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辆黑色帕萨特轿车停在T市汽车研究所后方的一条小道上。夜黑沉沉的,路边的电灯只有灯杆,灯泡却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寒冷的风在小道上尽情扭着它的小蛮腰,它的舞步太过厚重,发出了嗖嗖的响声。
汽车研究所最初是一家军工企业,建筑地点本就十分偏僻,这条小路由于年代久远,又无人为它铺设沥青,早就破烂不堪,如果再下两天雨,就会变成一片地道的沼泽,所以即便是白天,这里也少有人来。
但少有人至的地方自然有很多特殊的作用,比如这里不久前就破获了一起毒品交易大案。——很多人都想利用这个偏僻的地方,做一些不想让人知晓的龌龊事。
帕萨特的后排座上坐着一对二十几岁的青年男女,两人正在互相亲吻并抚摸着对方。
这样的缠绵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听到铃声,女孩一把推开男孩,从包中拿出了手机,而男孩却一脸懊恼——燃烧的激情一下子被切断了,像是全速转动的马达,突然间熄了火。
“喂,我今天有点事,去不了你那了,真的,别等我了!你快睡觉吧,好吗?我也要早点回去休息了,再见,拜拜!”女孩敷衍似的挂断了电话。
“谁啊?”男孩不悦地问道。
“一个朋友。”
“是你的一个姘头吧?”
“你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呢?”女孩显得非常生气。
这时,男孩又一把搂住女孩的腰,又要亲热。
女孩用力一把推开男孩,“今天都三次了,你不要命,我还要呢!”
“你干什么?”
“你说我干什么?我不是什么野鸡,你想上就上的。”
“那你当你是什么?”
女孩被问得一时语塞,但她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我算什么?
我告诉你,孙其名,我再怎么下贱,也比你强,你只不过是个乡下人而已,而我是地地道道的T市人。”
“城市人怎么了,好好的大学不上,还不是要天天陪男人!”孙其名脸上带着一股不屑。
“孙其名!你当你是什么好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爸爸就是个农民!怎么能给你买这样的好车?你不是给哪个富婆去当鸭了吧?”
孙其名很想发作,但似乎刚才的事影响到了他的情绪和体力。他对女孩瞪了瞪眼,“车是朋友的,借给我开两天而已。”
“开两天?谁会把这么好的车借给你?”
“这个你管不着!”
“哼哼,是啊,我是管不着,可是有人管得着,你说前两天警察为什么找你?”
听到这个问题,孙其名勃然大怒,“你给我滚下去!”
“滚下车?你还真是无情啊,别以为我不知道,前两天警察找你是因为你妈死了。”
“韩静!你少管闲事!”
“管闲事?妈妈死了,儿子却还可以跟我在这里风流快活,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会是……”
“不会是什么?你有屁就放!”孙其名此时对韩静已经忍无可忍。
“你妈不会就是你杀的吧?”
孙其名脑袋上的青筋蹦起来老高,“你放屁!这种话是随便说的吗?”
韩静一阵冷笑,“是不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啊!”
孙其名不再说话,迅速提上裤子,对韩静说道,“你走吧,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不见面,怎么可能?我们都在一个学校上学,难道你想辍学吗?”
“你开什么玩笑,要走也是你走!”
“好吧好吧,农村的大少爷!以后就装作不认识好了。”
“我再告诉你一遍,我没杀人!”
