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台上，一个穿西装的光头高个子男人歇斯底里地吼叫着，声音经过麦克风，透出一种近乎于摇滚的疯狂效果。
台下足有一百多号人，有男有女，黑压压的，坐在黑色的折叠椅上，年纪不大，都是二十岁左右的样子。手中拿着一本小册子，情绪激昂，显然刚刚受到了某些刺激。
“接受高等教育是在浪费时间，博士生出去还不如一个初中毕业就打工的人，死读书，读死书，没能力。这样下去，你们在座的每个人的前途都是黑暗的，毕业即失业，找不到工作，挣不到钱，没法生活。怎么办？我知道你们渴望成功，渴望变成有钱人！我们的目标是让在座的各位都能成为百万富翁，都能不用贷款就买得起宽敞的商品房，都能开得起高档的轿车，带着你们心爱的姑娘去兜风。大家说好不好？”光头男人的话像是带有一种魔性。
“好！”台下疯狂附和，随之而来的是嘈杂的鼓掌声。
光头男人满意地把手一挥，继续着“高亢”的演讲，“大家放心，我们这不是什么传销。你们也看到了，我们这里没有那些头脑跟猪一样的无知妇孺和无业游民，大家周围的伙伴都是正规大学的大学生。我们为什么要把你们聚集在一起呢？因为你们都是精英，天之骄子，国家栋梁，你们会思考，你们有智慧，你们会成为我们最优秀的员工。”
台下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成功需要有敏锐的眼光、聪敏的头脑和果断的行动，以便于发现机会，抓住机会。现在我们就为大家提供这样的机会。我们有世界一流的研发团队，我们是全球最大的日用品生产商之一，我们的公司注册资金是五十亿。”说着，台上的男人把一张营业执照拿了出来，这张大号的营业执照上，赫然写着“王牌日用品有限公司，注册资金人民币五十亿元”。
学生们都把身子往前探，半欠着身子看那张营业执照。他们眼球突出，似乎世界上除了这张纸，已经没有其他值得他们关注的东西了。
“产品是企业的基石，枪中的子弹，好的产品才能占领市场并获得消费者的认同。现在，我为大家做现场产品演示，让大家了解我们享誉世界的优质产品。这是我们的一款最新产品，一款全方位的美容产品，这款产品是我们引进最先进的美国技术，混合中国中草药的植物精华研制而成。它对呵护肌肤、增添靓丽肤色有着惊人的效果。人生有三个永恒的主题：健康、美丽、财富。美丽因生命而存在，生命因美丽而永恒。爱美是人类的天性，无论男女，无论老幼。有了这款打造美丽肌肤的产品，就一定能给大家带来滚滚财富。你们都是最优秀的大学生，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够凭借这款产品，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
“我们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天，就听你们讲这些东西？我只想听听我们怎样才能拿到我们的分红？”台下传来了杂音，所有人都冲着这个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身材矮小的女生喊道。
听到这个声音，坐在旁边的金毛连超立即站了出来，对这个瘦弱的女生怒目而视。
虽然连超的年龄比她小很多，但看到这样凶狠的混混形象，这个女生还是有些心虚，好在连超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她也没敢再作声。
台上男人向连超使了个眼色，连超退回到大厅一角，坐了下来。
台上男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继续说道：“嘿嘿，这位女同学说出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其实这个问题回答起来很简单。在中国的任何地方都是一样的，一般的小人物都是挣不到钱的。你必须当强者，你必须去领导别人，让大家为你赚钱，你才有可能赚到更多的钱，这个道理大家不会不明白吧！因为大家都是精英嘛，肯定明白，对吧？
