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桃色传闻(1)
张哲端怀着忐忑、惶恐的心情上班来。刚步入行政中心接待大厅,几盏射灯齐刷刷地向他射来,怪异且躲躲闪闪。他如芒刺在身,扭头朝光源寻去,射灯啪地关上了。
“看什么看?我身上贴了金子?”
闻此言,几个保洁女工作鸟雀散。张哲端继续前行,不期然回头,几盏射灯躲闪不及,灯光碎落一地。他心里一沉,担心应验了:上周六与张燕飞看音乐剧《金沙》的事在公司内尽人皆晓了。
心如风中的芦苇,慌乱得没有章法;脚沉重如铅。进还是退呢?
张哲端举足不前。忽然,身后传来东方振中的声音:“哎呀,我刚到公司。你等我10分钟好不好?就10分钟!”这声音像皮鞭抽打在他身上,张哲端顿时来了精神,视死如归地冲上楼去。
迎接张哲端的是无数盏或亮或暗或冷或热的射灯。射灯用火箭升天般的速度编制了一张大而厚且密不透风的网,将他捆缚在中央,越挣扎捆得越紧。
没别的办法了,是刀山是火海也得进!张哲端缩头缩脑,左冲右突、拼命挣扎,终于挤出来了。从办公区入口到人事课,距离不足50米,他感觉比长跑1000米还累。
姑娘们热情地迎上来,砌一道人墙把他围在中央,嬉皮笑脸地叽叽喳喳。
“哦哟,保密工作做得蛮严实的嘛,要不是被谢如玉撞见,你们要瞒到什么时候?”“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从实招来!”“领导你可真是厉害,事业爱情两不误。”“领导你不公平,该给我们一点机会哟。”“偷偷摸摸吃豆腐,要不得哟”……该死的谢如玉!
张哲端注意到张燕飞的座位是空的。燕飞没来上班?张燕飞不在,他纵是有1000张嘴也说不清道不明了。无奈之下,他只能对姑娘们求饶了。“姑奶奶们,求求你们饶了我好不好?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谢如玉亲眼所见,你挽着燕飞观看《金沙》,人证物证都在,你还不承认?”
张哲端做了个闭嘴的动作,“嘘”了一声。
“小声点,其他部门在工作呢。我和燕飞,是观看了《金沙》,出门是相遇了,但纯属碰巧,哪有什么手挽手的?根本不是谢如玉说的那样。”
“碰巧,太巧了嘛。”钱叶说话细声细气,对面的江嘉惠比谁都笑得灿烂。“兔子有时候也吃窝边草呢,就招了吧,狡辩是没有用的!”
“你们没有手挽手,谢如玉为什么要这样说?犯不着嘛是不是?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光明正大的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艾丫丫说话向来直来直去,而郝左左则话中有话。“公司没有明文规定,领导与下属不能恋爱,承认也无妨。”
张哲端越听背心越发凉,他举手对天发誓:“我们没谈恋爱,我以人格担保。”
姑娘们依旧不依不饶。张哲端挤出人墙,求助于磐石般坐着不言不语的施予:“施老领导,我求你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谈不谈恋爱是人家的私事,你们在这儿瞎起哄干么?都给我回座位上去,成天叽叽喳喳、婆婆妈妈,成何体统!”施予抬起头,不怒自威。
张哲端终于得到解脱,在座位上坐了下来。施予依然如故,默默坐着,不言不语,神色凝重。
张哲端出于感激,也是想向老系长寻求理解,他说:“我和燕飞不就看了场音乐剧吗?怎么就扯到感情上去了?谢如玉见风就是雨,简直瞎扯淡!”
“无风不起浪,你能说你们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郝左左欲插嘴,被张哲端的话给堵了回去。“我绝对没有!”
“你没有,你能保证燕飞没有?”施予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张哲端愣住了,施予虽退下来了,但对人事培训系每个人的行踪都了如指掌。
张哲端低下头去,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你知不知道,那天在酒吧喝酒,你喝醉了,吐得昏天黑地的,是燕飞抢着帮你付款,抢着送你回家,为什么?”
郝左左如此一说,张哲端无语了。施予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呀,感情这东西,是没法说清楚的。”
“可,现在……”张哲端欲说还休。
“燕飞你怎么啦?”