“这个我倒信,把自己母亲杀了,难以想象!不过,看你也不是什么孝子,服丧期间,还干这种事,等着遭报应吧!”韩静一边说,嘴中发出蔑视的冷笑,一边把刚才被孙其名扒掉的衣服重新整理好。
“你再说我就撕烂你的嘴,然后把你扔下去!”孙其名的话简单而凶狠,气势足以震慑住韩静。
韩静在想,如果孙其名此时真的耍起混来,把自己扔在这里,一个女孩在深夜里那可是比什么都要可怕,所以她选择了暂时闭嘴。
制服了喋喋不休的韩静,孙其名打开车门,从后座缓缓走下车去。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两腿发软,一点也不听使唤。刚才确实是纵欲过度了。最近内心的焦虑,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他需要这样的方式来宣泄,而泄欲只能找韩静这样的刁钻女孩。一种莫可名状的失落感开始萦绕在孙其名的心头。
往前挪了挪,孙其名打开驾驶室的门,坐了上去,然后把自己的衬衣扣子全部扣好。过了一会儿,他才打开车的近光灯,并转动钥匙启动了车子。发动机的轰鸣声很小,让人觉得车的性能良好。他踩下刹车,把档位挂在了D档上,轿车缓缓地驶了出去。
开出这条小道,旁边就是T市新建的快速路,开上这条路只要二十多分钟就能回到T市理工学院。
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了,孙其名的车速超快,虽然快速路的出入口挂着限速60km的牌子,可是他却视而不见,车子一头冲进了路的中央。
车的测速表一直都在100到120这个范围内摆动着,风拍打在帕萨特的挡风玻璃上,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而韩静在后座上也感到了轿车推背的感觉。
快速路没有红灯,意味着这里是一个不用考虑障碍的速度竞技场。
深夜的快速路,跑着的都是些为了避开白天超载处罚的大型货车,孙其名的帕萨特就在这些“大家伙”中间不断地变道、超车,孙其名借此在感受着速度带给他的快感。
韩静知道孙其名是故意把车开得这么快的,虽然他平常也开快车,但是绝对没有今天这样的速度,至于他开快车的原因,恐怕和刚才跟自己疯狂****的原因相同。
只用了十多分钟,帕萨特飞快地驶过一座高架桥,从右手转弯的路口下了快速路。
再转两个弯就到T市理工学院的宿舍区了,在第一个拐弯处,孙其名根本没有减速而是加着油,直线漂移了过去,弄得后排的韩静从座子的一头摔到了另一头。
“你慢点!不要命了?赶着去投胎吗?”韩静再也无法忍受,以强硬的口气埋怨道。
“少废话!”孙其名一点都没有在意韩静的感受。
和许多大学不同,T市理工学院的校园区和住宿区是分开的,学校专门为大学生修建了大学生公寓,让学生们的生活可以变得更加舒适和自由。当然大学生们在付出高昂学费的同时,还要付出比其他大学生宿舍贵上一倍的住宿费。
连接校园区和大学生宿舍区有两条路:一条从西面连接,是大道;而另一条从东边连接,是一条小路。小路的一头就是大学校区的教师集体宿舍,这条路又黑又长,而且也不是正路,路面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坑,所以少有人走。但这里却是孙其名常常晚归的路,为的是避开他人的耳目。
帕萨特直直地开进了这条小道,由于速度太快,再加上道路颠簸,车子上下颠动着,即便是防震性能优良的帕萨特,也还是会给人一种车子随时倾覆的感觉。
但孙其名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他又一次深踩了油门,帕萨特像是一匹被主人抽打的烈马,又一次向前窜动了起来。可是这次窜动似乎并不成功,因为在孙其名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当孙其名反应过来,想要躲开黑影的时候已经晚了,虽然他重重地踩下了制动踏板,但是车的惯性太大,还是撞上了前边的黑影。
只听“咚”地一声,前边的黑影瞬间消失了,而此时韩静的脑袋重重地摔在了前边座椅的靠背上,好在她早做出了会出现这种紧急情况的准备,才没有受到更大的伤害。
孙其名没有系安全带,巨大的惯性差点让他的头撞向挡风玻璃。
他用尽力气,握紧了方向盘,才没有被甩出去,但是他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韩静顾不得埋怨孙其名,紧张地问,“怎么了?撞到什么了?”
孙其名没有动,韩静从后视镜中看到了孙其名紧张的眼神便知道事情不妙,她准备打开车门下去看看。
“别动!”孙其名的命令简单明了。
“不下去看看吗?”
“看什么看!还不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你什么意思?”
