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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吴氏经济学”(1)

小说: 精彩吴仁宝      作者:彭征,冯至

小小的村官也有韬略?也有经济学?

“经济学”,既有当今经济学的含义,又不止于此,狭义的经济学不足以展示吴仁宝的韬略,故不妨也借用一点“经济”的古义——“经纶济世”。没有吴仁宝的韬略,没有他自创的吴氏经济学,哪会有今天的华西村?

有人说吴仁宝以自己别于凡人的敏锐的洞察力预见了时势,并且同时又洞察了时势,并创建了奇特的经济体系和奇特的分配体系,形成了他独创的“吴氏经济学”。

华西村的经济体制核心是“一村两制”一个村可以两制,但一家不能两制,更不允许一人两制。这样,全体员工构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从制度和运行机制上保障了共同富裕的目标,也防止了领导者和职工以权谋私的行为发生。而他所坚持的分配机制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也很有创造力,既有“按资分配”,又有“按劳分配”和“按需分配”。“劳、资、需”三结合的分配方式,保证了“既要拉开档次,又不脱档”,“既不吃大锅饭,又不搞独吃饭”,实现了有差别的共同富裕。

吴氏经济学,首先是遵从价值规律,根据市场的需求安排生产,根据市场的需求灵活决定企业的取舍。华西村从几个人的“地下小厂”发展到几万人的大集团,唯一的决策依据就是市场。其企业运作也是以符合经济规律的“少借债、少库存,快周转”方式进行。

华西企业的特点就是按市场规则规规矩矩地做生意。讲信誉,守诚信,公平竞争,是华西企业的灵魂,也是吴氏经济学的灵魂。

一、坚持集体经济不动摇

在通常条件下,听从政府的方针政策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放在华西便成了问题。吴仁宝面对农村改革的风云变幻,苦苦思索,华西怎么办?是随大流,还是坚持自己的特色?

1.冷静分析,理性抉择

改革开放给华西村带来了什么?如果说这时候的中国是一个“改革”的中国,那么这时候的华西村就是一个“冒险”的华西村。

“冒险”这个词永远比“改革”要急、要猛,而华西村,永远比中国大部分城镇要快走一步、先下一手。

70年代末,80年代初,当包产到户时断时续地第四次来到人们面前时,社会上议论纷纷,认识并不统一。吴仁宝和华西人密切注视着它的发展,关注着它的变化。

1978年,“文革”过后,改革开放前夕,华西村盘点过家底,共有固定资产100万元,银行存款100万元,另外还存有3年的口粮。而在当时,一包烟的价格是0.2元,整个江阴县的工农业总产值也仅仅数亿。

底子厚,得益于吴仁宝的“胆子大”。正是他敢于大着胆子逆潮流而动、敢于大着胆子坚持自己的想法,才能有华西当时的经济基础。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的农村,正是分田到户、土地承包刚开始进行的时候,这个改革在当时是一个强力风向标。以集体经济壮大起来的华西之路到底咋走?

热门的东西不一定是最好的东西,这个道理在吴仁宝的脑子里几乎已经成为了一个定势。所以,尽管华西村被评为“全国农业先进单位”,尽管吴仁宝风风火火地率8个人到河北、河南等地考察了分田到户、土地承包的具体情况,但回到村里,吴仁宝却只字未提要分田的事。

他当时心里打的算盘是创办一个打农药用的喷雾器厂,也有些同志很不满,觉得吴仁宝是把中央的政策置若罔闻,上级明明是动员大家分田,他却在华西村办厂,这不是和国家的大流不搭界嘛!

对此吴仁宝的解释却是:我们要领会中央精神,实事求是地搞建设。分田与否,为的都是取悦百姓,不是为了取悦上级!

分当然有分的好处:分是拥护改革,随大流,没压力,解放30多年来,农民还没尝到分田到户的乐趣呢;不分?不分的好处就在眼前:此时华西村的集体经济已经有了厚实基础,农民开始过好日子了,干吗一定要分啊?分田反而分了众人的心。人家分田是实事求是,华西不分不也同样是实事求是吗?

中央政策是说:宜分则分,宜统则统;中央的最终目的是让农民富起来。根据这两点,早在得到中央指示精神的时候吴仁宝心里其实就已经把决定偏向了“不分”。后来开会大家一讨论,大家的意见也都比较一致:华西村的集体经济已经有了成效,没必要分!