张哲端侧过身、抬起眼,就见张燕飞气冲冲地一边抹泪一边往座位走,“咚”地坐下,双手往桌上一搁,埋下头嘤嘤地哭起来。人事行政部所有目光都被哭声吸引了,聚焦到她身上,炙烤得她越哭越伤心。
倘若在平常时间,张哲端会走上前去安慰她,甚至掏出纸巾给她擦眼泪。同事如兄妹,没人觉得奇怪。可是今天,敏感时期,他退缩了,人言可畏呀。
“喜欢谁不喜欢谁是我的私事,关他什么事?爪子伸得太远了,他凭什么管我?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瞎管。”骂声从张燕飞嘴里飘出来。她在骂谁?是谁要管她?管她什么事?她为什么如此伤心?
张哲端莫名其妙。
“左左,你带燕飞去盥洗间洗个脸,在楼下会议室休息一会儿,其他的人该干么干么。”施予发话,众姑娘立即散去。郝左左瞅了张哲端一眼,去扶张燕飞。燕飞不走。艾丫丫加入进来,好说歹说把她拽了出去。
一小时后,郝左左回来了,对张哲端细声说:“燕飞说她请假回家休息。”张哲端点了下头,似觉得少了点什么,又关心问了一句:“她今天怎么啦?”
郝左左缄默不语。张哲端抬起头,不解地望着她。“到底怎么啦?”
郝左左依旧不语。
“不便告诉我就算了。”张哲端见状,不好勉强。
郝左左迟疑了下,低头对他耳语道:“夏部长找燕飞谈话,说他不赞成燕飞和你谈恋爱。”
张哲端呆住了,这种事夏克明也管?他现在不是不当工会主席了吗?
郝左左走了,张哲端愤愤不平。
“太过分了吧,这个夏部长!我和燕飞本来就没有谈恋爱。即便谈,也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再说了,我俩在人事行政部,他在制造中心。要管也是曾部长管,他夏部长凭什么管?手伸得太长了吧。”
“你有所不知,东方振中年轻时是燕飞父亲的徒弟。”施予这一句话,让张哲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哪跟哪呀,东方振中是燕飞父亲徒弟和夏克明干涉她恋爱,两者风马牛不相及,有关系吗?”
“关系大着呢,你自己去揣摩吧。”施予说完,起身上厕所去了。
张哲端更糊涂了。
张哲端与张燕飞手挽手观看《金沙》的恋爱传闻,成了东川山田当下最热门的话题。
擦肩而过的每个人,都用怪异的眼光瞅着张哲端。有关系较好的如林忆君,凑上来亲昵而神秘地笑他:“眼光不错呀,恭喜!”也有关系不远不近的如任平原,眨巴着眼睛打趣说:“张卡卡离其哦,啥时候请大伙吃喜糖呀?”张哲端哭笑不得。
依他的个性,他是不会轻易对人发火的。然而,听得多了免不了心里愤懑:都是他妈的谢如玉,听风就是雨,四处嚷嚷,她凭什么?
难道就凭她是东方振中的妻妹?他真想揪她出来揍她个鼻青脸肿、满地找牙。
高婷婷调任工会专职副主席后就再没有回过人事课。这个时候她居然来了,笑逐颜开、容光焕发。人事课全体起立,行注目礼,欢迎老课长回归。高婷婷未开口,就有好事的艾丫丫上前去,在她耳边嘀嘀咕咕。
张哲端最讨厌艾丫丫这招式,唯恐天下不乱似的。碍于老课长的面子,他不便发作。其实,高婷婷神通广大,能不知道这个传闻吗?
用得着如此巴结吗?
高婷婷走过来,见张哲端愁眉苦脸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说:“愁什么愁?年轻人,多难得的喜事,你应该高兴才是。”
张哲端不满地答道:“哪来的喜?都是谢如玉瞎编的。”
“是吗?不会吧,如果不是真事,那燕飞为什么要哭呢?犯不着呀是不是?”艾丫丫的话。
该死的艾丫丫!还嫌事情不乱?张哲端气得瞪了艾丫丫一眼,说话语气很冲。“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哭?什么你都知道,你是张哲端还是我是张哲端?”
