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孤立无援(3)

没想到刚打着火苗，李胜华就一脚给踩灭了。

76.绝食

杜群英不解地问道：“连长，你这是咋的了？”

李胜华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说道：“我们还是等天黑时再点火吧！”

“为何？”

“这大白天的，怕烟雾引来敌人。”

李胜华话音刚落，几个女兵就连连点头。是啊，在这丛林深处，烟雾就是最好的信号弹，倘若为了吃几条鱼而引来敌人，那就得不偿失了。凭借现在的状况，几个女兵和李胜华再也经受不住敌人的追击了……

这时候，杜群英问道：“连长，你的意思是晚上再生火？”

“对。”

“晚上生火会有火光呢，恐怕也会引来敌人……”

李胜华笑着说道：“这密林里密不透风，火光散发的范围，比起烟雾来，要小得多了。我们总不能看着一堆鱼儿活活地被饿死吧？”

几个女兵点了点头，都觉得连长的话很有道理。

李胜华说道：“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找好宿营地，大家就等着晚上吃大餐吧！”

一席话引来了大家的兴趣，几个女兵纷纷行动起来，找寻宿营地。

刘艳芝建议就在草坪上搭建帐篷，被李胜华坚决地否决了：“草坪紧邻着溪水，一旦遇到暴雨，山洪暴发，我们必将被洪水冲走。如果不想被冲走，不想半夜起来找寻新的宿营地，那么就赶紧另外找地方！”

刘艳芝看了看天，说道：“连长，天气晴好得很，晚上肯定没雨啦。”

李胜华板着面孔说道：“你不是天上的神仙，谁知道晚上有没有雨？这热带丛林的天气，说变就变，再说了，差点被洪水冲走的事情我们不是没经历过！”

听李胜华这么一说，几个女兵这才不好说什么，赶紧重新找寻地方去了。

在离草坪大约200多米的地方，大家找好了新的宿营地，紧接着，帐篷被搭建起来。

刘艳芝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喘了一口气，对李胜华说道：“连长，现在可以煮鱼了吧？”

李胜华仔细检查了一下宿营的帐篷，又在四周挖了一道排水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我看可以了！”

“哦……”几个女兵兴奋地叫起来，重新回到草坪，李胜华则再次拧亮他那个“公羊牌”打火机，生着了火。

伤员杨金芳就躺在离火堆不远的地方。

不多久，锅里的水开始沸腾。大家把一条一条的鱼丢进锅里，她们甚至连鱼鳞都没去掉，更别说鱼的内脏了。这一群饱经磨难的女兵好像又回到了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

不多久，锅里香气四溢。

刘艳芝咂吧着嘴唇说道：“要是有点盐就好了。”

杜群英接过话茬说道：“你做梦吧！有鱼吃就不错了，好歹能有几颗油星！”

鱼汤熬好后，李亚男首先给病员杨金芳盛了一缸子。

在心灵上受到重创的杨金芳，还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命运打击的悲痛中，她无力地摇了摇头，干涸的嘴唇紧闭。

77.支柱

李亚男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金芳……你听姐说，发生这样的事，是谁都不愿看到的……我们也一样难过……眼下，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在那个年代，尽管身为军人，尽管他们是女兵，但是作为一个女性，骨子里仍然把贞操看得很重要，把爱情看得很神圣，因此，在杨金芳看来，遭受日军的暴行，那无疑是对她人格和尊严的强暴，比打死她还难受。

见杨金芳紧闭着嘴唇不说话，李亚男继续说道：“你看，这是我们刚从溪里捞出来的鱼儿，煮的鱼汤，可新鲜了……你先把这一缸子鱼汤喝了，等会姐给你弄一点最大的鱼来……”

李亚男的意思很明显，先前，杨金芳拒绝吃日本人的罐头和饼干，这会儿总该吃我们自己打捞上来的鱼了吧？

但是，当杨金芳听说这是从溪水里打捞上来的鱼时，脑海里立刻想到了那日本鬼子正是踩着溪水而来的，既然如此，那溪水也是肮脏的，溪水是肮脏的，那么生活在溪水里的鱼儿也是肮脏的……

这样想着的时候，杨金芳伸出手臂，差点打翻了李亚男手里的鱼汤，生气地对着李亚男说道：“拿开！你给我拿开！那水……是日本鬼子走过的……”

