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过年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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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新年,穿新衣,娶新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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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到了,我还不适应把2002年说成去年,感觉什么都还没做。
2002年,北京的马路上出现了“巨无霸”公共汽车,奇长无比,让人乍一看还以为两辆公共汽车追了尾。
2002年,许巍出了新专辑《时空·漫步》,他曾经何等绝望,而今却灿烂如花。上大学的时候,我在每一个无眠的夜晚听他的《两天》,一盘90分钟的TDK磁带正反面被我录满这首歌,有人说我比许巍更绝望。今天,许巍的新专辑出现收录了一首叫《一天》的新歌,而我仍旧听着他的《两天》。
2002岁末,《北京青年报》副刊推出“我的2002”征文,有人升了官,有人发了财,有人结了婚,有人买了车,看着别人写的有滋有味的生活,我也别有一番滋味。
2003年,我就该二十三蹿一蹿了,我已经六年没长个了,有校服为证,高二时候的校服我到现在还能穿下,可高一那一年我就换了三身校服,个子比爷爷养的水仙长得都快,我当时还想,这要是到了高三,还不得换个七身八身的,可没想到的是,第三身校服让我一直穿到了毕业,直到现在踢球我还穿它。
二十三,我期待着蹿一蹿。可长大个又有什么用,再怎么长也长不过姚明,也盖不了奥尼尔的帽儿。身体能否长高并不重要,关键是我的思想是否进步了,别让人说成是傻大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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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岁,一个尴尬的年龄,我们不再年轻,却仍不成熟。我们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皮糙肉厚,拒绝因成长而妥协,不把一切放在眼中,常挂嘴边的一句话就是:爱他妈咋地咋地。
我们面对生活、工作、金钱、爱情,渴望改变现实,却力不从心,我们把一切看得很淡,然而忧心忡忡。
没有人关心我们这代人,长辈们忙着发挥自己的余热,在做退休前的垂死挣扎,小辈们生活在蜜罐里,不能自拔。
我依然对生活不知所措,可将此称为蹉跎岁月,它始于大学毕业的第一天,我惶惶不可终日,除了知道饿了吃饭、脱了裤子拉屎(当然也可以不脱),困了睡觉,我很是迷茫,不知道该干点儿啥。
尽管“迷茫”这个词已经被我说滥,但还是迷茫,而且越来越迷茫,迷茫得要命,始终感觉生活在别处。
每个人都有茫然失措的时候,所以我对自己的迷茫并不恐惧,我担心的是,我的茫然太过长久了。
常话说,四十不惑,我的理解是人到了四十岁就不再迷惑,可我还早着呢,还要再惑个十几年。
有人将生活比喻作五子棋,十五年一个子儿,人的一生是五个子,如此算来,我的第一个子已经走完,现在第二个子举在半空中即将落到棋盘上,能被我完全控制的还有三个子,我不知道自己的这盘棋是输是赢,只是感觉前两步棋走得很被动,希望在下面的时间里可以反败为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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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到了,我收到一个陌生女人寄来的贺卡,看了落款那个有点儿眼熟的名字,才隐约想起她是我的初中同学。真难得,我还记得她,更难得的是,还有人记得我。
那时每逢元旦,同学必会互赠贺卡,即使从没说过话的两个同学,也会微笑着递给对方一张写满祝福的卡片。我那时还心揣浪漫,总期望能从女同学送我的贺卡中看出点儿眉目,可我发现写给大家的贺词千篇一律,同贺卡一样,都像是从月坛公园批发来的。后来我才意识到,情谊深浅在于对方送你的贺卡是5毛还是7毛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女同学想着给我寄贺卡,我受宠若惊,倒是当初送她的都是5毛钱贺卡。不过我现在真想找她叙叙旧情,可她在贺卡中写到:我的儿子快一周岁了,淘气得很,很像初中时代的你。看来这个同学还是没有改掉说话不计后果的毛病,如果他老公看到贺卡,会怎么想。
