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黄老,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们T市不知道是烧了什么高香把您给请来了。”局长办公室里,张涛正与一个白发老人热切地握手。
“好家伙,你张大局长是官做得越大越会说话啦!”白发老人满脸红光,声若洪钟。
“小邢啊,你这培训班没上完,就跑回来了,本来要算你旷课,严肃批评的,看你把这尊真神请到我们T市来了,功过相抵,不予追究!”张涛对站在一旁的邢振玉笑言。
邢振玉笑着点点头,肌肉有点僵,应该是旅途劳顿所致。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随后门开了,胡玉言、何玉华、王勇三人走了进来。
“小邢,你回来真是太好了,怎么这么快?”看到邢振玉,胡玉言有点意外之喜。
“跟你联系的时候,听说这里已经忙不开了,我就没参加最后几天的拓展训练。那个之前参加过很多次了,没什么意思。”邢振玉一脸疲惫地冲胡玉言笑了笑。
“那太好了,你和王勇都归队了,我就可以一门心思地追查杀人案件了。”
一转头,看张涛正狠狠瞪着自己,胡玉言脑袋发炸,他也不知道自己最近为什么总是说错话,难道真的是各种案件交织在一起,弄乱了他大脑的纹路?
“又有命案?”刑振玉很震惊。
“今天上午,我们在鸾凤公园的一口枯井里发现一具女尸。从尸体的腐烂程度看,最少已经死了三天。”
“好了、好了,胡玉言你能不能让大家都坐下来再谈工作啊?”张涛一边用眼神责怪胡玉言,一边把白发老人让到了沙发上。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北京来的刑侦专家,黄维新,黄老。
他老人家可是现在中国刑侦界的一块宝啊,给很多案件做过罪犯的心理画像的——他做过心理画像的案件,破案率百分之百。”
黄维新冲大家点了点头,“张局长客气了,可没有到他说的那个数字啊!”
“我说的这可是官方得来的数字啊!”
“呵呵,你们的案子小邢可跟我说了,可是还没破呢!所以还算不上百分之百,呵呵!”
屋中一片笑声。张涛挥了挥手,大家都围坐在了黄维新的四周。
“黄老的大名,小辈可是如雷贯耳,据说您听案件中的一些细节,就能把凶手的大概特征都描述清楚,真的很厉害。”鉴定科主任何玉华刚坐下就开始恭维黄维新。
邢振玉马上接过话茬,“黄老在美国留学期间,就靠这种心理画像的技术,破过奇案的。美国有一起连环杀人案,警方没法确认嫌疑人的身份。黄老根据犯罪现场凶手留下的痕迹和验尸官的报告,描述出了犯罪嫌疑人的形象:他应该是跟几个姐姐生活在一起,左撇子,从小丧父,身体圆胖。警方根据这些特征,很顺利就抓到了凶手。大家说神不神?”
黄维新摆了摆手,“这都是以前的事了!我们这门学问,一个很大的玄机就是归纳分析,把大量的线索总结出一个具体的特征来。其实,美国的国民性比较单一,分析起来还是比较简单的。而回国后我发现,中国人要比美国人复杂得多,给犯罪分子做心理画像也要复杂很多,我也是近些年来才在这个领域有了一些突破。”
“黄老客气了!”张涛笑道。
“我在火车上遇到黄老,就聊了起来。黄老要经咱们T市倒车到滨海市去讲学,我就挽留黄老在咱们T市住两天,连带给咱们解决一些实际的问题。”邢振玉介绍了黄维新到来的前因后果。
“我可听说你们T市有位了不起的神探,就是你吧,胡队长!”黄维新把目光转向胡玉言。
胡玉言一直没跟黄维新说话,却见黄维新率先夸起了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哪里,跟前辈比那还有得学呢!”
黄维新一笑,“你的事迹可是在中央的《警林》杂志上都有转载,给你写报道的记者是你御用的吧?好家伙,那文笔绝了!”