说完，嗷嗷地吐了起来。

听到这里，李亚男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端着鱼汤，默默地走开了。

几个女兵和李胜华得知这一情况后，心情都非常沉重。先前，杨金芳说她不吃日本人的东西，大家才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个捞鱼的方法，这次本以为她会吃的，可没料到她竟然说那溪水是肮脏的，那鱼儿是肮脏的……

刘艳芝低声说道：“这人，怎么就这么倔强呢？”

李亚男叹了口气道：“唉，任何女兵，遭受了那种创伤，都是一时半会接受不了的……”

刘艳芝不服气地说道：“那也得看情形呀……别说是强暴了，就是死亡，也是随时都可能发生的事儿……唉，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样，无法改变了，就接受它吧，就勇敢地面对吧！”

李胜华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时间能抚慰一切伤痛，希望她过两天就能够好起来……”

在饥饿这一生理反应的趋势下，大家也顾不得杨金芳不进食的悲伤了，因为他们很久都没有饱餐一顿了，更何况这是鱼！

一阵狼吞虎咽，很快，满满一锅鱼，连鱼汤都没有剩下了。

刘艳芝因为吃得太猛，差点被鱼刺卡住了喉咙……

这真是人间美味啊！每一个女兵都觉得，这是他们有生以来，吃得最香、最饱的一顿！

李胜华看着身后那堆积如小山的鱼，说道：“这些剩下的鱼儿，还有从日军那里缴获来的饼干、罐头，足够支撑我们一段时间了……”

李亚男说道：“真希望能支撑到我们走出这片丛林……”

大家都吃饱了，先前对回家本已绝望的女兵们，这会儿再次充满了对生命、对未来的美好渴望。

李胜华点了点头，说道：“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而且这一天，并不遥远了……眼下，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就是找准方向……”

“是啊，只要方向正确，只要我们不挨饿，走出这林子，是迟早的事儿……”杜群英跟着说道。

在这支走散的队伍中，无疑，李胜华已成了大家的精神支柱。女兵们觉得，只要有这个唯一的男兵在，他们总是能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而眼下，女兵们也相信，只要按照李胜华的指示去办，是不会有错的。她们也相信，终有走出去的那么一天。

78.畅谈

吃饱喝足了，大家对走出这片丛林充满了信心。尽管她们连回家的方向都已迷失，但女兵们知道，只要有李胜华在，她们就一定能找到回家的路，就一定能活着走回国门，走回国内……

在这样的恶劣的绝境，有一个精神支柱显得尤其重要。

当天晚上，大家围着灶台，燃着柴火，谁都没有睡意。很久以来，女兵们见证了众多战友的离去，目睹了各种死态，这些游走在死神边缘的人，在这一个宁静的夜晚，疲惫的身心开始得到休憩。火光映红了每一个人的脸。

赵佳凝最先打开话匣子，她侧着头，卷曲的头发很随意地披在肩上，看着李胜华，问道：“连长，你打算回家之后做什么？”

李胜华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怔，说实话，他还没有深入地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他深深地知道，尽管自己是这支队伍的主心骨，尽管他不止一次地鼓励大家走出去，但是从内心深处说，他连走出这片丛林的把握都没有。他所有的那些坚强，只不过是伪装的。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只要自己不倒下，那么这支队伍就还有活着走出去的希望，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要拼到最后一刻……

他望着跳跃的火苗，说道：“我……走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邀请大家，到我家去做客，我要跟亚男补办一次婚礼，一次热闹、隆重的婚礼……”

一句话，说得大家热情****起来。李亚男瞄了丈夫李胜华一眼，心里虽然十分甜蜜，但嘴里却说着：“哼，凭什么到你家，而不是到我家？”

李亚男的一句话，引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此刻，李胜华真是这样想的，他跟眼前的每一个女兵，每一个出生入死的战友，这样的经历，只要拥有一次就已经足够，就已经刻骨铭心了。这里的每一个女兵，都是他最亲最近的人，都是他的姐妹。

笑声过后，李胜华反问赵佳凝道：“你呢？妹子，出去后打算做什么？”