她还祝我新年快乐,这我好像办不到,我似乎很久不曾体会何谓快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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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贺卡让我翻箱倒柜找出了十年前的那些贺卡。面前堆积如山的贺卡,大同小异地写着俗不可耐的贺词:祝我学习进步,尽量自己完成作业,改过自新,最好能考上理想中学哪怕职高也好,千万不要辍学。几个狐朋狗友祝我牌技渐长,进更多球,克服泡女生道路上的艰难险阻,可见当时我在同学眼中是个怎样的人,由此我也回想起那时候自己都干了什么。
其中一个同学说,祝愿我们友谊天长地久。我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此人长何模样,更回忆不起当初我们的友谊如何深厚,各种原因使得我们分道扬镳,断了联系,杳无音信,互相淡忘,我在这里只想说,过去的日子真的好难忘却又在无意中忘掉了。
那段生活就像一个人的初夜,早晚都要失去,但回忆永远是美丽的。
因为年龄增长的缘故,人时常回忆,而回忆是痛苦的,特别是回忆者的年龄超过三十岁或其饭量日渐减少、抑或其现在的生活并不如当初美好的时候。
就此打住,对十四五岁做个了结。带子别再往回倒了,我现在更想快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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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而言,元旦和往常有什么不一样吗,答案是没有,我似乎不会再有节日 —— 六一是小学生才过的节日,五四属于在校大学生的,三八跟我不沾边儿,父亲节我还差得远,五一是劳动人民的节日,放假三天,我一个待业青年,天天都是假,不在乎这两天,十一举国欢庆,是伟大祖国母亲的生日,圣诞是西方的节日,我除了有点儿封建迷信,还没有信奉耶稣 —— 我想起来了,四月一日是我的节日,许多人都在这天发来短信,祝我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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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遇无事可做的时候,我就去大街上的公报栏看报,几天后,我领悟到一点:当不知道生活的路该怎么走的时候,跟党走就行了。
除了听见同学又发工资了有些眼红外,其余时间里,我基本能保持平和的心态闲散在家中,我隐约感觉到,有许多美好的事情在前面等着我。
我不愿和人攀比,不排除实力原因,我知道比也比不过,如果我是女的还好,大不了嫁给他,或者不行就先嫁别人,然后抓紧时间生个女儿,把闺女嫁给他,享受作为丈母娘的荣华富贵,但如果生了儿子就不好办了,除非他同性恋又有恋童癖。可我毕竟是个男的,所以只好忍气吞声,要么就找把刀砍了他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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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条路摆在我面前:我适应生活或让生活适应我。但我不是上帝,无法左右生活,能做到的只是乖乖地适应生活、顺应社会,可社会与我誓不两立,我也曾试图与社会很好地磨合,但事与愿违,后来当磨合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又愿与事违,不想和社会亲密接触,被其同化,我决定跟丫彻底决裂。
态度决定一切,一方不同意属于强奸,两相情愿就是****——和社会****,难以想象,所以还是反抗吧,哪怕被奸。反正不是我玩它就是它玩我。