“哈哈,那应该是转载《T市晚报》上的文章,写文章的那可是我们胡队的红颜知己——林大记者。”王勇大声说道。
当着众人的面,胡玉言没敢骂王勇没脑子,只是对黄维新说道:
“没想到还真有人看那杂志啊!我还以为那种刊物也就是政治任务必须要下发呢。”
“黄老,让您见笑了,我手底下这些兵都是些说话没谱的家伙,好在他们做事倒是不含糊。”张涛看王勇、胡玉言的话有点过头,马上出来打圆场。
“呵呵,没事、没事,现在的人啊,能说真话的少,爱说假话的多,你们刚才奉承我的话少说,像小胡这样有啥说啥最好。”黄维新这一表态,让屋中的气氛又融洽了许多。
“您刚才提到,听小邢说了一些案件,请问是哪些?”胡玉言见黄维新并不在意,便不再客套。
“听说你们市里有个女魔头啊,专门控制大学生做各种违法犯罪的事情,可是你们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嗯,这确实是个难点,调查一点头绪都没有。”王勇正负责这方面的调查,对这个格外关心。
“想听听我的意见吗?”
“当然!”胡玉言立马来了精神。
“从小邢介绍的情况来看,这个城市里的大学生****、贩毒、传销,等等,都和她有关。我看这个女魔头好像有一种嗜好,她好像是喜欢看到大学生犯罪堕落,以满足她的变态心理。这似乎说明了一个问题,她曾经在大学生活中受到过很强烈的刺激。从她作案地点的牢固性来看,她应该是你们本地人,也应该在本地上过大学。从她各项活动的组织性来看,她大学时很可能还是个班干部。不过她的思想又很偏激,我估计她很有可能领导过学生群体性事件。而这个事件恐怕对她影响极大,极有可能是被学校除名了,这才给了她一种要报复大学、报复社会的心态。而这种报复,最好的方法就是通过大学生犯罪,来抨击中国教育体制的失败。综合上述的犯罪特点来看,这个女人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很强,她的年纪应该不会很大,不会超过三十五岁,而且这个女人十有八九是未婚,而且她很喜欢比她小的男人。她虽然组织大学生犯罪,但她身边最信任的人,应该没有上过大学。”
何玉华听得非常认真,她把黄维新的每一句话都做了详细的记录。
胡玉言沉默了好一会,点燃了一支烟,刚把烟放在嘴里,才又想起,应该向黄维新请示一下才对。
他刚要张口,黄维新像是知道了他的用意,“没关系,我平常思考问题的时候也爱抽一支烟。”
“您真厉害,像是知道我心里边想什么。”
“其实,我看过你的很多报道,咱们破案是两个路子,这就好像是数学和物理学一样:数学是建构模型,也就是我这样,是大脑中的一种空洞分析;而你更像是研究物理学的,善于通过实践来检验你的想法。”
胡玉言开始有点佩服这个被警界传得神乎其神的老人了,转头对王勇说道:“调查T市几所大学中,在近十年内发生的学生群体事件有哪些,因为学生群体事件被除名的大学生有哪些,把这些人的资料都搞出来,挑出其中最符合黄老所描述的女人来。这个范围已经很小了,工作量应该不大。”
王勇点了点头,跟何玉华低语了几句,像是在跟她要刚刚做的记录。
“黄老,刚刚您也听到了,今天上午,在我们市的公园里发现了一具女尸。我也想听听您对这个案件的看法。”胡玉言继续追着黄维新问道。
“哎,小胡,不能这么没有礼貌,黄老今天也累了,明天再说吧!”
张涛像是在埋怨胡玉言,眼睛却盯着黄维新,其实他也很希望黄维新做出一些分析。
“没关系,可以给我介绍一些具体情况吗?”黄维新丝毫没有疲倦的意思,相反他听到了新的案件颇为兴奋。
“何玉华,请您把情况介绍一下吧。”胡玉言看黄维新感兴趣,便叫老法医何玉华给黄维新介绍情况。
“黄老,我刚刚对死者进行了解剖。解剖的初步结果是死者胸腔大出血,死前胸部曾受过严重的挤压。尸体上留下了明显的汽车碾压的痕迹,经过核对应该是宽轮轿车的痕迹。”
“公园只是弃尸的地方吗?”