于是就这样,华西村又一次“逆”上了社会的大潮流。

在华西社员大会上,一些合作化时的积极分子、老党员对分地看不惯,气愤地说:“这不是辛辛苦苦30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搞合作化。”个别想分的见火候不对,蹲在一边暗不做声。一明一暗,两种思想,两种认识。

“我看,分,还是不分,要尊重农民的选择。如果集体经济发展不快,缺少吸引力,党组织缺少凝聚力,农民愿意分,就分,搞包产到户,甚至包干到户,不然,这些地区就难以改变面貌。我们要搞清,这些地区的农民分的是责任制,而不是所有制,是经营权,而不是所有权,土地所有权还属集体、属国家嘛。现在的‘分’,和土改时的‘分’性质完全不同,现在的包干到户也不同于合作化前的一家一户的小私有经济,它没有否定通过合作化建立的集体经济的优越性,而是有统有分,统分结合,双层经营,既发挥了集体经济的优越性,又恢复了农户在农业生产中的主体地位,发挥了我们原来忽视的家庭经营的积极性。两个积极性结合起来,中国农村有希望了,中国农民有好日子过了。我们千万不要说人家是一夜回到解放前”。

富有农村工作经验的吴仁宝讲完这些话,心情并不轻松。他已敏锐地觉察到,华西要解决分,还是不分的问题也许并不太难,最难的是要在这场农村大变革中,敢于否定自己,使华西人丢掉“典型”包袱;丢掉过去一些“左”的做法,丢掉中国农村在由昔阳到凤阳、由大寨到小岗转型期中,华西由“五陵年少争缠头”,到“门前冷落车马稀”,被人告,被人误解,被人说三道四的心理失落感。在困惑中觉醒,在失落中奋起,把思想统一到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精神上来,统一到党的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上来,把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和本村村情相结合,以正确、热情的态度去参与这场农村变革,以锲而不舍的精神去追赶世界现代化潮流,实现农村工业化,华西农民要抓住的是这根弦,要扣紧的也是这根弦。

2.迎风逆流,相机而动

不分,那么华西村这个以集体经济起步致富的农村,应该怎么发展?对此吴仁宝提出了一个调整产业结构的方案:全村500多亩粮田由30名种田能手集体承包,绝大多数劳动力转移到工业上去。

1981年秋,广东省佛山市的一位领导来江阴,介绍了那里的改革开放,和社队企业迅速崛起的情况,吴仁宝坐不住了,刚把稻子割下来,还未来得及脱粒,他叫瞿佛才打前站,到佛山安排参观学习路线,自己则率代表团从上海坐飞机飞往佛山,重点参观了南海县。真是山外山,天外天。改革,使南海脱去了历史迟滞的晦暗,到处是跃动着时代脉搏的大写意。开放,使地利得以充分发挥,内联外引在这里已经起步,海外侨胞的资金已投入这里办厂,香港拥挤不堪的小工厂已向这里移动,地域封闭的壁垒已在改革大潮的拍击下轰然坍塌。

吴仁宝一行边看边议,边比较边找差距,看到南海人思想解放,他们想的、做的,自己虽然也在想,也在做,但步子不如他们大,办法不如他们多,亟需迎头赶上。

在参观学习中,吴仁宝思考得很多,华西虽靠农业起了家,但还没有发家,要发家得靠二、三产业啊。一条靠农业起家.靠二、三产业发家,建城镇安家的华西未来发展的思路,也可以说是中国农村未来发展的思路,正在他的思维中跳动,成了他以后思维的主线。

吴仁宝的思维在向前跳动,农村改革也在向前深入开展!

1982年,全国绝大多数的农村实行了大包干,包产连获丰收的事实,淹没了对包干到户的批评,震动了共和国的上上下下.舆论顷刻一边倒,“包”字万能,一包就灵,中国农村都要请“包老爷”上轿。更为离奇的是,一些地区提出了搞包干到户是三中全会精神,不搞则是违背三中全会精神。

吴仁宝面对农村改革的风云变幻,苦苦思索,华西怎么办?

经过反复讨论,吴仁宝和华西人取得了共识,认为既不能分田到户,又不能墨守成规;既要继续充分发挥原来集体经济的优越性,又要建立健全和完善多种责任制形式,彻底打破平均主义和大锅饭,充分调动群众的积极性;发展和壮大集体经济,集体重工抓粮,个体修补种养。把集体经营和家庭经营的优势有机结合,充分发挥,迈向“高水平的集体化”。

外地农民来华西探亲访友,逢人便喜气扬扬地说:“我们那里地分了,这三中全会精神对农民真是久旱逢甘霖,最对心思,日子将愈过愈红火了,你们怎么不分,不分,怕不是三中全会精神吧!”

吴仁宝和华西人郑重其事地对他们说:“三中全会精神讲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我们各自情况不同,你们分,是实事求是,是三中全会精神,我们不分,也是实事求是,是三中全会精神,搞的责任制形式不同,可奔的都是三中全会指引的富民路”。

“各地都在分田到户,华西仍在坚持大队核算,还在执行极‘左’路线”。

外界的议论非难不绝于耳,可吴仁宝镇定自若,充耳不闻。他认为,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改革,就是调整不适合生产力发展的生产关系,以促进生产力的发展。华西只要把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和村情相结合,就不愁经济不能快速发展。

一场分,还是不分的争论刚刚平息,吴仁宝的思维又回到了农村工业化上来,他要让华西人看看外边的世界,捕捉外界的信息,加快农村工业化的步伐!

二、将“按需分配”变成现实

在共产主义社会的理想中,有这么一条明显的生产关系标志:按需分配。

社会学家和经济学家纷纷说这样的分配方式只能是理想,因为在经济社会里人都是以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为生存原则。莫尔的“乌托邦”、康帕内拉的“太阳城”、欧文的“新协和公社”和“皇后林新村”……哪一个例子不是证明了“按需分配”仅仅只是幻想?