赵佳凝说道：“我？我是再也不想当兵了，只希望回老家，找个种田的大哥给嫁了，从此过上山里农妇的生活。我会给他生一大堆娃儿……等我老了的时候，就看着那些娃儿趴在我的肩头，给我捉头上的虱子，我呢，在墙根下晒晒太阳……”

赵佳凝的话虽然有些幽默，有些滑稽，但是，它勾起了每一个女兵们内心深处的那根最柔软的弦。这些身处花季的女兵们，谁不希望自己能有一次爱情？她们甚至还没有品尝过被爱的滋味。她们也想有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但是，眼下，连一个可以谈对象的男兵都没有，又哪里能体会到爱情的滋味？

刘艳芝接过赵佳凝的话茬：“嗯，我跟佳凝想的一样，出去之后，一定找个男人，最好是一个老实的傻瓜！”

李胜华笑着说道：“哈哈，天下的傻瓜多得是……但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兵可是少着呢！”

刘艳芝娇羞地道：“连长竟会开玩笑，你已经有了一个李亚男，难道还想……”

李胜华看着李亚男，连声说道：“不敢不敢……”

这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让大家都畅所欲言起来。

就连躺在担架上的杨金芳也被这欢快的气氛感染了，火光映红了她苍白的面容。她拢了拢耳边的秀发，说道：“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还没谈过一次恋爱……”

李胜华安慰道：“金芳……别担心，我相信你一定会恋爱的，等我们走出去之后，我给你做媒，替你找个好婆家……”

李亚男立即在旁边打断了李胜华的话：“像金芳这样漂亮的文艺兵，用得着你找么？你那眼光……”

李胜华说道：“怎么？我眼光低了？难怪找了你呢……”

一席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杨金芳的脸上，先前的憧憬忽然消失了，她悲伤地说道：“唉……像我这样的人……连傻瓜都不会要的了……”

说完，便是无声的沉默……

当天晚上，大家困意全无，从擦黑一直聊到半夜，再从半夜聊到凌晨，直到东方快要露出鱼肚白时，李胜华看着繁星点点的星空，忽然“嚯”的一声站了起来，大叫一声：“糟糕！”

79.找到方向

几个女兵惊愕地看着连长，连声问道：“咋了连长？发生什么事儿了？”

李胜华后悔不迭地拍着脑门：“我只顾聊天了，咋忘了看星星呢？”

杜群英不解地问道：“你看星星？星星有啥好看的？”

李胜华一跺脚：“咳，不是那个意思！我得找到北斗七星的位置呢！”

大家这才明白过来，连长是要辨明下一步行军的方向。

为了观察北斗星的位置，李胜华找准附近的一棵大树，迅速地朝树梢上爬去。

几个女兵围到树下，李亚男担心地喊道：“小心！”

要知道，哪怕是一棵树，在这原始丛林里，上面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危险，比如毒蛇。

但此刻的李胜华，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他手执一把砍刀，砍掉那些密密麻麻的枝丫，不到半支烟的工夫，李胜华在树梢上高兴地喊道：

“看到了，看到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就是在这个晴朗的夜晚，在这个集体睡意全无的夜晚，李胜华找到了北斗星，判明了北上回家的方向。

“我们沿着左边的山脊，一直朝北走，就能走回国门之内了。”李胜华从树梢上下来，喘着气说道。他的话就像一股和煦的春风，拂过每一个人的心田。

是的，有了方向，还有健全的双腿，还有了一些食物，他们有什么理由不能回家？

得知眼前这些有利的形势之后，女兵们的信心被重新鼓舞了起来。在这绝境之中，只有靠憧憬、靠幻想、靠一股不屈的意志，才能走出这茫茫林海。

天渐渐地亮了，李胜华站起身来说道：“走吧！”

杜群英说：“我们还得回宿营地一趟，把背包带上！”说完，带着几个姐妹，前往昨天晚上搭建起来的窝棚。虽然在李胜华的指挥下搭建起了这个窝棚，但因为昨天晚上大家吃了鱼肉、喝了鱼汤，加上后半夜的畅所欲言，所以大家都没有回这个窝棚。

当杜群英回到昨天晚上搭建的窝棚处，抬眼一看，顿时脸色大变，惊呼起来：“啊,你们快看！”