“是的,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这个鸾凤公园很特殊,它原来是我们市的一个垃圾场,后来旁边建了高速路,这个垃圾场就变得很煞风景了。市里就用土把这个垃圾场填了,变成一个公园。因为地处偏僻,平常也没什么人,尸体是上山巡视的管理员发现的。由于这两天下雨,那口枯井积了很多的水,尸体的腐坏程度超乎想象,死亡时间难以确定,但尸体至少有三天了。还有,死者生前曾经有过性行为,但是否为强暴,还不好说,因为尸体几乎是被碾烂了。”
“初步分析是交通事故,弃尸!肇事人撞人后,将人反复碾压致死,然后弃尸逃逸。但肇事地点现在还不能确认。”胡玉言补充道。
“死者的身份还没有确认吗?”黄维新问道。
“已经确认。在离尸体不远的草丛里,发现了死者的包,里边有很多东西,足以证明死者的身份。死者是T市理工学院物理系的学生,叫何莉莉。其他的证物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分析,不过也很快会有结果的。”
“现在我对这个案件还没有完全了解。不过,这种程度的杀人弃尸案件,肇事人的心理架构已经有了。肇事人应该是家庭环境相当优越的年轻人,是大学生的可能性较大,有自己的私家车,喜欢刺激和飙车。这个人应该没受过什么苦,遇到挫折的时候,非常脆弱。而他最近可能是受到了极大的压力。这次肇事应该不是有意为之,而是意外事故,而撞人后再将人碾压致死的行为,属于压迫式心理造成的。
这案件还有很多没有鉴识的地方,我现在也只能说这么多。等有了新进展,我们再来分析。”
“谢谢,黄老!我们会好好考虑您的建议。还有个案子,想再请教您一下。”胡玉言下意识地摸摸后脑勺。
“小胡,你怎么回事,黄老刚来,脚还没站稳,你就问这么多问题!太不像话了。”张涛又一次批评了胡玉言。
“没有关系,有案件请尽管说。”
“邢振玉给您介绍了我们市里最近那起密室自杀案了吗?详细资料我给小邢传过了。”
“他在火车上跟我重点介绍过了。我认为你的分析完全正确。从心理画像来说,她儿子最具嫌疑。至于那个高凤军,我认为他并不符合这个心理画像。从案发现场来看,当时房间内是一对母子的可能性较大。”
“我正是这么想,当然我是靠直觉,您有专业理论依据。”
“直觉是经验积累的结果,我们做犯罪心理画像的时候,其实也是一种直觉。”
“谢谢您的指导,我的问题问完了。”胡玉言冲黄维新礼貌地点了点头。
“好了,黄老好不容易来我们这做客,我们得尽地主之谊,晚上我请客,给黄老接风。呵呵!”张涛如释重负。
“我人老了,对吃啊、喝啊,没什么要求了。我后天还得赶去滨海市,这两天我就有一个要求。”
“去滨海不着急,到时我们派车送您,什么事都耽误不了的。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张涛拍着胸脯说。
“我想见见那个孙其名。虽然他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但我赞同小胡的判断,刺伤他母亲的人就应该是他。我也想解开心中的这个谜团,在刺伤母亲后,他是怎么制造了如此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这个?”张涛有点为难。
“你不用担心,我不参与问话,只是让小胡他们做一次例行的讯问就可以了。我只在旁边看一看就可以。”
对于黄维新的这个要求,张涛点点头,算是默许了。
林玲撅着嘴,抬头望了望。太阳有些晃眼,毒辣的紫外线正灼烧着她白皙的皮肤,强烈的光线刺激弄得她的全身都有些瘙痒。
从张家村到洪甫县城,最便捷的方式就是坐那辆长途汽车走公路,只需半个多小时。
但出于一个记者的职业本能,林玲很想感受一下孙其名当年是如何步行上学的,她想知道这条求学之路,他是如何走出来的。
孙其名上学时走的是一条山路。那时候没有公路,也没有汽车,走大路要比山路远三倍。虽然山路难走且费力,却可以省很多时间。
孙其名从六岁开始便一直走这条山路,每天都要比其他学生付出更多的努力。这是一条怎样的路呢?
