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金陵花开(6)
星期天的晚上，他们四个人一起到市里影剧院去看电影。龙潜心神不宁地坐在然然右边的座位上，离她这么近，他心里感到很紧张，无意中伸开腿时，碰在然然的脚上，他赶紧把脚缩了回来，然然转脸对他嫣然一笑，好像对他这种不自然的表现并不反感。龙潜的心思根本没放在电影上，不断转脸看看她，凑着银幕上反射过来的亮光，仍能很清楚看到她美丽面庞，她正专注地看着银幕，有时候微微一笑，无论龙潜怎么看她，她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一直看着电影屏幕。龙潜注意到她双手重叠着放在胸前，手很大，手指很长。这时她的右手动了一下，从左手上拿开放在右边坐椅的扶手上，但她仍然注视着屏幕。龙潜冲动之下拿起来握在手里，但是，她很快又缩了回去，低着头，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又继续看她的电影……
电影结束后，然然不想回学校去了，龙潜说要送她回家，范仪羽和李蕊就一起先回校了。
龙潜随然然上了2路电车，坐了两站路，他们下了车，龙潜不知道她家住的地方，像个随从一样，紧跟着她，然然觉得他有点好笑，像自己的影子一样，又像个盯稍的特务，又想到上个星期他被雨淋得落汤鸡一样，忍不住想笑。走过一个路口时，有一家冷饮店，龙潜赶上去问她道，“你渴不渴？咱们来一杯冷饮吧？”
“我不渴！……”
“那就来两只冰淇淋，降降温吧！”
龙潜把一个冰淇淋送到然然手里，和她并排走着，相隔有一米远的距离。
“啊！蓝莓味的，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种口味？”
“什么口味？我只是随便要的！”
“蓝莓味，你的呢？”
“和你的一样！”龙潜答道，并心里想着，我怎么就没吃出什么蓝莓味。
“听说你被雨淋得感冒了，好了吧！”然然轻声说道，低着头在前面走着，也没有回头看他。
“一点事没有，早就好了！……你怎么知道我感冒了？”
“李蕊说的……”
“还说什么啦？”
“其实也没说什么……”
龙潜紧跟着然然，边走边说。转入一个小巷内的时候，两个人比先前更靠近些，但是龙潜心里越是喜欢她，越是不敢碰她，她是多么珍贵，怕一不小心，把她得罪了。但现在他爱她爱得受不了，心里像有无数的小虫子，痒痒得难以忍受，他鼓起了勇气，大着胆子转身把她抱在怀里，在她经常出现酒涡的腮上猛地亲了一下，她还没来得及反抗，他已把她放开了，他紧张地心里怦怦直跳……
“啊！你怎么能这样！……”
然然生气地说道，语声哽咽，委屈地几乎哭了。她感到自己的脸上像起了火一样，热辣辣的。
“对不起！……我真的太爱你了！……”龙潜紧张地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动，他怕然然真的生气了，以后不理他怎么办！
然然回到家里，几乎一夜不曾入睡，她感到被他亲了一下的脸上一直热辣辣的，又想到龙潜那副恐慌的样子，她又念念不忘起来。
自从那天晚上和龙潜一起看过电影之后，然然每天都想见到龙潜，虽然事情已过好几天了，但她时时感到腮上被他吻了一下，他的吻好像已烙在她的脸上。不知道怎么了，她常常想到他，就算没有机会说话，看上他一眼也行，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是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人了，她时时想到，他在做什么？是不是和别的女生在一起？李蕊和他一个班，经常和他打交道，她甚至有时对李蕊莫名的妒忌起来……上英文课时，她在想这些事情，英文老师发现她走神，向她看了好几次。