艾丫丫被噎住了。倘若你以为她畏惧了,就大错特错了。她缓过气,顶了回来:“我当然不是你,但燕飞喜欢你,那是千真万确的。
卡卡离其哦,你不能这样。不能因为舆论压力就退缩。燕飞知道了会很伤心的。”
张哲端气炸了肺。
“丫丫,不知道就别乱说,好不好?恋爱是两个人的事,爱了就爱了,没爱就没爱。难道把没有的说成有才对吗?”
艾丫丫跳起来,指着张哲端鼻子吼道:“张哲端,你是男人吗?
是男人,就要敢于担当,对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任,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算什么事儿?你是我的领导,我平常都很尊重你,但是今天,我……”
艾丫丫说着哭起来,高婷婷好言相劝,被艾丫丫拒绝了,她一边流泪一边骂道:“当着老课长的面,我告诉你张哲端,我,艾丫丫,鄙视你!你不像个爷们!”
艾丫丫说完,抹一把脸,转身跑了。高婷婷让郝左左追上去安慰她。
“这丫头,就是急脾气,还是没变。”
张哲端望着艾丫丫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我说错了吗?我怎么就不担当了?怎么就不像爷们了?”
在场的姑娘们面面相觑,尴尬不堪。
施予上厕所回来,见老课长回来,打过招呼对张哲端说:“‘有烦恼,找工会’,这谁说的?高课长难得回来,你跟她聊聊吧。”
“你跟我说实话,你和燕飞到底是不是在谈恋爱?”
在一楼会议室,高婷婷开门见山地问张哲端,表情严肃,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张哲端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负责任地说,没有!”
“如此说来,谢如玉见着的,都是假的了?”高婷婷问得直截了当。
“谢如玉那天是见着我们了。她见到的,并非完全是假的,有的真有的假,眼睛见到的就一定是真实的?有的时候未必是。”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难道有错?那你说说谢如玉见到的,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高婷婷显然不相信张哲端的话,咄咄逼人的口气像审犯人似的。
张哲端心里非常不快,但碍于情面,他选择了隐忍。
“上周六下午,我和燕飞是观看了《金沙》,出门时是在一起站在剧院门口说了几句话,这些都是真的。但话得说清楚,我们没有坐在一起,更没有手挽手,谢如玉不能因为我俩说了几句话,就推断我们在谈恋爱呀,你说是不是?”
“如此说来,是巧遇了?”高婷婷的问话让张哲端听起来别扭。
“没错,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张哲端坚持自己的观点:在剧院门口相遇并只说了几句话。张燕飞不在公司,无人可以作证,信不信由她高婷婷。
“为什么谢如玉要说你们在恋爱?”高婷婷被张哲端的话弄得将信将疑。
“别有用心,我认为是这样。”
“什么意思?”高婷婷眉毛竖起来,盯着张哲端一动不动。
“我怎么知道?不是别有用心她干么胡编乱造?”
高婷婷听了,轻言细语地说:“前前后后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给我听听行吗?”
为了打消高婷婷的怀疑,张哲端编了一个故事:“我有个朋友,买了一张《金沙》的门票,临时有事去不了,他问我有无兴趣去。《金沙》呀,你知道吧?多红的音乐剧,排通宵都难买到一张票,你说人家白给一张票让我去,我能不去?”
张哲端故作愤怒的样子。
“要是知道去了会有这等事情发生,我干脆就把票直接送人得了。
真的,太可恨太气人了,哪有这样编排人的?我没有得罪过谢如玉呀!
我跟燕飞说了几句话就各奔西东了。这么简单的事,怎么跟谈恋爱扯到一块了呢?”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张哲端说得有鼻子有眼。他没敢提与张燕飞在导师家包饺子,没敢提票是导师送他们俩的,更没敢提他和燕飞同进同出。除了没有手挽手,没有谈恋爱,谢如玉所见均属实。但他不能说,否则就更难说清楚了。
高婷婷眼睛贼贼地望过来,死死地盯着张哲端的眼睛。
“不管你们是不是手挽手观看《金沙》,我倒是听说燕飞的确喜欢你,你不会不知道吧?”
“喜欢归喜欢,喜欢不等于爱情。”张哲端眼睛不躲不闪,“再说,燕飞是我的下属,哪有上司和下属谈恋爱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张哲端觉得愧对张燕飞。可是不这样,燕飞何以对他死心呢?