跟老支书问明方向,林玲便从张家村的后山出发了。
路并不难找,但却十分难走。由于过度砍伐,山上都光秃秃的,路边根本没有可以遮蔽阳光的树阴,这让林玲走得异常难受。她能感觉到曾经有一个年幼的孩子,顶着烈日走在山路上的那种不容易。
走了不到一小时,林玲就觉得腿酸脚麻。她并非缺乏锻炼的人,工作性质也决定她常常要东奔西走,但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行走,还是让她有点吃不消了。
但是,孤身走在这种荒郊野外,她不敢随便坐下休息。这时,她想起了胡玉言。
“这个该死的家伙,这么多天,连一个电话都没打过,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么辛苦为他做调查,并挖出了高凤军这条大鱼来,他却什么都没有表示,好像这些都是该给他做的一样!”
想到这,一股怨气油然而生,倒使她走得比刚才快了许多。
又走了好一会,终于看到一个大路口,路边摆着一个大木牌,上书“洪甫县”。
“应该是不远了吧?”看到木牌,林玲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路口正好有块大石头,被雨水冲刷得十分干净,林玲一屁股坐在了上面。
这是一个五岔的路口,除了自己刚刚走过的那条,林玲不知道其他的路岔都通往哪里,但是远远望去,也都是些崎岖的山路。
林玲坐了一会,发现这个路口并不冷清,总有着三三两两的孩子从其他小路走出来。他们穿着十分朴素,背上的书包也很破旧。他们稚气未脱,一看就知道,这是洪甫县治下的各个村、乡要到县城里去求学的孩子们。
看着从身边经过的这些孩子,林玲能够感觉到一种坚毅——他们都在为求学而努力着。
孙其名当年也一定是带着这种坚毅走在这条路上吧?林玲突然想起了从孙老太太那里得到的那两篇孙其名的作文,其中一篇就叫《在路上》。
她从包中找出那篇作文。这篇作文因为得了零分,被柳艳芳撕掉了,是孙老太太把它一片一片地又粘合起来。作文纸的下边贴了一张草纸,是为了固定纸片用的,拿在手里,感觉特别厚重。
作文纸上边的字体,虽然稚嫩,却很工整。林玲带着疑惑,一字一句地读起了这篇作文。
在路上这条山路很难走,我的脚都磨出了血泡。我问过妈妈,你是老师,为什么不能跟着你学知识?妈妈说,只有这条路,才能让你走出这个山村。
我为什么要走出这个山村呢?不明白!
这条山路很难走,我脚上的血泡都磨成了厚厚的茧子,不再疼了。
我想放弃,因为老师讲的那些东西,我自己都能学会。
为什么要跟着她学呢?不明白!
这条山路很难走,月亮还没离开我就要出门,而星星送我到家门口。路在我眼里就是黑暗,没有光明。
为什么我还要顺着这条黑道走下去呢?不明白!
这条山路很难走,妈妈总是落泪,为我的学费发愁。老师让我交学杂费的时候,我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没钱的娃儿还非要上学呢?不明白!
这条山路很难走,奶奶每天都给我带两个玉米棒子。可同学们中午吃的都是白米饭,我不好意思在他们面前吃饭,棒子都是我在上学的路上吃一个,在放学的路上吃一个。
那可是奶奶一天的口粮啊,她舍不得吃,给了我,但我却不敢在同学们面前吃。
我的未来到底在哪里?难道就在这条崎岖的山路上吗?妈妈所说的人生难道就是这样的一条路吗?
我不明白!
我就像是一条小鱼,永远只能在池塘里游着,碰到了这头,就给游回到那头去,这条路的两端就像是池塘的边缘,我恐怕永远也不能走出这个范围了。
我已经不相信妈妈说的话了,但我也只能从这条山路上走下去,因为我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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