孙其名没有说话,而是重新发动了已经熄火的汽车。
韩静吓得面色苍白,嘴唇开始哆嗦,“你要干什么?你不会是……”
孙其名没有说话,但眼中射出了凶狠的光,目光通过后视镜的反射,射入了韩静的眼睛中,让她打了一个寒战。
孙其名此时猛踩油门,帕萨特像是变成了凶猛的野兽,向前窜动,而韩静觉得车子在异常地抖动,像是轧到了什么东西,而且她清晰地听到一个女子的惨叫声,虽然隔着车子的玻璃,但是她还是可以清晰地听到,这时她已经知道孙其名在做什么。
“你疯了吗?”韩静在后座上一边吼叫着,一边用力摇晃着孙其名。
“少嚷嚷!”孙其名说着踩住了刹车,把档位挂在了“R”档上,然后又是猛踩了油门,车子瞬间后移,明显感觉到车子又轧到了什么,而这时惨叫声已经消失了。
韩静已经彻底傻了,而孙其名还在疯狂着!
帕萨特像是一头饱食了的野兽,前后窜动了四次才停了下来。
孙其名这才打开车门,走到了车头前。韩静也从后车门蹒跚着走到了孙其名的身旁。
但是当她看到车头的情景后,马上捂着嘴,要呕吐。
一个被汽车轧得血肉模糊的女孩,就躺在车前,看样子像是一个要回宿舍的大学生。
女孩显然还没有气绝,两只眼睛无神地望着上方,而嘴角抽动着,血从嘴中不住地冒出,显然她的内脏已经在刚才的碰撞和碾压下完全破裂了。
“你是杀人犯!”韩静指着孙其名惊恐地叫道。
孙其名转过头来,凶狠的目光射向她,幽黑的小路,再加上身旁的尸首,这种恐怖是难以名状的,韩静差点就吓得哭出声来了。
“信不信,我也能这么轧死你?”
韩静没敢再搭话,因为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疯子,现在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不想死就听我的。”孙其名走到车前,把女孩身边的一个女士提包拿了起来,然后甩给了韩静,“把这个处理掉,剩下的事你别管了,我干。”
“这里有我什么事?”韩静很想大声地吼叫,但是她实在不敢面对孙其名的眼神。
“你到底干不干?”
韩静又不说话了,她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提包。
“你放心!没事的,我爸爸会摆平一切的。”
“你爸爸,那个可怜的农民?”
“别放屁,拿着这个赶快走,尽快处理掉,今晚你也别回宿舍了。”
说着,孙其名从口袋里掏出了五张红色的人民币塞在了韩静的口袋里。
“你妈妈真的是你杀的?”韩静战战兢兢地提出了问题。
“对,都是我杀的,要是你把今天晚上的事说出去,我把你一起杀了,知道吗?”
韩静知道孙其名这句话绝对不是在吓唬自己,而是活脱脱的死亡威胁,她不敢再犹豫,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提着那个挎包,向宿舍的反方向跑去。
走到路口,她回头望了望,帕萨特的灯光已经熄灭,而那个黑影像是在往车里拖动着刚才的尸体。
T市的这个春天很冷,冷得让人都僵硬了,韩静此时像个冰人,体内已经没有了一丝热度,她没敢再回头,朝着反方向继续走了下去,一边走一边喃喃道:“这个兽类,疯了!疯了!”
