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金陵花开(2)
范仪羽站起身来,随手把手里的一棋子丢下。崩得很远。他扶着双人床之间的柱子,无精打采地看着龙潜一个一个地收拾着散乱的棋子,也不想伸手去帮他。
这时,吉他声戛然而止,马艺停止了弹奏,他怀里仍然抱着吉他,操着东北口音向范仪羽生气地说道:“喂,你是不是爷儿?喜欢谁就找谁去!不就是李蕊吗?无论是才、貌,咱又不是配不上她,在这里一个人哀声叹声的有什么用?”
“马艺说得对!”夏雨马上赞同地说。
范仪羽抬头看看盘坐在上铺床上的马艺,他正眯着一双细长的眼睛看他,那神情颇像贴在他床上边墙上的歌星。
“如果你不追,我可要追了,这么好的女孩,总不能落到别人手里!”夏雨半真半假地说道。
“你想去,你去追她就是了!”范仪羽好像毫不在乎地说道。
“有你这条恶狗在一旁看着,谁还敢去追?”夏雨狠狠地骂道。
范仪羽看了一眼夏雨浑身健壮的肌肉,咧咧嘴,“嘿嘿”地笑了两声。心里又翻来覆去地想着,“还有谁比我更喜欢她吗?我是多么的爱她!”在他眼里李蕊是天下最好的女孩,就连古代传说中的西施、貂蝉、杨玉环、王昭君四大美女也不如她好。其实范仪羽曾多次约李蕊出去玩,李蕊都没有答应,这让他很难受。
下课后,范仪羽看到李蕊最后一个走出教室,他也故意拖到最后。这几天李蕊闷闷不乐。由于好多次李蕊拒绝过他的相约,所以他不敢冒昧去问她怎么回事,只是在心里替她烦闷,甚至心疼她。看到她出了教室,正一个人低着头向前走,范仪羽鼓起勇气,走过去问道:
“这几天你闷闷不乐的,有什么事吗?”
李蕊瞟了他一眼,没有和他说话。
“有谁欺负你吗?”
李蕊仍然低着头,默默地走着。
“有什么困难,能不能告诉我?”
李蕊停下脚步。她本想说“不用你管!”但突然间心软了下来,温柔地说了一句:“谢谢你!我感冒了,有点发烧。”
范仪羽激动的心里怦怦直跳,说话时的连声音都在颤抖。
“你快点去医院看看……”
“范仪羽,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不想交男朋友了!”
“……那我等着!一直等到你改变主意。”
“你真难缠!……”
“……我真的太爱你了!”
“你这人有毛病?讨厌死了!我说过了,我不需要任何人来爱我!……”
“我谁都不爱,就爱你!”范仪羽很坚定地说。
李蕊气地直跺脚,狠狠地瞪着两眼,脸色通红,显得更加妩媚动人。
在校外的一个诊所里,李蕊一个人正挂着吊针,该到吃晚饭的时间了。李蕊看着输液管里正在一滴一滴坠下滴液,又看看瓶里还有大半瓶没有滴完的药水,心里有点急躁,自己又调快一下。“什么时候才能打完呢?……”她心里想道,抬头看见墙壁上的挂钟,六点四十,“七点之前是否能打完?……”她微微闭上眼睛。一会之后,进入半睡半醒状态。她感到眼前有个人影闪来闪去,睁开眼发现范仪羽正捏着输液管上的调节阀。
“滴得有点快了。”看到李蕊睁眼看他,他说道。李蕊没有吱声,又闭上眼睛。
范仪羽又跑到医生值班室,询问了一下情况,医生说没有什么,只不过是伤风感冒,吊两天水就会好的,他心里感到很欣慰,又回来坐在她旁边等着。他一会儿看看药瓶里冒着气泡的盐水,一会儿直直地看着她的脸,她不动声色,微闭着双眼,任他去看。最后他两眼紧盯着她用白胶布扒着的正扎着针头的白白的手背,他感到一阵心痛,好像那针头是扎在自己的心上。过了一会儿,盐水滴完了,范仪羽跑去叫来护士给她起针。李蕊站起身,感到一阵目眩,长时间地坐着,猛然起来,她好像一下子失去知觉,双手紧紧抓住范仪羽的双臂,她想站稳,但还是不由得爬在范仪羽的肩上,范仪羽没敢动,等她恢复过来。
李蕊清醒过来后,趴在他的肩上无声地流着泪,她从来没有趴在男人的肩上过,心里感到一阵温暖。只听范仪羽像自言自语小声说道:“我爱你很长时间了!从一开始就喜欢你……”
第一个学期结束了,龙潜心里有点想家,长这么大,他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的离开家乡。快到春节了,他又到市里买了一些南方的点心带回家。
他母亲身体不是很好,这两年更糟了,已不能下地做农活了,地里的农活全由他父亲一个人去做。假日里,龙潜和父亲一起去给小麦施肥,父亲不想让儿子拉车,认为儿子不常干农活,身上没有力气。龙潜硬是从父亲手里把平车夺过来,自己拉上,父亲怕儿子气力不足,累坏了他,一连声地说道:“你能行吗,还是我来吧!”