有人说我们要感谢上帝给予了我们困难去克服,使我们变得强壮。我们为什么要变得强壮,是为了克服更多的困难吗?我们不必对于上帝让我们变得强壮而心存感激,没有它安排的困难,软弱又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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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元旦过后,春节接踵而来。没有爱情发生在我身上,却让我想起许多新年里的爱情故事:《大撒把》里的葛优和徐帆,《甲方乙方》里的葛优和刘蓓、《没完没了》里的葛优和吴倩莲,真羡慕葛优,多少年了,我都是一个人过节。
春节将近,爸单位组织去海南旅游过年,可以带家属,他当即给我和妈报了名。我说我不去,你俩自己去吧,跟一帮老头老太太我没话说。他们说那你一个人过年呀,我说啊,怎么了。他们说那倒没什么,我说既然没什么,我的事儿就不用你们管了。
我盘算着自己出去转转,找个远离北京的地方,顺便写点东西。其实在哪里写作并不重要,牛棚里没少出过好文章,问题关键在于是否有双写东西的好手。
我的手就不够好,掰腕子没劲儿,打麻将净抓炮儿牌,写了许多封情书不见回音,倒是指甲长得飞快,三天两头就要剪一回。人家说这是因为我手指上没有斗,簸箕太多的缘故,鸿运欠佳。我说我脚趾头上有斗,人家却说脚趾头上的不是斗,那是鸡眼,得拉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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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前脚走我后脚就去了北京站。售票窗口排着一条条长队,我在中间转来转去寻思找空儿插个队,可买票的人甭管认识不认识,一个个前胸贴后背,连女同志也挺胸提臀,根本没我夹三儿的机会。
一个票贩子走过来,问我要票吗,我问都有去哪儿的,他说哪儿的都有,就是真票只有去东北的了,我说东北就东北,多少钱。他说也不管我多要,定价乘以1.5,我说有点儿黑,少乘点儿不行吗,他说行,给你开个根号吧,我问是开定价的根号吗,他说当然是开1.5的了,开定价的还让不让他过年了。我继续跟票贩子讨价还价,让他开个三次方,他死活不肯,说你快点,一会儿警察该来了。我说你别啰嗦了,警察已经来了。他一扭头,果然过来俩警察。走一趟吧,王大鹏说。
票贩问去哪儿,王大鹏说带你去我们那儿过年,赶上除夕了,这两天伙食还不错。票贩说不去,吃不了里面的饭,他是回民,怕给大师傅添麻烦。王大鹏说别客气,我们那儿半年见不着肉星儿,你这个事儿小,一两个月就能出来。票贩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去的好。王大鹏态度急转直下,说别他妈给脸不要了,让你走你就走,废他妈什么话呀,差你一个就够数了,我们还等着回家过年呢,你丫赶紧的,听见了吗!我走,我走,票贩子掏出兜里的一打票说,都是这两天的,没收了怪可惜的。王大鹏说这个不用你操心,一会儿我都送回售票处去,家还得让人回。
就在王大鹏和票贩子纠缠的时候,我跟另一个警察说,同志,要不是我刚才跟他纠缠,你也不会这么快就完成任务,功就不要给我记了,卖我张票得了。警察问我去哪儿,我说我也不知道,让我抽一张算了,抽哪儿是哪儿 ,警察说你不是盲流吧,我说不是不是,我就是想去外地转转,哪儿都行,又掏出身份证给他看。
这时王大鹏说,不用看了,我哥们儿,然后摊开票让我抽,我搓了搓手,结果抽了一张去锦州的票。王大鹏说大过年的,你瞎晃悠什么,还说过两天去你给叔叔阿姨家拜年呢。我说你都这么大了,我爸不会再给你压岁钱了,我又问王大鹏怎么抓票贩子也归你管了,王大鹏说,破坏社会主义正常经济秩序的行为,我们一律严厉打击,要让春运时节返乡的农民兄弟回家过好年,但像你这样年根儿底下去外地的北京人却没几个,不知道你丫怎么想的。我说我疯了。最后王大鹏祝我旅途愉快,我祝他多捉坏人,然后各奔东西。
我一看火车票,九点二十的,赶紧上了车。火车还没启动我就睡着了,我的计划是什么时候醒就什么时候下车,到哪儿算哪儿。
于是,逆着一股南下的冷空气,我北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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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火车刚过密云,不行,太近了,我闭上眼睛接着睡。第二次醒来的时候,火车还在铁轨上飞驰着,我去了趟厕所,打了两个哈欠后,火车减速驶入某站台。我一看表,四个多小时了,估计跑了有五六百里地,就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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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站台,“C县人民欢迎您”的红布白字在我头顶上空飘扬着,还挺客气。