80.昏迷

听见杜群英惊恐的喊声，大家紧急赶过去一看，只见昨天晚上搭建得好好的窝棚，这会儿已成一片废墟，四周杂乱无章，柱子垮塌，棚子倒在一旁。

奇怪了，这好好的棚子为何会倒塌？

李胜华立即警惕地拉开枪栓，以防万一。再低头一看，只见脚下有很多野兽的脚印，看那样子应该是豹子或老虎一类的大型猫科动物的脚印。

大家这才明白过来，一定是被野兽光顾了。

但是野兽为何只捣毁了窝棚，而没有对人群发动进攻呢？

李亚男说道：“一定是火光！”

赵佳凝问道：“你是说我们昨天晚上灶膛里的那些火光吓跑了野兽？”

“对！我想正是这样。否则，这仅仅200多米的距离，野兽们没有理由不对我们发动进攻的。”

听到这里，大家这才惊出一身冷汗。倘若昨天不是因为跟敌人遭遇，不是因为杨金芳受伤，不是因为杨金芳拒绝进食日本人的东西，他们就不会想尽办法去炸鱼；如果不炸鱼，他们就不会饱餐一顿；如果不饱餐一顿，她们……就会回到窝棚睡觉……

这样想着的时候，每个人心里都不禁后怕起来。

赵佳凝拍着胸口，连声说道：“太危险了！太危险了……说不定在睡梦中就被野兽给吃了……”

李胜华对杜群英说道：“群英，赶紧去看看，咱们随身携带的包裹还在不在？”

那些包裹里，有行军途中的睡袋，还有两套军医以及女性卫生用品。杜群英检查了一下，这些包裹虽然也被野兽撕开，但里面的东西总算完好无损。

经过这一场虚惊，李胜华安慰大家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家鼓起劲，带上东西，对了，还有罐头、饼干和鱼儿走吧！”

一路上，大家更加小心翼翼了。大家轮流抬着担架上的杨金芳，朝北方进发。

杨金芳拒绝进食日本人的饼干和罐头，也拒绝进食经过日本人污染了水域里的鱼儿，所以，到现在为止，受伤后的她，滴水未进，滴米未沾，加上伤重，所以情势非常危急。一路上，大家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搞到一点食物给杨金芳吃。

为了避免危险，李胜华特地安排了前哨、后哨，负责观察行军途中的各种危险情况，一有情况，立即报警，大家可以在第一时间做好应敌的准备。

然而，走了整整大半天，都没有寻找到任何可以进食的其他食物。

此刻，躺在担架上的杨金芳已陷入了昏迷状态。

李亚男让大家停住担架，焦急地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她弯下腰去，用手试探了一下杨金芳的额头，顿时像触电一般缩了回来，惊叫道：“烫！太烫了！”

大家的眉头紧锁起来，这意味着杨金芳不但昏迷，而且发起了高烧。

李胜华低声说道：“还是得想办法让她进食才行啊！人是铁饭是钢，这不吃饭，哪怕是健康的人，也撑不了多久的。”

李亚男说道：“看看这附近有水没，给她喝点水！”

这时候，刘艳芝走过来说道：“我这里还有谁，水壶里的。”

李亚男看了看刘艳芝，她知道这水壶里的水，就是昨天在那个溪流里灌装的，虽然杨金芳拒绝进食经过日本人污染的水域里的鱼儿，也拒绝喝日本人污染了的水，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办法了。

81.打鸟

李亚男点点头，示意刘艳芝把水壶递给她。

李亚男举着水壶，将壶嘴对准杨金芳的嘴唇，轻轻地说道：“金芳……喝点水……”

谁知本已昏迷不醒的杨金芳，听到这话后，条件反射般猛地一挥手，将李亚男手里的水壶打翻在地，水壶里的水汩汩而出，刘艳芝赶紧跑过去，将水壶捡起来，心疼地看着流出来的水。

杨金芳紧闭着眼睛，嘴里却喊道：“给我拿开……这水……有毒……日本人……”

大家沉默了。

对于杨金芳来说，日本鬼子对她的打击已经深入骨髓了，因此，她还能在昏迷不醒的情况下，条件反射般打落水壶，表面上看来这行为确实有些不可思议，但明白了她内心的伤害，也就不难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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