“你在后面跟着吧,我还是比你有劲,我都快二十岁了!”
龙潜拉着平板车,快步向前走着。车上装着化肥,现在给麦子施肥正是时候,就要到下雪天了。
“我觉得你学的什么物理不怎么好?”龙潜听到父亲在后面喘着气说道,他父亲几乎小跑才跟上车子。
“我喜欢学物理!”
“什么‘屋里屋外’的,我一开始就想让你学医生,那才有用呢!咱们村北头的李木匠的儿子,考的分数比你还少,人家都上医学院了!”
“物理学是科学,什么都离不开它,卫星上天,导弹、原子弹都离不开物理学!”龙潜略停下来喘着气说。
“好啦!我不懂,你觉得好就好,反正比种地强!”每次父亲和儿子有不同的意见时,最终还是服从儿子,父亲相信儿子是对的。
“我的第二志愿是学哲学。”
“那是做什么的?”父亲随声问道。
“那是研究世界观,也就是说我们为什么存在?存在意味着什么?”
“这些东西太无聊了,人活着就存在,死了就不存在!这还用研究吗?”
“人为什么而活着?”
“人都是为了下一代而活着,就像我为了你活着一样。”父亲说。
他们麦地到了。
“这些化肥都施在麦地里吗?爸爸!”
“是的!”
“油菜地里就不施了吗?”龙潜很想给油菜地施点化肥,他特别喜欢油菜花,每年春天油菜花开的时候,遍地金黄色。
“这些化肥,麦子地还不够用的呢!”
龙潜和父亲把车上的化肥袋子抬下来,然后倒在瓷盆里。他用锄头在前面刨坑,父亲在后面端着盛着化肥的瓷盆,在每个刨过的坑里放一把。
“在大学里如果找对象的话,最好找个家在农村的女孩子,将来能吃苦,会过日子。”父亲一边大把大把地把化肥放进土坑里,一边用脚随即把坑填埋好。
“我在学校里不打算找对象,我将来还要考研究生,出国留学呢!”
“如果那样的话,你啥时候才能结婚?”
“我也不知道,至少要等到三十多岁吧!”
“三十多岁才能结婚,那怎么能行?”
“爸!你不要那么俗气了,只要你们自己生活好就行了,我自己的事,自己会解决,你们不用管了!”龙潜停下来,歇了一会,双手扶着锄头,弯着腰,把嘴巴放在拄着锄头柄的手背上,老远地看着父亲,笑着说道。
“我只有你一个儿子,你的事我能不问吗?”
“你知道吗?国外有许多科学家为科学研究终身不结婚的呢!”
“难道你也想一辈子不结婚吗?”
“有这个想法,到时候看吧!”龙潜拿起锄头,又继续刨起地来。
“你不结婚,我要你干什么的?我要你是为了给我传宗接代的!”父亲不高兴地说着,把最后盆里剩余的化肥一股脑儿倒完了,龙潜看到父亲生气了。
“我没说终身不娶,现在我只是对结婚这种事没有兴趣。”
“不管怎么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任何人都得走这一步!外国人也是人,还不是都一样!”
