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们也觉得这样处置太严厉了，毕竟那时上个大学都不容易。
于是，很多院系领导联名要求校长从轻发落。有了一个台阶，校长答应取消全部退学的处罚，但必须让那些孩子写一份检查，然后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宣读才行，而且这份检查中一定要写上是受了刘霞的怂恿 他们才那么做的。至于刘霞，校长的意思是杀鸡给猴看，她一定是要开除的，绝对没得商量。”
“那些孩子都写了检查？”张涛的话有些迟疑。
龚超沉重地点了点头，“学生们不可能都像那两个要结婚的孩子那样洒脱，大学学历对他们来说是人生最重要的东西，他们都写了检查，并且在检查上面写了是刘霞鼓动他们的，他们都是被胁迫的。”
王勇听了半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刘霞就这么被开除了，她像是被这些同学出卖了一样。”
“刘霞后来试图通过司法手段来维护自己的权利，但是法院说这桩诉讼既不属于民事诉讼，也不属于行政诉讼，不予立案。”
“看来大学生在社会面前还是弱势啊，所以刘霞才会怀恨在心，想要报复大学，报复大学生。——当然如果这个刘霞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女魔头的话。”
“其实，当初我也不同意就这么简单草率地断送一个孩子的前途，但是我当时在研究生院，而刘霞是一个本科生，我说不上话。”龚超郁闷地说道。
“龚校长，不知道学院里还有没有这个刘霞的具体资料，比如家住在哪里？联系方式什么的？”
“这个我回去跟学生办打个招呼，让他们帮你们找找。十来年了，我不敢保证有。其实对于你们警方而言，我想有刘霞这个名字也就足够了，根本不需要再找什么档案吧？”
“哈哈哈，其实我不希望您说的这个刘霞就是我们找的那个。”
“我也希望是这样的，我希望我说的这个刘霞过得很好。”
“嗯嗯，比尔·盖茨也是大学肄业的呢，不也是很成功吗？”
“希望如此吧。”龚超的声音有点低沉。
这时，三下敲门声过后，没等张涛回应，邢振玉的脑袋就伸了进来，他看了一眼王勇，又看了看张涛，最后又瞅了瞅坐在一旁的龚超。
“你们是不是都跟胡玉言那小子学的，干点事都没有个规矩了，王勇去看看他有什么事？”张涛故意向王勇使了个眼色。
王勇会意，走出了张涛的办公室，并带上了门，“小邢，什么事？”
“范海方撂了，他承认跟何莉莉有过性行为，说是何莉莉勾引他的，论文造假的事，他也承认了，并说何莉莉一直拿这个要挟他。而且之前跟秦涣、刘新的妈妈串供的事情，他也都承认了。”
“这个老师还真是没什么斗争经验啊！”王勇嘲讽道。
邢振玉一笑，“不过他坚称自己根本不知道何莉莉已经死了，一直说他跟何莉莉的死没有关系。”
“从现在的情况看，他就是头号嫌疑人，自己说没关系哪成啊？
先拘他两天。”
“不过，他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他说那天去跟秦涣等人见面时，听出租车司机说，何莉莉从他宿舍走的那天夜里，看见一辆黑色帕萨特轿车飞快地从何莉莉回去的那条路驶过，而且出租车司机还记下了车牌号。”
“哦？范海方知道那个车牌号吗？”
“嗯，而且我也已经查过这个车牌号了。”
“怎么样？是谁的车？”
“你肯定想不到！”
“别磨叽！快说！”
“车主是咱们胡队一直关心的那个自杀案的嫌疑人——高凤军。”
洪甫县政府大楼的造型很像美国白宫，广场上停放着各种名牌轿车，车牌号大多是四数字连号。
大楼正对面是宽敞的双向八车道，不过遗憾的是这里很少有机动车经过，从而给人一种错觉，似乎那就是专门给县政府大楼修建的一条“专用机场跑道”。而这条大道的两边，都是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如果只看这条街的话，人们一定会认为这根本不是什么县城，而是上海、北京那样的一线大城市。
以这条街为轴，周围都是已经被夷平了的土地，很明显县政府准备把这种县城城市化的模式向更远的地方延伸。
但是在更远处，满目皆是低矮的平房和个别破旧的楼房，足以说明这里的民众生活并不宽裕。