可是,如今在华西村,“按需分配”竟在一个村官的手里便成了现实。

这是怎样的一种“按需分配”呢?

1.“按需分配”的由来

华西村民的收入有三个来源:一是社会主义的按劳分配,工资、奖金多劳多得。工资平时发50%,年终结清。二是共产主义的按需分配,每个村民的各种福利补贴,每年至少2800元,算是最低生活保障。三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资本分红,村民年度奖金的80%作为资本参股,按股分红。

吴仁宝的想法是这样的:按需分配虽然只是居民收入中最小的部分,但却起到保障大家基本生存和生产的作用;按劳分配虽不占主导地位,但却体现了劳动价值,多劳者多得对大家的工作也是种激励;按资分配虽然比重越来越大,但实际上只是把华西村全体村民集体创造的剩余价值,以股份方式量化给了个人,因而也没有出现明显的两极分化和不劳而获的剥削者。

从第一个来源来看,似乎还是合情和理的,但看到第二、第三个来源,大多人就会发现这样一个事实:华西村的村民虽说生活在一个天下第一的富村,但事实上每个月到自己手上的钱,并不多。

在华西村高人均收入的背后,旁观者看还发现这样一个内幕:因为华西村员工的工资每个月平时是只发50%,年终一次补息,剩下的补息,奖金中80%是必须作为资本金来参股,那么厂在股金在,人在股金在,如果不在就没有了,如果违反了党纪、国法、厂纪、厂规,或者是村规民约,那么股金就要没收,如果离开华西村,股金也就没有了。也就是说,为华西村做得越多,风险越大,越就走不了人了。

这么说来,华西村的“天下第一”是在造假?

回答这个问题前,先来看“按需分配”的源头。

华西村这种独特的分配制度,不是吴仁宝心血来潮想象出来的,而是80年代华西村缺乏发展资金的情况下,吴仁宝想到的不是办法的办法。

1986年元旦,吴仁宝一直发愁一件事:再过一个星期就是1985年的年终分配兑现的时候了,这次分配特别多,人均达到了1500元,村里得支出一大笔现金,可此刻华西村的帐上没有多少钱,会计的保险柜里没有现金,如何向老百姓交代就成了个大问题。

华西村1985年“亿元村”承包协议签订以来一向经济发展稳定,怎么会闹“钱荒”?当时知道吴仁宝正为分配发愁的妻子赵根娣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吴仁宝用了这样一个比喻:“这办厂赚钱,又不象落谷下秧,几天就看得见叶片了,又不是鸡婆生蛋,一叫就下来了。它有个投资周期,从投入到产出、还贷、赚钱,要有个过程,象你们女人十月怀胎一样……”

1985年,村党支部“热中有冷”抓调整,下了粗毛纺厂、打了一场“铝板大战”,又接连办了铝型材厂、钢材厂、农机厂、窗纱厂和汽修厂,共投入七百多万元资金!这一大笔钱,除少量是历年来的集体积累外,绝大部分是贷款外借的。眼下华西村到处需要资金:这么多厂的机器要转起来、新年度的生产原料要运回来、1986年还要办几个新厂……而“奋战三年,实现亿元村”的目标又带来压力重重。华西村虽然小有盈余,但面对巨大的花销依旧是资金吃紧。

如何搞好1986年这次的年终分配,华西村党总支进行了紧急讨论。一部分党员的主张是:资金要先保证生产,这么多厂,如果缺钱而停工待料,那是要命的事情。另一部分的党员却更现实地认为:生产当然要保证,但分配也要兑现。大伙辛辛苦苦干了一年,不少人家都盼着等钞票要派用场,万万拖欠不得。

吴协东觉得拖不是办法,华西搞分配,几十年了从来都是按时兑现的,还是要取信于民。但今年分配的金额又特别多,分配数额大是好事情,但却不能光顾着给大家分糖吃,还应该考虑到以后的生产,要两个方面兼顾起来。这时,他想到个好主意,那就是:一方面按时兑现,一方面向群众借钱。

吴协东的理由是:其实每年年终,全村真正等钱急用的只有一部分需要办理婚嫁丧哀事宜的人家,更多的村民拿回钱去也派不上用场,为啥不能借给村里呢?

吴协东的这个建议,使吴仁宝顿开茅塞,他想,看来要克服眼前的困难,只有依靠大家的力量了,但他不同意用行政命令去“借”,也不同意“下达指标”,而这次的分配,因为是村民第一次分得这么多的金额,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全部兑现。一分不欠,要不就会失去村民的信任。

他想出了个“转化”的点子,就是要想办法让村民自愿地把这笔分配资金转化成为生产资金,钱还是他们自己的,只不过是留给了集体生产之用而已,这样才能发挥资金更大的作用。最为关键的是,“转化”要转得不能让群众以为是村里欠他们的帐,赖他们的钞票,而是跟向银行储蓄一样,使大家愿意拿出这笔钱存到村里来,支持村里办厂。当然,利息要按银行贷款利率计算,不能让大家感到存在村里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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