龙潜想着父亲说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但他对于自己婚姻还是没怎么想过。
父子两人用了半天的时间把肥施完。龙潜没想到玲玲会来自己家里已帮他母亲做好了午饭。
他感到身上有点冒汗,一到家就想把外面的大袄脱了,刚露出肩膀,玲玲走过来阻止他,“这可不行,你会感冒的!”龙潜看了看她十分认真的样子,好像在教导一个小孩子。
龙潜和她对视了一下,很快又避开了,他对女孩总有一种羞怯心里。
“啊!你的耳朵冻坏了!”玲玲望着龙潜耳朵上的冻疮说道,声音里充满着怜惜之情。
“没事!很快就会好的。”
“疼不疼?”
“一点也不疼!就是有时痒得难受。”
玲玲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龙潜,好像从来都不认识这位和自己同龄,曾经和自己在一个班读过中学的邻居,他们两家住的很近,玲玲没有考上大学。自从龙潜上大学后,她经常来帮助龙潜的妈妈料理家务。
“你们班里女孩子多不多?”她忽然问道。
“不多,只有几个。”
“都是哪里人?有咱们这里的吗?”
“没有!”
“说话能听懂吗?”
“能听懂,我们都说普通话。”
“我说怎么的了,听你说话都有点变味了!”
“是么?我一点也感觉不到。”龙潜感到不好意思,尽力用家乡的口音回答说。
“来吃饭吧!”龙潜妈妈在客厅里喊道。
“我也该回家了!”玲玲急忙和龙潜告别,并走了出来。
“你就在我们家里吃吧!”龙潜的爸爸和妈妈同时说道。
“我家里正在煮芋头呢!回来我送点来你们尝尝!”话还没说完,人早已出了院子,没有了踪影。
可是,龙潜家还没有吃完午饭玲玲就端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毛芋头送来了。她红红的脸蛋好像也在冒着热气。
“刚出锅的,这东西趁热吃最好!”她说话时还喘着气,因为来时走路很急。
龙潜接过来时,他感到玲玲手指冰凉,虽然碗是热乎乎的。
“这里面是白砂糖,沾着白糖吃更好。”
玲玲笑容可掬,把装着白砂糖的方便袋从手指上解下来。
“拿一个空碗来!”
她对龙潜说道,龙潜拿来一个空碗,双手端着,玲玲把白糖慢慢倒在碗内,龙潜这才注意到玲玲脖子围了一条新买的粉红色的围巾,把一头乌黑的长发一同捆在脖子上,只露出她那鸭蛋形的脸。
玲玲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坐在龙潜旁边,看着他吃芋头,不时和他说上几句。
“学校里恐怕吃不上这个吧!”她微笑着看着他。
“哪有这样的东西?连我们家的馍也没有!”
“都吃什么呀?”
“都吃米饭!”
“每天都吃米饭?”
“一日三餐,几乎都是米饭……有时也吃点面条!”
玲玲注视着他的脸,下巴骨的轮廓一动一动异常明显,他还是那样瘦,一点也没有发胖。
龙潜返校时,北方仍然是严寒的冬季,春节后又下了一场大雪,雪后十多天了大地上仍然被雪严严地盖住,到处白雪皑皑。玲玲送给他一条很长的围巾,是蛋青色,围巾织得很厚,很软,用手一摸就知道是用好毛线织的。
“这是我赶着织的,有点粗糙……”
“我在学校里用不上这个,你留着自己用吧……”
“也许在路上能用上,你的耳朵冻坏了……”龙潜清楚地听到玲玲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声音都在颤抖,他看着她有点湿润的大眼睛,乳白色的角膜上布满血丝,眼睛发红,大概昨晚没有休息好。
“谢谢你!……”龙潜最后说道,他没有找到更适当的话。
玲玲嘴角上带着微笑,低着头看着地上晶莹的白雪,没有抬头看他,迟疑了一会儿,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就走了。
金陵的春天来得早,金陵理工学院及附近学校的学生每年春天一到,就成群结队的出来到郊外来游玩。离龙潜学校三公里远的西郊就有一个几十亩地的果园,每年春天一到,桃花和苹果花都相继开放,引来许多附近学校的学生。