一群妇女冲上来,问我住店不,有些人问也不问,上来就抢我手里的包,我说嘿嘿嘿,你干嘛。她说车就在那边,上车吧。我问你们那儿条件怎么样,她说她那儿有电视,旁边一个人说她那儿有空调,再旁边的一个人说她那儿能洗澡。在我犹豫去哪家的时候,又一个女的说她那儿啥都有,还能上网,我问多少钱,她说看着给,我一听不错,就跟着她去了啥都有的旅店。
进了旅店二层的一间屋子,我一看满不是那么回事儿,除了一张床和梳妆台,啥也没有了。我问这是怎么回事儿,不是啥都有吗,她说是啥都有,然后打开窗户,指着马路对面说,那是饭馆,那是洗浴中心,那是录像厅,那是练歌房,那是网吧,那是公共厕所,那是电话亭……
我一想,这样也挺好,我出来前刚洗过澡,又无洁癖,暂时不会有这方面的需要,去楼下上厕所还能捎带手买包烟,没有电视可以多看看书,没有娱乐我可以多写点儿东西,没电话我正不想和外界联系,不错。
我说我给你多少钱呀,她说二十块不嫌多,十块钱不嫌少,我说那就十五吧,她说行。
这就算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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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没半个小时的书,我便坐不住了,想出去转转。
年根儿了,C县城里热闹非凡,马路两边摆满小摊,烤鱿鱼的,炸臭豆腐的,卖背心裤衩的,卖闪光雷二踢脚的,卖菜卖肉的,还有卖旧书的,薄的一块钱三本,厚点的两块钱三本。我从中挑了几本《收获》和《当代》,都是八十年代中期出的,算厚的。摊主说,C县在这一时期涌现出一批文学青年,他们写了十年的东西,却没发过一篇,于是到了九十年代中期,这批文学青年纷纷论斤卖掉自己的文学杂志和手稿,下了海,变成经商中年。我说既然是按废品卖的,就便宜点,摊主说你要的多的话,三块钱五本。我换算了好半天,原来打了九折。我说行,你有多少我都要了,给摊主乐得屁颠屁颠的。
他一转身,从后面的纸箱里搬出足有五十多本杂志,说,都在这儿呢。我掏出三十块钱说,我身上的钱也都在这儿呢。三十就三十吧,摊主非常高兴地接过钱,好像捡到的一样,我也心潮澎湃地搬走书,三十块钱买了这么多字。
我抱着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文学回了旅店,迫不及待地躺在床上看了起来,那个时候我连句完整话还说不利索呢,倒要看看彼时的中国文学如何。
翻开《当代》,还没看清第一篇小说的题目,就被书中掉出的沙子迷了眼睛。我一揉眼睛,感觉脸上已经蒙了一层灰。
我赶紧坐起身,清理那箱书的卫生,抖落下的灰土足够养盆花的。我又是拍又是吹,可这些书还是不够干净。当我看完一个短篇,手脏得跟多少天没洗了似的,看完一个中篇后,手的颜色跟修车的差不多,后来我又看了一个长篇,看完后手黑得跟刚搬了一车蜂窝煤似的。
精神空虚不是每个人都有的,肠胃空虚却人人有之,看了几页书,我饿得不行,便下楼找地方吃饭。天已经黑了。
我进了马路对面的饭馆,要了一个鱼香肉丝和两碗米饭。进来的时候,看见两个穿白小褂的男子正一边包蒜一边看电视,估计是厨师,瞧他们包蒜笨手笨脚的样子不像会炒什么菜,所以我要了鱼香肉丝,这个菜的好处就在于再二把刀的厨师炒它,味道也不会坏到哪儿去。如果我来盘红烧带鱼,恐怕还要麻烦他们坐火车去北京现买,我等不了,还想着赶紧吃完回去看旧书呢。
不算那只正在啃骨头的猫,饭馆里就我一人吃饭。菜很快就上来了,我尝了一口,凑合,除了有点咸有点辣。我叫服务员来壶茶,赶紧把两碗米饭也上来。
饿着肚子是一回事,吃饱了就是另一码事了。水足饭饱后,我没有直接回旅店,却奔灯火辉煌处而去, C县有声色犬马的生活,白天我看见电线杆、车站牌上贴满淋梅必治的广告,有求才必应,无中不会生有。
别说,小广告这东西确实有碍观瞻,北京整治小广告已颇见成效,在首都呆惯了,一到外地还挺难适应面前的眼花缭乱,而且这儿的广告写得也有点儿恶心,又是包又是脓又是疹又是毒的,居然一针见效,药到病除,忒邪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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