下午的课结束后，她回到到宿舍里把头发梳理一下，虽然头发没有乱，她还是不怎么放心，用镜子照了照就出去了。她一个人默默地沿着学校篮球场旁边的路走去，她想看看龙潜是否在那里，果然老远就看见有一群男生正在那里打球，当她走近时却没有看到龙潜，她感到很失望，她没有停下，一直向学校大门外走去。过了一会儿之后，她又很快从外面回来，仍然沿着原路，这时球场上只剩下空荡荡的篮球架，打球的男生已散去，她呆呆在旁边站了一会，眼前好像又出现了龙潜投篮时飒爽的身影……
然然大学二年级的时候，不像刚入校时每天回家休息，她感到在学校里住宿更自由。有时和龙潜出去玩，很晚才回来，星期天如果龙潜不来找她，她就去龙潜宿舍找他，他们两个恋爱的事早就不再是什么秘密。然然经常算着日子，盼着星期日的到来，南京的每个景点，几乎都玩过了，有的公园还不止一次。
周末下午的课一结束，学生们都自由活动去了。宿舍内只剩下然然一个人在等候龙潜，她正在梳洗打扮，不时的在镜子里看看自己，她的短发刚好能扎上，她在脑后扎了一个小短辫，她照了一会儿镜子后又把辫子解开了，还是和原来一样披散着吧！她想着，不行，总不能老是这个样子，改变一下形象，她又重新梳理起来，这时有人轻轻地敲门，她心里一跳，很快又镇静下来，龙潜来找她了。
龙潜见她正在桌前梳理头发，他走过去站在她后边。
然然在镜子里看到他站在后面，只能看清他的胸部以下，看到他的大手动了一下，像是想抬起来而没抬起又放回原处。
“我给你梳吧！”他说道，伸手接过那把梳子，很笨拙地梳理起来，然然的头发很厚，梳起来很费劲，他又不肯使大劲，恐怕梳痛了她。
“你使大点劲！”她说道。
“你的头发真厚！为什么不留起来呢？”
“我嫌梳起来太麻烦……短发不好看吗？”
“好看！你留什么发型都好看！”
“你是说心里话，还是故意给我说好听的？”
“我说的是心里话！”
龙潜看见她在镜子里笑了，那个迷人的酒涡又出现了。
“等会儿我们到什么地方去？”龙潜在镜子里看着她说道。
“南京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呢？”然然从龙潜手里要过梳子自己梳起来。
“莫愁湖怎么样？”龙潜说。
“我们都去过多少次了！”
“中山陵呢？……”
“哎呀！我知道你崇拜孙中山，你还没去够？”
“你喜欢去哪里？”
“咱们去个远点地方吧。”
“什么地方？”
“天下之大，还能找不到一个好玩的地方？”
然然又换了一件新的上衣，他们带了一些衣物和用品后便出发了。
江中有几条船，从半山腰上看去，江水和船如在画中。
山道旁边一个凉亭里，有石几和石凳，可作歇息之用，里面有个汉子，手里持着个扇子，围着几个人，石几铺着一块红布，他在给人算命。
“那儿有个算命先生，围着好多人，我们去看看热闹吧。”龙潜说道。
“我才不信那一套呢，听他瞎说什么，都是骗人的，咱们快点上山吧！”
然然有点迫不及待了，抱住了龙潜的一只胳膊拉他走。
山道曲折，掩映在浓密的山林中显得非常清凉。龙潜左臂揽在然然的腰间，并排走着，他感到然然登石阶时腰姿上下震动，低矮的树叶迎面扑来，龙潜偏过头闪开时，他的脸碰到然然柔和的秀发上。
“这是什么香味？从哪里飘过来的？”龙潜问道。
“是桂花香。”
他们却没有看到桂树。
山坡上有一棵红色枫树长在绿树丛中显得格外耀眼，胜似鲜花。然然过去折了一片拿给龙潜看。
“这叶子也这么好看啊！”
“这叫红枫！一长出来就是红色。”
“自然界真是奇妙！”然然天真地叹了一口气。
“自然界的一切现象，是物质存在的不同表现，包括生命现象。就拿这枫树来说吧，”龙潜把叶子举到眼前看着，“它为什么是这个形状，为什么是这种颜色呢？如何从一粒种子，长成树，长什么样的叶，开什么样的花，结什么样的果，在小小的种子的胚芽里，都蕴含了所有的信息，也就是我们说的基因，只要条件具备，物质就按照一定的规律聚合，就如同事先编好的计算机程序那样运行，就这样渐渐展示出生命的过程。它们有的鲜艳夺目，有的香气宜人，人的一生也是一样的……”