这几天,桃花正盛开着。一群学生,熙熙攘攘,一边走一边说笑,不时发出阵阵笑声。阳光明媚,暖风徐徐,纯净的天空中飞着各式各样的风筝,有的在空中拖着长尾随风摇动着。龙潜昂着头正看着一只黑色的风筝,可能是一只老鹰,越飞越远,他看了很长时间,已看不清楚它的模样了,还在盯着它看,直到累得脖子疼了,才转过脸来,他一边揉着脖子,一边向绯红的桃园走去。
果园里灿若堆锦,绚烂的桃花望不到边,空气里也充满着香甜的气味。果树园里纵横交错的小道,把果园分成方形的小块,每块约有半亩地,游人只能走在铺设好的小路上,不允许钻进林子里乱跑,以防碰坏了花蕾。一走进桃园,龙潜就被满枝的桃花所吸引。花丛中的小道上赏花的人三五成群,男男女女,都是正值妙龄时期的学生,他们说说笑笑,有时大声喧哗。这农村的果树园,倒成了名副其实的公园了。龙潜正漫无目的闲逛着,忽然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你真笨!好了吗?快点!……”
在一株盛开的桃树旁,有三个女学生。李蕊正攀着一技桃花,把脸贴上去,她微笑着,偏着头,一动不动。婷婷在离她四五米远的地方正给她拍照。另一个戴眼镜的高个子留着短头发的女孩正握着相机在给一棵花树拍照,她把脱下来的黑色外套上衣系在腰间,上身只穿了一件红色无领贴身衬衫,露出雪白的手臂和白嫩的脖颈,天气确实开始暖和起来了,热得她脸蛋通红,她嘴角上挂着微笑,正摆弄着相机,看到她龙潜怦然心动,心里好像流入一股甘泉。心想,“人们常常把少女比作春天的花朵,看来那只能比喻她们的青春季节,若论美丽,再美的花朵也无法和人相比,那女孩白里透红的肌肤,并不亚于花朵的颜色,其他方面就更不用说了!……”
女孩并没有觉察到有人在注视着她,仍然专心地摆弄着相机,龙潜已经忘情地看了好一会儿,他停下了脚步,恐怕走过去后不能再回头看她了,远远的看着她。没想到女孩抬头正好看到他。龙潜也假装无意间刚看到她,把脸转向一边。女孩羞涩地低下头看着她手里的相机……
“太美了!长得这么水灵!滋润!从前没有见过她,满脸的稚气,可能是今年刚入校的新生吧!头一次看见她就感到多么的亲切,她那眼神真让人心乱!刚才自己是不是有点失态了?……”
龙潜正低着头想着,听到她们三个人的笑声忽然从远处传来,她们已经走远了。
龙潜一个人像走迷宫似的在园里转了一上午,回到学校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他在校门外的小餐馆内吃了午饭,就直接去了市里的新华书店,在书店里翻阅了一下午,最后买了一本萨特的《存在与虚无》。
龙潜双手****裤袋里,腋下夹那本厚厚的书,右手在裤袋里摆弄着剩下的四元硬币,从书店里出来,心里说不出的愉快。人流在他身旁穿过,他向公交车站走去,准备乘车回校,来来往往的人在眼前晃动,他脑子里又闪现出那个女孩。“到学校后再找一找,她是哪个系的呢?既然是和李蕊婷婷她们两个一起出来玩的,李蕊一定和她熟悉,到学校打听一下李蕊和婷婷就知道了,……但是,如果这样直接去问她们两个,也不合适,找个什么办法呢?……”一位老妇人突然走过来碰了碰龙潜的胳膊,她在跟他讨钱。
“我没有钱了!”龙潜说道,同时意识到自己正在说谎。
“我是外地人,我的钱被人偷去了,不能回家,你帮帮忙吧,给我十元钱就够了。”讨钱的老妇人纠缠着他说道。
旁边的人用不屑的眼光看着老妇人,好像没有人相信她的话。
“我真的没有……”龙潜右手在衣袋里紧捏着那四枚硬币。
“那就给五元吧。”老妇人又可怜巴巴地说道,龙潜把那四枚硬币给她了。
这时公交车来了,龙潜已身无分文,只好步行回到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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