哈哈！”
金毛连超狠狠地瞪了台上的男人一眼，心想：“这个该死的家伙，听了他两天的鬼话，一句实在话都没有。可这种连鬼都不信的话，这些人还听得非常认真，亏他们还是大学生呢，真是无语，看来书都念到猪脑袋去了。”
“团队！大家应该听过这个词吧。你们每个人都要去建立一个属于你们自己的销售团队，这个团队，你就是主导，你让你的手下怎么干，他们就会怎么干。只要你成为这个团队的领袖，你就会有丰厚的利润了。大家说好不好啊？”
“好！”台下学生再次高声齐呼。
“可能大家也听说了，介绍你们来的人都已经升为组长了，在每一个新会员加入的时候，他们就能拿到一百元的提成。大家想想，如果你的团队有十个人，你也是组长了。组长的上一级领导者是主管，主管手下有着三十人，也就是三个小组，每新加入一个成员可以提成二百元。再往上就是二级经理，手下有三个主管，二级经理的提成是每进入一个新成员提成五百元。再往上是部长，也就是我这个级别的，现在我的手下有十个二级经理，大家知道现在我一年挣多少钱吗？告诉大家，去年我一年的收入是五百多万元，我没偷没抢，没有那些白领们那么累，没有像公务员一样贪污受贿，就挣了这么多的钱。我知道大家也一定想挣这么多的钱，对吧？”
“对！”台下依旧是整齐的欢呼。
“好吧，那大家就应该发挥自己的一切力量去发展你的团队，每个会员只需要三千元的入会费，当然我们也会给新会员配发等值的公司产品，作为他们销售的产品。新团队的成员统一都归你领导，他们就是你的下线，可以为你们带来更多财富的人。大家要把更多的朋友、亲戚、同学发动起来，肥水不流外人田，有财一起发嘛，让他们都来享受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快乐。我保证你们每个月的收入都比金领还要多，工作环境会比公务员更惬意！”台上男人继续为学生们勾勒梦幻般的未来。
“收起你的鬼话吧！”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了台上这位“部长”的话，把大厅中的所有人都拉回了现实。
“谁？活腻了？”看场子的金毛连超挺身而出。
随后，连超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威胁是多么地愚蠢，因为这声音不是来自屋里坐着的这些书生，而是来自门口涌进的一群穿着制服的人。
他们一行六人，前边的三人穿着深蓝色的制服，是工商局的打扮，而后边三人，令连超全身一阵哆嗦，竟然穿着黑色的警服。
台上的“部长”显得很镇定，对进来的人说道：“对不起，我们是在做正当的产品宣传，不知道我们哪点得罪各位了？”
为首的“蓝制服”一阵冷笑：“什么样的产品宣传会选在这样的地方？”
“法律没有规定产品宣传不能在这里进行吧？”
“少废话，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讲法律？在楼下我们发现了很多毛毯和被褥，这些大学生已经被你们软禁很多天了吧？”
“你不要血口喷人，你们这些公务员整天拿着老百姓上缴的税金不去干正经事，就知道找我们这些正当生意人的麻烦！大学生们发一点财，你们心里就不自在，是不是？”
“好了，先把这个家伙请下来！”为首的“蓝制服”一摆手，另两名工商局的人跳上去，把站在台上的那位“部长”给拖了下来。
“部长”口中喊道：“你们这是违法的，我们是在做正当的经营，我要投诉你们！”
“蓝制服”走上台，拿起麦克风，大声说道：“同学们，不要受了刚才那个骗子的蒙蔽，你们这是非法传销。为了保护大家的利益，维护良好的市场秩序，创建和谐社会，市工商局和公安局采取了本次联合行动，取缔这个非法的传销组织。请在座的各位立即散去，做你们应该做的事情，不要影响我们执行公务。”
“蓝制服”本想用这套官话，驱散台下的大学生，没有想到台下的人却不吃这套。