通往洪甫县的长途车票价一直在涨,从最初的七元钱,涨到了现在的十三元。
车票价高昂,除了汽油油价飞涨外,长途车运营商漫天要价也是重要原因之一。可是没有办法,能够到达张家村的大巴车只有这么一辆,一天还只有三班,对于没有私家车的林玲来说,不坐这个便没有别的选择了,所以她没有还价的本钱,只能乖乖交了车费。
“给我打一张车票!”林玲对售票员说道。
售票员无精打采地给她撕了一张等额的车票。林玲一把接了过来,往上衣口袋里一塞,上了车。
车开动了,林玲的目的地张家村是这条线路的最后一站,有两个多小时的路程。路途中,她可以有很多种选择去打发时间,比如昏昏欲睡,比如看看窗外的风景,比如玩手机游戏……可是林玲却是一直在寻思着胡玉言说过的话。
我确信这个案件并没有这么简单,但是就现有的证据看却只能以柳艳芳自杀而结案!我不甘心,所以如果可以,请你介入调查,以记者的身份帮我去洪甫县张家村一趟,看看那里有没有有价值的线索。
林玲知道,胡玉言的刑警队最近闹起了人荒,王勇去了云南,邢振玉跑到北京去接受培训,而那个能干的法医张敏已经实习期满回上海去了。虽然警队里警察不少,但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刑警却貌似只有胡玉言一个人了。
在万般无奈之下,胡玉言想请林玲来帮忙,暗中调查柳艳芳自杀案的真相,当然他的另一个借口是想让林玲获得更多有价值的新闻线索。
林玲当然是嘴上不乐意,心中却早已美开了花。查案一直都是她的乐趣之一,而胡玉言能把这样重要的侦察任务交给她来独立完成,绝对是对她的信任。
但是,林玲的身份是个记者,能不能独立应对调查中所遇到的问题,是个未知数。
所以,胡玉言再三嘱咐,不要做冲动的事,如果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先跟他联系后,再作打算。
林玲当然是一口答应了胡玉言的要求,然后她便以采访、调查为理由去找主编朱清齐商量。
朱清齐以为林玲只是要去调查新闻线索,也没有多想,爽快地同意了。
林玲还婉拒了朱清齐的好意——没有让某位助手和自己一起前行。
因为她实在想不起来,现在社里还有谁跟自己比较谈得来。林玲想既然根本就没有,何必要其他人参与自己的行动呢?
林玲坐在车上,开始回忆胡玉言说过的密室中的每一个细节,希望能用自己的大脑把整个事件串联起来。
从胡玉言的判断来说,柳艳芳的自杀是一起偶然事件,事件的起因恐怕是一个人有意或无意地刺伤了她,而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把房间设置成了一间密室,然后用自杀的方式来保护那个刺伤她的人。
但是,问题是柳艳芳的致命伤旁边的伤口虽然危险,但如果及时救治,是有生还的希望的,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受到这样的伤害,一定会选择自救,可是柳艳芳却选择了自杀。是什么样的力量让她选择了放弃自己生的希望呢?
胡玉言给出的答案很明确,柳艳芳要保护的人,很可能就是她的儿子孙其名。恐怕只有保护自己的儿子,才会让母亲做出这种难以想象的行为来。
可是孙其名有牢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明,他当时正在以篮球队主力小前锋的身份参加系队的比赛,在200多个同学的关注之下,怎么可能在那个时候朝她的母亲去行凶?再说行凶要有动机,孙其名刺伤他母亲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但胡玉言就是认为,孙其名有问题!
胡玉言坦言,这次他靠的是直觉,他就是认为孙其名有重大的作案嫌疑,他的母亲就是他伤害的,而最后柳艳芳自杀的真正动机也是为了保护孙其名。胡玉言对林玲说,他坚信这一点。
对于林玲来说,她很少见到胡玉言靠直觉就去怀疑谁,因为逻辑性的思考一直是胡玉言的强项,而对于犯罪嫌疑人的臆测在他那里是不多见的。但是越不常见的事情,如果出现的话,越令人注意。
在这里,林玲愿意相信胡玉言的判断,那个孙其名恐怕用了什么样的方式隐藏了自己的作案时间。而这种方式却连胡玉言这样的神探都没有想到,可真的是有点蹊跷。
所以胡玉言才会在人手短缺的情况下,央求林玲走访一下柳艳芳和孙其名的老家,希望能从那里找出一点孙其名为什么要刺伤他母亲的线索,哪怕只是一点点。
当然这些调查的前提是基于胡玉言的判断是准确的。
林玲坚持着自己对胡玉言的信任,执着地踏上了去张家村的路。
她拼命地想着这些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却突然感到头一阵眩晕,可能是有点晕车的缘故,所以她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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