高婷婷脸上露出朝霞般淡淡的笑来。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你说的没错,燕飞是你的下属,上司跟下属关系扯不清,不是找闲话给人说吗?你开展工作也被动呀是不是?比如年度考核,评分给高了其他人有意见,说你假公济私;若给低了燕飞有意见,说你公报私仇。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是有一定道理的。犯不着为区区小事而影响到你的发展,你说是不是?”
高婷婷说得语重心长。
“曾部长为什么没有马上安排一个人事课长过来?你想过没有,为什么?还不是想把这个职位留给你。你有理论有思想,缺的就是在山田公司的资历。曾部长支持你,未见得其他高管都认同你,你需要一定时间锻炼和熟悉,积累经验、赢得信任,明白吗?”
张哲端知趣地点头,心里却对这个费事不讨好的职务不屑一顾。
“千万记住,别没事儿找事儿,明白吗?”高婷婷大妈似的唠叨,“感情的事,要妥善处理好。燕飞是个不错的姑娘,别伤她太狠。”
“你放心,不会的。”张哲端知趣点头。
“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你好自为之吧。有些事情,怎么说呢?有时候不那么纯粹,特别是在东川山田这个地方。遇事多个角度想想,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子虚乌有的事,甭放在心上,谁要说就让他们说去。大姐是不会害你的,好好干,男人嘛,事业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高婷婷离开前给张哲端说的最后一席话。
职场情感忠告警惕谣言附身。谣言猛于虎,特别是男女关系的传言。职场中人,切记两点:1.身正不怕影子歪;2.传言止于智者。23835恋爱与政治无关高婷婷到底想说什么?似乎她也是反对他和张燕飞谈恋爱的。是谁派她来当说客的?不可能是东方振中,那是曾太乙啰?为什么曾太乙也干涉此事呢?
张哲端戚戚然。
左边是曾太乙,右边是东方振中,他成了砧板上的鱼肉,********的棋子。棋子最终的命运是什么?弃子!他为自己感到悲哀,整天心里都郁闷。下班后,张哲端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来到一家酒馆。三杯两盏淡酒下肚,他就醉了,冥冥中就听见王菲在唱:
“……我像是一颗棋子,来去全不由自己,举手无回你从不曾犹豫,我却受控在你手里,想走出你控制的领域,却走进你安排的战局。我没有决定输赢的勇气,也没有逃脱的幸运……”
听着听着,张哲端泪流满面。
失魂落魄地往出租屋走。大街上歌舞升平,跳迪斯科的、烤羊肉串的、吃麻辣烫的……欢乐与他无关。张哲端的心像天空一样漆黑、阴冷。“我像是一颗棋子,来去全不由自己。”他不是像一颗棋子,他现在就是一颗棋子,实实在在的棋子!言不由衷、身不由己,前途暗淡、命运堪忧!
蓦地,一团熊熊的火焰在他眼前燃烧,刺激得他睁不开眼。火团动起来,一跳一跳地蹦过来,竟是张燕飞!
看到张燕飞,张哲端歉疚有加。
人心有愧,说话就没底气。“你不是回家休息了吗?没事了吧?
这么冷的天跑来干啥?快回家去吧!让人撞见更说不清。”
“说不清就说不清,谁稀罕。”张燕飞不领他的情。张哲端有些不快:“你还嫌公司里不够热闹是不是?”
“热闹才好呢,我就喜欢热闹!”小脑袋一偏一仰,像一匹倔强的母驴。
“你是不是头给驴踢了?说的是啥疯癫话?”
“你才被驴踢了头呢。”张燕飞撅着嘴,样子怪可怜的。她忽然用小手扇着鼻子哇哇大叫,“天啦,你喝酒了?借酒浇愁吧?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喝酒又不违法,我乐意,我喜欢,我高兴。”张哲端说着,朝张燕飞猛地哈了一通酒气,熏得她掩着鼻子跳得远远的。
“你混蛋!你流氓!你不是人!”
张哲端得意地哈哈大笑。
“我本来就不是人!我是魔鬼,魔鬼你知道吗?”
大笑之后,张哲端酒醒了大半,四下里睃了睃,心里紧张起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有事快说,没事走人,昏天黑地的,影响不好。”
“什么影响好不好?想撵我走?没那么容易。”张燕飞距离3米远站着,露出两只眼睛大胆而挑逗地望着张哲端。“我什么事情没经历过?我是谁?我才不怕呢,你怕了?”
喜欢《较量》吗?喜欢左岸江安吗?喜欢就用力顶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