“妈的，老子炒股票，你们跟周扒皮一样，半夜起来学鸡叫，调利息，害得我赔了好多钱。现在我们刚找到发财的门道，你们又眼红我们挣这份钱了！我告诉你们，该出去的是你们，而不是我们，赶紧把我们部长放了，否则我可不客气了！”一个学生打扮的青年率先发难，抄起了自己坐着的折叠椅子。
“蓝制服”愣了一下，自己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愣头青”，以前从来没有商贩敢反驳他——甚至敢大声说话的都没有。
可似乎不是“愣头青”这么简单，这青年的气势比看场子的金毛连超还要嚣张得多，他见两个工商局人员并没有放开“部长”的意思，竟然一下提着椅子冲到台前。
站在门口的三位警察，明显对这里发生的情况准备不足，当他们要作出反应时，悲剧已经发生了。
青年一步蹿上台，高高举起折叠椅子，冲着“蓝制服”猛砸下去。
只听得一声惨叫，再看“蓝制服”已经捂着脑袋开始打滚，血从他的额头渗了出来。随之，厅中爆出几个女生的尖叫声。
台下顿时骚动起来，有几个青年同时喊道：“大家揍这些整天不干活，就会欺负老百姓的公务员，把他们打回去！”说着，几个人学着刚才那个青年的样子，提起椅子，跑到其他公务员旁边，冲着他们的头猛砸下来。
厅中的大部分男生也不再犹豫，一齐提着椅子冲了上去。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三名警察竟然都没有来得及掏出对讲机，向外边汇报厅中的情况，就被几十号大学生用铁椅子砸在了屋子的中央，他们三人捂着脑袋，满地打滚。但是学生们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让你们害我们发不了财！让你们这帮人渣拿了那么高的工资不干人事！让你们这帮害人精坏了我们的好事！”台上为首的青年没有因为“蓝制服”受了伤就放过他，虽然他的脑袋已经血肉模糊，但是青年还是一下一下地把铁椅子重重砸在他的头上。
“你疯了！快跟我走。”部长摆脱了束缚，看到情况已经失控，便想自己先开溜，但看到台上这位行凶的青年实在太过生猛，他很清楚如果真搞出人命，谁也跑不了。部长一把拽住青年，向大门跑去。
那个青年已经打红了眼，被“部长”一拽，才清醒过来，立即感到事态的严重性，亦喝止台下的学生军，“大家别打了，赶快跑。”
屋中的百十号人，经青年这么一喊，一齐惊醒过来，看到满屋的血腥，尖叫着作鸟兽散。
“部长”和青年混在学生军中，从洞庭路老年活动中心的大门里涌了出来，凭借对地形的熟悉，一下子消失在旁边的一条小巷里。
金毛连超并没有参加围殴公务员的行动，他不想给自己惹事。
在大厅刚刚乱起来的时候，连超就带着自己的两个小弟——一个叫刘新，一个叫康同——从大厅另一边的门逃了出来，这个门是紧急出口，逃生用的安全门。
连超想：这帮大学生的脑袋真是锈掉了！连警察都敢打！实在是太疯狂了！还好刚才自己没有对那个女生做什么，否则被打个生活不能自理，那就真的不知道上哪说理去了。
连超三人出了大楼，撒开脚丫子玩命地跑。今天闯的祸实在太大了，虽然打警察的事不是他们干的，但是厅里边连个摄像头都没有，谁能说得清楚？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赶紧脱离这块是非之地。
连超他们没敢走大道，而是从侧面的小道开溜。由于跑得太急，他们才跑出了几百米，就开始大喘了起来。
“大哥，那个老年活动中心，看来以后是去不得了。可是涛哥还有一批耳机要在那接货呢，咋办？”刘新像是在给连超分析当下的形势，并请示下一步的工作。
“咱们先跑吧，剩下的事走一步算一步！我想涛哥会联系咱们的，做耳机的那几个人也不是什么善茬，他们肯定会变换交易地点的。”
“那咱们现在去哪？”康同没有什么主意，他什么都听连超的。
“先去找涛哥。这里的事估计他还不知道，而且他还没给咱们几个人工钱呢。下一步那些作弊器咱们怎么接货，也得听他的。唉，这帮条子真是坏了咱们赚钱的大好机会。”连超摇了摇头说。
三人喘了一口气，继续开跑。
突然，连超只觉得有人在背后狠狠地踹了自己一脚，这一脚的力道把他蹬出去两米多远，狗啃泥一样摔到地上。
