家。
元旦前夕，气温骤降，空中飘飘洒洒下起了鹅毛大雪。兰馨想到独自在黄市复读的强强，心里不禁有些牵挂，强强没带棉鞋，棉衣，这么冷的天，怎么过呢？
大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方才停住。这应该是九十年代如皋地区下过的最大的一场雪，整个世界全被银白色的大雪覆盖。穿上厚厚的棉衣，还觉得冷气直往脖子里钻。
县里的广播站号召各乡各村组织人手清理路上的积雪，保证车辆通行。经过人们半天的清理，加上路上汽车的碾压，中午前后，路上的积雪有了开始融化的迹象。李思文担心儿子在这极端恶劣的天气中会被冻坏，准备送棉衣去黄市给强强。
下午上过第一课后，李思文请了假，推着自行车出发了。此时已是下午三点多钟，气温已经降到零度以下，路上稍稍融化的积雪又结成了冰，冻得更加结实，整个路面如同一个巨大的溜冰场。想到还有二三十里的路要赶，李思文不管三七二十一，跨上车子用力一蹬，谁知后轮竟然在地上打滑，车子根本无法骑行。他只好把车推在手上慢慢向前，路上不断见到摔倒的行人。李思文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走着。
李思文记得一九六九年在湖北当兵的时候，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形。由于天气恶劣，雨雪一起落下，落地后不久就结成冰，当地人称之为“下凌”，人们出门为了防滑，会在鞋子上绑上草绳。这样难走的路，今天又让他赶上了。
上次回家的时候，强强穿的是一件旧中山装外套，里面有两件开司米（一种化纤产品）的线衣，穿着这样单薄的衣服，儿子如何能够抵挡这大雪天的严寒啊？想到这里李思文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不料一个趔趄，仰面摔倒在了雪地上，车子滑出了老远……
往常骑车三十分钟就能到达的路程，今天显得如此漫长。走在路上，李思文对时间的概念已经模糊，手中的自行车此时完完全全成了一个累赘。在这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他只有不停地向前走，走，走……在他的潜意识中，今天的行为已经不仅仅是给儿子送棉衣这么简单，他决定用自己的行动，向正在复读的儿子传递一个信息，什么是坚持，什么是毅力……
天黑以后，疲惫不堪的李思文终于出现在了强强的教室外。
教室里的学生正在自习，所有的学生都在专心致志地做着试题。偶然抬头的瞬间，透过模模糊糊的玻璃，强强隐约看到了窗外一直站着一个瘦削的身影。他不禁有些疑惑，这么冷的天，谁会站在外面这么长时间呢？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哦，难道是父亲？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头一热，急忙丢下手中的笔，跑出了教室。
果然，在走廊上站立的正是父亲。看到父亲脸上灿烂的笑容，强强颤颤地喊了一声“爸——”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他拉着父亲冰冷的手，责怪地说：“这么冷的天，你来干什么……”
李思文指了指车后座上绑着的一个袋子，说：“怕你冷，给你送棉鞋和棉衣的。”
“我不冷，你看，黄叔叔给我准备了棉衣。”
李思文这才注意到，儿子身上已经穿上了一件棉衣，虽然稍稍大了些，但是倒也能够保暖。他急忙解下车上的袋子，让强强把脚上湿漉漉的球鞋换掉。
当天，李思文没有回家，和强强一起睡在了黄光杰家。夜里躺在床上，想到今天父亲一步一步地在雪地里走了这么远，强强久久难以入眠。他把父亲的双脚紧紧地抱在怀中，整夜都不肯放开。
半年的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寒假已经来临。
放假的时候，强强带回了一个消息。今年教育局的复读制度在各地意见较大，下学期这个复读班将被迫解散。也就是说，黄市初中的复读到此为止，接下来，强强将不得不面临无学可上，在家自学的局面。
现在看来，这半年的生活对强强来说意义非同小可。他不仅用这半年，对学科知识进行了系统的复习，而且，无意之间的一点触动，让他第一次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明确的向往。
在进入黄市初中的第一次体育课上，他看到了一位帅气的体育老师。那位老师穿着一身带着双白线条的运动服，胸前挂着闪闪发亮的哨子，精神抖擞地带着全班同学学习体育舞蹈——二十四步。看到课堂上轻轻松松的氛围，看到老师潇潇洒洒的姿态，他不禁打心眼儿里感到羡慕。他无意之间把自己的感受告诉了父母，李思文说：“搬经高中每年都会招收部分体育特长生，如果你真的喜欢，可以朝这个目标努力啊。”兰馨也说：“儿子，只要你想去做，我们就全力支持你。”
至今我们无从考证，强强见到的那位体育老师是谁，但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一个潇洒的形象在强强的心中深深地扎根，并对他的人生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
放寒假后，在父母的鼓励下，强强开始行动起来。他请在如皋钢球厂工作的表哥给自己浇铸了两个十五斤的哑铃，两个十斤的钢球，在家门前的两棵铁杉树间绑起了简易的单杠，开始锻炼。十八岁的强强个头已经接近一米八，和几个舅舅一样，长得高高大大。他给自己安排好了每天学习和锻炼的时间表，以饱满的热情投身其中。
知道强强要考体育特长生，有一个人特别高兴，那就是远在南京的五姑妈李巧珍。前面已经介绍过，年轻的时候，李巧珍是江苏省赛艇队专业运动员，之所以能被选进专业队，就是因为当初在学校体育成绩突出。现在听说自己的侄儿有意继承自己的运动传统，自然非常支持。她特地上街给强强买了训练指导书籍，专业的训练服装，运动外套，钉鞋，弹簧拉力器……一股脑的寄回了老家。
俗话说，“娘家侄子，命根头子。”每个做姑妈的应该都是这样，对娘家人充满了期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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