洪甫一中就在县政府的对面，这是一间十分气派的学校。从用地规模来看，足以和一座大学相媲美。学校的院墙上部用铁丝网格套住，虽然防护非常严密，但却可以从外边清楚地看见学校内部的布局。
学校的大门是大理石制作的，鎏金大字的校名镶在正中，气派非凡。靠近大门的一侧，有个现代化体育场，中间铺着绿色的人工草坪，外围是标准的塑胶跑道，一批上体育课的孩子正在这里踢足球。
学校的正面是一栋十层的教学楼，教学楼的墙壁上贴着六个金色的大字——扬子鳄教学楼。
“真不明白，这座大楼为什么要起这样奇怪的名字呢？”林玲的问题有点偏离了主题。
“这座楼是本地着名的民营企业扬子鳄鞋帽有限公司捐助建造的。”回答林玲问题的是一个面色灰暗的女教师，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
“这所学校还真是气派呢！”林玲面对这个满脸“旧社会”的老师，实在有点不太自在，所以又寒暄了一句。
“过奖，请问记者同志找我有什么事吗？”老师仍旧面无表情。
“袁老师，我来只为一件事。”林玲说着把那张撕得粉碎，又被重新粘好的作文纸交给了袁老师。
“这是什么？”袁老师接过作文纸，仔细看了看，原本不“喜庆”的表情又蒙上了一股丧气。
“这个您一定有印象吧？您当时应该是他的班主任吧？”
袁老师点了点头。
“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这个学生？您对他的印象怎么样？”
“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文章里写的那件事。他爱逮一些活蚊子，然后放进一个矿泉水瓶子里养着。是我给的这篇作文零分，因为这篇作文的格调太灰暗了。”
“您觉得很恐怖是吗？”
“倒不是恐怖，一般高中生，不怕叛逆，也不怕顽劣，就怕这种你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孩子。”
“我看这个学校很气派，如果在这里住宿学习的话，费用应该很高吧？”
“这里虽然是公立学校，但是住宿不属于教育的范畴，住宿费一年一千五百元，吃饭不包括在内，另算。——说实话也不便宜。”
“学费呢？”
“高中不属于义务教育范畴，所以收费也不需要按照什么标准收取，真能提高学校升学率的学生，我们可以减免其学费，而学习不好的孩子也可以花高额的择校费在这里学习。可以这么说吧，在这里上学的孩子要不是功课顶呱呱的好学生，就是有钱有势的阔少爷。”
“呵呵，袁老师您是不是误会了，我可不是来查什么学校收费问题的。”
“是也没关系，我的说法不会变的。”
“哈哈，是吗？那您说孙其名属于哪一种呢？”
袁老师又看了看那一篇作文纸，“我说不清楚，他是个另类。我知道他的家很穷，但是他却可以负担得起高额的住宿费；他的功课很好，属于学费减免的那种孩子。”
“他平常和别的同学相处怎么样？”
“不合群，说来也很惭愧，虽然我是他的班主任，但是却很少跟这个孩子交流，因为他不太喜欢跟别人说话。我平时也很忙，班里的学生又多，所以也没有主动去接触过他。但是他跟另一个孩子很好，好得像兄弟一样。”
“谁？”
“宋涛。在我们这里也算是大名鼎鼎的公子哥了——他是现任县长宋黄的儿子。”
“哦？”
“您干吗这么惊讶？”
“没什么？您继续说。”林玲听到宋黄的名字，立即想起了老支书和孙老太太的叙述，他就是当年和柳艳芳、高凤军在一起插队的人，而他们的儿子又在一起上学，这里边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一定的！
“两个人都酷爱运动，个头也差不多高，长得又都很帅气。”
“不过，他们两个人好像家庭背景差得很多呢，怎么会成为朋友呢？”
“这个我也感觉奇怪。不过，人跟人投脾气的事也说不清楚的。”
“那这个宋涛的功课怎么样？”
“一塌糊涂，除了体育外，其他成绩惨不忍睹，是勉强通过了会考才参加高考的。”
“他没有考上大学吗？”
“当然没有，不过当初他是有机会的。”
“学习不好也有机会吗？”
“有啊，T市理工学院给了我们学校一个篮球特长生的名额，只要高考能考到200分以上，就录取。”
“宋涛肯定符合这个条件，是不是因为他学习实在太不用功啊？”
“宋涛最后考了235分，我记得很清楚。”
“那不是已经达到分数线了吗？怎么会没考上呢？”林玲很诧异。
“因为在这个班里，除了宋涛还有另一位牛人，他叫曹小玄，最终拿到了那个篮球特长生的名额是他。”