连超刚想开骂谁敢这么大胆，就看到自己的两个小弟也先后倒了下去。
随后，连超就觉得腕子一阵冰凉，自己的手被一双手铐铐住了，两个小弟嘴里嘟囔着脏字，还在作无畏的挣扎。
只见六七个警察站在了他们的周围。
“原来真是你啊，哈哈！”
连超听到了一个很耳熟的声音，回头一看，眼前站着一个身穿警服的中年警察，正笑着看自己，“我说呢，监控录像中看着你就眼熟！
呵呵，看来咱们真是有缘。”
“你是？你是……”连超起初脑子里一片空白，但他很快想起了前几天在大排档里发生的事情。
那个中年警察，手一抖，便把一个手链吊在了连超的眼前，链子上刻着“C＆L”的字样。
“这个东西是你的吧？”
连超站了起来，颇有“大将风度”，面对胡玉言的讯问，装出“视死如归”的样子来，“原来你是警察啊，我的手链果然是被你捡走了。”
“呵呵，要是放在一天前，我肯定把这个东西物归原主，不过现在不同了，你是犯罪嫌疑人了，这东西只能算证物了！”
连超手腕被铐住，知道自己跑不了，心中合计着到了警局的对策，因为在他身上可不只有给传销组织看场子这一项罪行！
胡玉言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王勇打来的。“胡队！老年活动中心内，咱们有同志受伤了，我们已经联系到了120急救中心。”
“嗯，好的！王勇！这头我抓到了三个小毛贼，我让弟兄们先押回去审问了！告诉你个不好的消息，我刚刚接到消息，有人在鸾凤公园的一口枯井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什么？又有人命案？胡队，看来你的精神头又来了。”
“是啊，那头分局的同志正做现场调查呢。何玉华应该已经赶过去了，我现在也得赶过去，这边就交给你了，尽快把这边清扫一下吧！
我逮住的这个金毛小鬼，你要好好地招待一下他啊，他跟我还是很有 缘的，哈哈！”胡玉言说着瞟了一眼连超，连超也看了他一眼，不过双方都没有时间再对峙了。
“胡队！胡队！还有件事情，这头工商局的王科长可是受了重伤……”
王勇还在听筒那头喊叫着，但胡玉言已经挂断了电话。
范海方给那个账户存了两万元，之所以没有把十万元给对方全部汇去，他是怕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对方会无休止地勒索，这是电视剧里常有的情节，不得不防。但是，他做贼心虚，又不敢不给，如果真是一拍两散，倒霉的还会是他。
所以，他给对方汇去两万元，这纯粹是一种试探。汇完钱后，他一再给那个手机号码发着短信，向对方解释着自己手头只有这么多钱，希望对方饶了他。
但是，对方对他的哀求一点反应都没有，范海方根本不知道是对方已经答应了自己的要求，还是已经生气了，准备把他让何莉莉代写论文的事说出去。郁闷的范海方曾经大着胆子给那个陌生的号码打了电话，可是那头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范海方只能焦急地等待着命运的到来，这像是末日审判一样，让他非常煎熬。
当然，在等待的时候，范海方还想把一件事情搞清楚，那就是何莉莉跟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关系？可是何莉莉的手机也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这让他对何莉莉的行踪也充满了猜测。
范海方很想到女生宿舍去找何莉莉，但是那天何莉莉勾引他的事，让他到现在都还有点反胃，他不知道如果真的再遇到何莉莉的话，该怎样去面对她。
况且那样做会非常显眼，虽然自己是何莉莉的班导师，询问一个学生的情况并无不妥，但稍有不慎，自己与何莉莉的关系就极有可能会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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