“难道我们活一生只是为了展示一下生长衰老的过程？”
“这是自然规律，也是物理定律，谁也无法改变。”
“你们学物理的，看什么都是符合物理定律，我还说符合我们的数学公式呢！我们俩相爱也要符合物理定律吗？”
“一切现象归根到底都是物质运动的结果，物质总想达到一种平衡而不停地运动，都在一定条件下进行着聚散。精神活动也有它的物质基础，也应符合物理规律。”
“我们俩在一起，符合你的什么物理定律，不会是万有引力吧，我和任何人之间都有万有引力，为何偏偏和你在一起？”然然不无嘲讽地说道。
“这当然不是靠万有引力，万有引力太小了，我们感觉不到。你吸引我，是因为你美丽。构成我的生命物质，要达到一种平衡，需要另外一种生命物质，那就是你啦。”
“你所需要的另一种生命，为什么是我呢？”
“因为一个偶然的因素，也就是你所说的缘分吧，我被你的美丽所感染，大脑里产生了依赖你的物质，我的思想感情你被这种物质所左右，离开你就会难受，结果就是必须和你在一起才会感到愉快，就是这样的。”
“现在你这个物质平衡了吗？”
“在认识之前，原是平衡的呀，你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平衡，和你在一起又恢复了平衡，如果离开你就会失去平衡。”
“失去平衡又怎样？”
“轻则难受，重则生命会枯萎、死亡。”
这时，沉洪的钟声声声传来，在山间回响，余音悠长。
“快走吧，你这个物质！……”然然还没有说完就扑哧一声笑了。
“好！你竟敢骂我！”龙潜一下从地上跃起，赶上已经跑了很远的然然，双手紧紧捧住她的脸蛋，狠狠地看着，突然使劲地吻她。
然然更是笑得喘不过气来，还在不停地辩解。“你自己的说的，你是个物质！……”
龙潜不让再说什么，吻住她的嘴唇。
“今天是礼拜天，上山拜佛的人一定很多。”然然说道。
没有走进院内，他们就闻到浓重的焚香味。院内更是烟雾缭绕，烧香的人很多，出出进进，有点拥挤。然然在门外边买了一把香和龙潜走进大雄宝殿。
“你信佛吗？”然然轻声问道。
“不怎么信！”龙潜摇了一下头。
“我也不怎么信，不过，凡事不可全信，也不可一点不信，我们就来个入乡随俗吧！”
龙潜抬头看看佛相，它神态安详，好像是在微笑着，这笑容并不让他感到温馨，当然它只是个雕塑，并不是个有感情的肉体，但是它又显出几分威严，让他感到心悸。它俯视着跪拜的人。人们为求得精神上的安慰，把它当神灵来拜，其实佛就是自己的善心，佛像是可有可无的，龙潜想。
然然把手里的东西让龙潜拿着，她低头取下斜挎在肩上的小皮包时，她上衣的前襟张开，龙潜看到她的一部分嫩白的****，激动的心里怦怦直跳，鼻子尖上紧张得渗出汗来。
然然走过去跟在别人后面，轮到她时，她像前一个人一样拜佛，龙潜站在一边看着她，她微闭着眼睛，睫毛长长的，双手合在胸前，默默地站了一会儿，不知道她在许什么愿，然后作揖，又跪在前面的垫子上磕了三个头。
然然拜完佛和龙潜一同从殿里出来，院子里的人太多，他们没有停留，一直走出寺院，在通往山上的路旁，有一片树荫，地面也很平整，一看就知道被歇息的游人踏踩而成的，中间还有几块很光洁的青石。
“咱们在这儿歇一会儿再上山吧！”然然先跑过去，站在荫凉处说道。
龙潜左手提着她的一小皮包，右手拿着一叠报纸跟上来，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龙潜用报纸在然然的耳边不停地搧动着，同时自己也能感到一股一股的凉风。
“你跑这么快！我差一点找不到你！”龙潜说。
“人太多了，里面真闷人！”
龙潜看着然然脸上的红润还没有消去，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龙潜上下打量着她，好像她刚从远处归来似的，她的明显隆起的胸部被两个白色的小扣严实地扣着。龙潜想，那些佛相和她的玉体相比算得了什么？应该做一个女人的裸体雕像让人来跪拜。青春又是多么短暂！能有几个春秋呢？也许美的东西都不长久，而哪些能够长久存在下去的东西却是虚无的，正如那些佛相，它们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世，还将一代一代的存在下去……