“他的篮球比宋涛打得还好是吗？”
“我就从来没有见他打过篮球。”
“啊？那为什么他能当篮球特长生啊？”林玲的眼睛瞪得很大，有点不太明白袁老师说的话。
“当时，宋涛的爸爸宋黄只是个二把手，副县长。而正县长叫曹均，也巧了他的儿子曹小玄跟宋涛在一个班里。”
“您的意思是说，曹小玄的爸爸把这个特长生的名额从宋县长的手里夺走了。”
“天晓得！反正我不信曹小玄那样又瘦又小的孩子会打篮球。”
“这些事，您当时没有过问吗？”
“我有什么权力过问？我只是个老师。还有更不正常的事呢，那次高考后，曹均就被调到市里去了，而宋黄也被扶正了。”袁老师的语气中带有着一种很神秘的感觉。
“正职调走，副职升任，这有什么不正常的吗？”
“一看你就不懂得地方上人事调动的规矩，二把手升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副县长不能在原属县被扶正，如果要升职的话，应该被调到别的县去才对。而且我们这个县有六个副县长呢，论资历还排不到宋黄。”
“您的意思是说，这里边有猫腻，宋县长主动让出了儿子的篮球特长生的名额，而得到了这个县长的宝座。”
“我可没这么说，这都是你说的。”
“呵呵！对不起啊，这是我当记者的职业病，喜欢刨根问底。”
“没关系，反正办公室里这会没人，否则我也不会对你说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话。”
“孙其名对宋涛落榜这件事情怎么看？对于好朋友，应该会鸣不平吧？”
“高考后，我就没有再见过这两个孩子了。”
“他们没有来填报志愿吗？宋涛不来可以解释，孙其名应该找您来填报志愿才对啊！”
“这点我一直也很奇怪，因为孙其名填报志愿的表格一直就没有发到我手上，那个表格每个毕业生只有一份，不给就代表根本没有机会填报志愿。我当时找过教务处，教务处给我的回答是孙其名的表格已经发到他手里了，不用我管了。发榜的时候，我也看到他考上了T市理工学院，好学校啊，我也挺为他高兴的，虽然是个怪孩子。”
“是吗？那宋涛怎么样了？”
“不知道，高考后也没再出现过，不过那样的公子哥即便是不上大学，凭他老爸的关系也可以找到一份好工作的，根本不用担心。”
“袁老师再问您个问题，您觉得孙其名跟他妈妈的感情怎么样？”
“家长会时见过他妈妈，看得出是赶了很远的路过来的。不过孙其名的学习没有什么问题，我们就没有过多地交流。您也知道，现在升学率才是衡量一个学校好坏的关键。我们开家长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家长多督促，好把孩子的学习搞上去。对于那些学习上没有什么问题的学生，我们自然无须跟他们的家长交流太多，最多是赞美或鼓励几句而已。至于孙其名到底和他妈妈的关系怎么样？我真的不知道。
我能问一下吗，您为什么要这么问？”
“孙其名的母亲前几天去世了！”林玲故意把柳艳芳的死亡方式隐瞒了起来。
袁老师惊讶地点了点头，“你刚才这么问，意思就是说孙其名跟他妈妈的去世有关是吗？”
“不是、不是，只是他对母亲的去世显得有点冷漠。我正在做一个母子关系的专题采访，所以才来问您这些事情的。”林玲觉得眼前的袁老师太睿智了，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谎言能不能蒙混过关。
“我觉得——我只是觉得啊——孙其名应该跟她母亲的关系很好，而且非常亲近。从这篇文章应该能看出来。”袁老师说着，抖了抖手中的作文纸。
“文章是人内心的体现，特别是用心写的文章。”
“是的。”
“对了，袁老师，您这里有没有孙其名和班里的同学的合影呢？
我想看一看。”
“没有，我唯一保存的班级学生的合影就是那张毕业照，为了不影响大家的复习，那是高考结束之后大家一起照的，可是那张照片有两个人缺席了。”
“孙其名和宋涛？”
袁老师点了点头。
林玲突然联想到了一件事，孙老太太曾经说过家中的照片都统统不见了，这和这件事有联系吗？
这时铃声响了起来，下课了。
“好了，袁老师，耽误了您这么长的时间，我就先告辞了。您快备课吧，下节课孩子们还等着您呢。”
“没关系。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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