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假婚(1)
一
雨已经下了八九天，黄昏的时候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吴家村到处泥泞不堪，地上又脏又滑，村里的人都各自躲在自家的土墙屋里，没有要紧的事，谁也不想出去。
和其他人家的屋子相比，吴有仁家新盖的土墙屋算是比较好的了，他土墙屋下面的石头比别人家的高出十几公分，而且有个土墙院，还有个用旧木板做成的大门，这在本村多数人家是没有的，他们大多数人家都没有院子。因为最近两年，他弟兄四人在本村开了个油坊。吴有仁家的生活比别人好一点，也是最近这两年的事，三年前他们是全村最穷的，吴家兄弟一直都娶不起媳妇，如今吴有仁已经三十多岁，日子虽然好了一点，但谈婚论嫁的年龄早已过了。
吴有仁独自蹲在门槛上，一边看着雨点打在地上，一边卷着烟卷，他最后用舌头舔了一下烟纸，一个一头粗一头细的烟卷就成了，他把烟卷叼在嘴里，伸手从裤袋里摸出了一盒有点潮湿的火柴，一连划了四根，才划点着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卷着起火来，他马上把火吹灭，继续抽着。他现在心里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这一个多月闹得他心烦意乱，头昏脑涨。
“跑了就跑了吧，这也不是第一个了……这都是命，谁又能犟过命去？”
吴有仁想着，无奈地看着四周，雨滴滴答答不紧不慢地下着。
如果不是感到十分饥饿的话，吴有仁是不会动锅做饭的，做饭对一个单身汉来说太费事了，今晚吴有仁也不打算做饭了，现在别人家都已吃过晚饭了，这时他的侄子来叫他。
“四叔，我爹叫你过去呢……”
“……知道了，你先去吧，……”
吴有仁把披在身上的衣服穿好，洗了一把脸，便来到大哥吴有金家。
吴有金见他兄弟来了，便问他说：
“晚饭吃过了吗？”
“吃过了。”
“我想和你说的，还是给你找媳妇的事……”
“大哥就不用操这个心了，弄不好，又白费钱。”
“中间人已把情况都讲清楚了，那女的也愿意，和她一同来的男的是她哥哥，要两千元钱，说是家里有事急用钱，只要他妹子在这里能吃上饭，有个家就行……”
“人家不是真心跟我过日子，还不是和以前的几个一样，最后都跑掉了。”
“哥不能看你打一辈子光棍，也许这一个能跟你好好过日子。”
吴有仁不再说什么了，只好听大哥吴有金的安排。
吴有仁家的门前围了许多人，他们在看吴有仁新娶的媳妇。这一次，大哥吴有金并没有给他们举办婚礼，更没有摆宴席，只是在村后面的大路上放了一挂炮，把新媳妇接到吴有仁的院子里，进屋后，又放了一挂炮，就算是举行结婚仪式了。但看热闹的人比正常小伙结婚时还要多。新媳妇由于营养不良显得面目青黄，但换上了新衣服也十分俏丽，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反应，别人说的话好像也听不见。
“吴老四哪来的福气？能娶这样的俊媳妇！”
“就怕是‘放鹰的’，最后落一场空……”
村里人议论着，但很多人还是希望这个媳妇能跟吴老四好好过日子。
吴有仁总是关着大门，以防媳妇再跑了，但过了一段时日，发现她没有跑的意思，他也就慢慢放宽了心，把家里最好吃的东西给她吃，鸡下的蛋他自己不舍得吃，都给她留着。
吴有仁事事都随她的意，她不高兴的事他不做，更不用说强迫她了。他常想，只要她不走，能和自己说说话也行，生儿育女的事，就随她吧，她愿意更好，不愿意也罢。也许是她家里很穷，没有办法才出来的，也许是被人骗来的……
二
春节就要到了，吴家村被一场大雪盖在下面，好像在地上消失了。
吴有仁的媳妇醒来的时候，吴有仁已把院子里的厚厚的积雪扫到门外。
“我想到城里去洗洗澡……”媳妇一边洗脸，一边说：
“……好吧，我和嫂子们说说，让她们陪你去。”吴有仁看着媳妇疏理头发，说道。
媳妇犹豫了一下，继续对着镜子疏理，她好像也在想什么事情，但没有说话。
吴有仁来到大哥家把媳妇想进城里的事说了。
“她想到城里去？可要小心点……”吴有金说。
“等她生个孩子就稳定了，这样总让人不放心。”大嫂说。
吴有仁听了干笑了两声，继续说道，“新年快要到了，她想去城里洗洗澡，嫂子就陪她去吧。”
“早饭后把你二嫂，三嫂也叫来吧，多一些人去好有个照应。”大嫂说。