“你在想什么？”然然问他。
“噢，我在想你刚才许的什么愿？”
“你想知道吗？……”
“当然想知道！”
“……现在不告诉你！”
“……”
“你看什么？！看！……”
然然面如烧霞，把身体转过去。
山顶笼罩在云雾里，也许是因为这里离水太近，空气潮湿。
山道边有个专卖雨具的，因为山上气候多变，特别是在夏天，山上会突然间下起雨来。游人很少有事先准备好雨具的。
“你们必准备好雨具，山上要下雨的！”
卖雨衣的对经过的游人说。龙潜买了两件雨衣，这雨衣用很薄的塑胶膜做成，不耐用，也只能使用一次，下山后都要丢掉的，没有再带回家的价值。
果真如卖雨衣的人所言，忽然一阵山风吹过，紧接着就来了一阵山雨。
“看来我们上山需乘车了”龙潜说。
“如果雨下个不停，咱们怎么办呢？”
“不会的，夏天的雨都是一阵一阵的，你看太阳就要出来了，云块在飞快地移动着。”
他们叫了一辆出租车，这种车跑惯了山路，在风雨里上山下山毫不在乎。然然坐在车上被陡峭的山路吓得不时发出惊叫，雨点密密麻麻地打在车前的玻璃上，也许只有司机才能看清楚前面的路。车子刚转过一个急转弯又恰逢一个陡坡，龙潜感到发动机加大马力时的剧烈的震动，但车子却不能向前移动半点，从力学的角度分析，这时车子发动机的引力和车子下滑的重力正好平衡，如果发动机再不能增加力量，或者突然熄火，车子一定要滑下山坡坠入山沟，龙潜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然然被吓得闭上眼睛伏在他怀里，司机毫不紧张，好像一切都属正常，车子爬上陡坡，转过弯道在雨里沿着山路盘旋而上。在半山腰上的一个停车场，他们下了车，机动车不能再向上开了，要想继续上山，要靠自己的双腿了。
“还继续向上攀吗？”龙潜怕累坏然然，担心地问她。
“为什么不上呢？”
“山顶还高着呢！”
“这山不算高，既然来了，我们就要登上去！”
龙潜有点犹豫。
然然知道龙潜在为她担心，不服气地说道：“你不要太小看人了！”
“那咱们就赶快上吧，要赶在天黑前回到旅馆。”龙潜一手拎着她的小皮包，一手牵着她的手继续向山上攀登……
一阵雨之后，只有水流的声音哗哗地响着，瀑布飞溅，闪烁着一道道白光。青翠的树叶闪着亮光，有的叶子上还挂着水珠，欲坠不下。下视绿色的山谷，深不可测，令人炫目。远处峰峦叠翠，深浅不一，渐淡渐远，也不知道有几重；有的山峰云覆雾绕，时隐时现，如海里的小岛。山林深处传出鸟的叫声。
“这里的景色真好！如果我们俩永远住在这里，不再回去你愿意吗？”然然说道。
“跟你在一起，在哪儿我都愿意！”
“我有时候想，我们两个人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也就是世外桃源，过一生是多么幸福啊！”然然天真地说道。
从山的另一侧下来，游人少得很，这条路还没有完全铺好，山路也更加陡峭。下山须特别小心，每一步都要站稳，然然觉得特别有趣，因为这更需要两个人相互照应着，陡险的地方，龙潜先下去，在下面接着她，再把她慢慢地拖下来。他们终于走到了一个比较平坦的地方，并且再往下就有条人工铺成的石路，这条路从山间蜿蜒穿过，消失在很远的地方，不知道有多长，但沿着这条路，一阶一阶地下山，容易得多了。他们沿着用石块砌好了山路，继续下山，大约又走了一里路，他们停下来歇息，龙潜坐在道路旁边的一块青石上，然然双手抱住他的一只肩膀，趴在他身上，她确实累了……
喜欢《金陵花开：至死不渝的爱》吗？喜欢一雁声吗？喜欢就用力顶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