“你先把驴子喂一喂，多加点料，这雪地不太好走。”吴有金说，吴有仁刚想去喂牲口，他又说道，“她们几个去洗澡，你就到农市上把今年剩的几块豆饼卖了，再买些大豆回来。”看着吴有仁去了，他又喊道，“豆饼在油坊里……”
大地被雪盖住，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条。路上已有人经过的痕迹，驴子一边伸着脖子向前拉着车子，一边打着喷嚏，喷出一股股白色的烟雾。吴有仁嘴里衔着烟卷，怀里抱着鞭子，双手抄在袖筒内，车子摇摇晃晃，不紧不慢地走着。车上的女人们坐在车上，围着围巾，谁也不想说一句话。
“大嫂，你们洗完澡在西街门等我，不用再到农市找我了。”吴有仁把烟头向地上一丢，说道。
“我想，我们用不了多少时间，你要紧忙一点，不要太晚了。”大嫂说道。
他们到了西街门，女人们下了车，吴有仁把车赶往农市去了。
吴有仁的媳妇说想到街上逛一逛，买点东西回去，大嫂、二嫂没有说什么，三嫂却说，“这冬天的时间太短，天气又冷，如果去买东西，恐怕来不及了，不如先去洗澡，完了以后，有时间再逛逛街，没有时间就回去，别让有仁等急躁了。”
到了浴池，大嫂说自己不想洗澡，要在外面等她们。吴有仁的媳妇走在前面，她行动快，先钻进屋子里去了，二嫂、三嫂没有跟上，她们两个进了屋里，见满屋的妇女，有的赤身裸体，有的正在脱衣服，有的已经洗好了，正在穿，满屋子里乱纷纷的，却看不到吴有仁的媳妇的影子。
“这么快？不会已经脱了衣服，下池子了吧？”二嫂焦急地对三嫂说。
“我在这里找找，你到池子里面去看看。”三嫂说。
三嫂几乎对每个人都走到跟前瞧瞧，别人对她的行为很是疑惑，有的人惊慌地看看她。
“里面也没有，她不会这么快就把这么多棉衣脱完。”二嫂出来后对三嫂说道，心里更加慌了，她想，她是趁机会跑了吧。
“你在这里再瞧着点，我到外面去找找。”三嫂却显得很镇静，对二嫂说道。
三嫂走出屋子，见大嫂在外面，对她说道：“有仁的媳妇不见了，没有看见她出来吧？”
“我一直在这里，没看见她出来！”
“看来还是在里面呢！你在这里看着，注意出来的人，不要到处乱走。”三嫂说完又急忙返回屋里。
“我又仔细地找了，还是没有！”二嫂对刚从外面进来的三嫂说。
“她能跑到哪儿去呢？”三嫂想，“不会跑到男人堂子里去吧？看来要到男堂子里去找找。这可怎么进去呀！”三嫂后悔当初没有让有仁也跟来。“反正自己已是老娘们了，还怕什么，如果让她跑了，这两千块钱又白费了……”
三嫂什么也顾不得了，她一下子钻进男人的屋里，到处乱瞧，屋里雾气腾腾，赤身裸体的男人走来走去。
三嫂的眼快，看见角落里的一个人戴着口罩，正在穿衣服，他低头拉皮靴上的拉链时，头上的鸭舌帽掉了下来，一头的长发一下子滑落下来……
三嫂跑过去，不由分说，一下子扯下那人的口罩，果然是有仁的媳妇。她一句话也没说，就抓住她的胳膊往外面拉，她却反抗着，但没有三嫂有力气，被拖了出来……
大嫂、二嫂一看见她穿着一身男人的衣服，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想跑是吗？早就知道你是个‘放鹰的’，骗了钱就想跑……”也不让她拉好拉链，皮靴张着口，也不管是偷穿了谁的衣服，把她弄回了吴家村……
吴有仁家门前，地上的雪被踏成又坚又硬的一层冰。吴有仁的媳妇被绑在门前的一棵老槐树上，光着脚，只穿着贴身的衫衣。围观的人很多。
“你真不要脸，做这种事情，骗人家的钱能好吗？……”
“她是个婊子，是做这种事吃的！”
人们气愤地指着她骂道，有的人还要啐她一口唾沬。有的过来瞧瞧，觉得她很可怜，但是一想到她是个骗子，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还有几个村里的恶少，戏弄她取乐，一会儿用手摸摸她的脸蛋，一会儿晃晃她的嘴巴：
“这****怪俊的，我看了心里直犯痒……”
“哈哈！你办她呀……”
“恐怕是老四不愿意，毕竟是他的媳妇！”
他们胡闹了一阵子，围观的人跟着大笑……
吴有仁喝醉了酒，伤心地痛哭起来，也不知道是心疼媳妇，还是在感伤自己的命不好。
“对这种不要脸的女人，我们也不能客气了！”吴有金的媳妇说。
“她不真心跟老四，有什么办法？”吴有金说。
“老二，老三的媳妇，不也买的吗？现在生了孩子，就不想再走了，我看，要想留住她，非得让她给老四生个孩子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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