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魔鬼居住的地方(2)

不等杜群英说完，马雄兵就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笑话！这世间哪里有鬼？还要被诅咒？谁来诅咒？诅咒啥？哈哈……里面就是老虎的老家，我们也要把它们撕成碎片！”

看着马雄兵得意忘形的大笑，那个身材矮小的本地人不停地在胸口比画，嘴里念念有词。

戴安澜看着这个奇怪的人，挥了挥手，马雄兵顿时收敛了笑容。戴安澜对他说道：“给他几个银元，让他给我们当向导！”

马雄兵会意，立即从兜里摸出3个银元，塞在那个矮小本地人的手里，又拍了拍他的肩。

杜群英对他翻译道：“我们长官想请你当向导，给我们带路。”

那个本地人闻听此言，犹如遭遇电击一般，好像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一群十恶不赦的魔鬼。他跳起来，扔掉银元，尖叫着，转身朝丛林深处走去。

马雄兵立即朝他举起了手枪。

杜群英对马雄兵喊道：“嗨，你想干什么？别开枪！”

马雄兵冷笑一声，终于没有开枪，从牙缝里蹦出四个字，“不识抬举！”

队伍继续向前。

在远征军将士们看来，目前所剩下的路只有一条，除了翻越这片热带丛林，他们无路可走。即使这片原始丛林真的被死神诅咒过，他们又能怎样呢？

不过，本地野人那惊恐的眼神、那古老的咒语，没过一会儿就在将士们的脑海里消失了。因为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原始热带丛林美丽而迷人的风光。

和中国南方俊秀的山岭相比，胡康河谷更充满着野性勃勃的生机和原始的韵味。不少士兵都被她迷人的风姿陶醉，倾倒。

刚从硝烟弥漫、枪林弹雨中挣扎出来的远征军将士，暂时忘却了先前的艰辛屈辱，被眼前的丛林风光深深地吸引住了。

大家穿行在一座座绿色的圆洞、牌楼、拱顶之间；在丰茂如织的碧草野花中追逐打闹；在清澈见底的溪水、涧泉边嬉戏；同绿叶间欢歌的飞禽唱和；与树枝上搔首弄姿的猿猴调趣。“早知道有这样的好去处，暂时回不了国也没关系，乐得游玩一回，也不枉远出国门一趟。”连最急着回国的赵佳凝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刘艳芝说：“那些猴子蛮有趣的，捉一个回去驯服了，上街下乡耍猴子把戏，既开心又赚钱，比当兵吃粮强，准能养家糊口。”而此时，另一个女兵杜群英也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跟刘艳芝和赵佳凝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有了这个卫生员跟她们同路，两人都觉得内心踏实、安定了不少。

据杜群英说，在野战医院，还有不少跟她差不多大小的女兵呢。

看来，这段旅途注定不会寂寞。

6.齐裸浴

一段旅途是否寂寞，在于你选择了什么样的旅伴。

现在，三个女兵，刘艳芝、赵佳凝、杜群英形影不离，行军、吃饭、睡觉都在一起。

“嗨，群英，你的家不就在缅甸么？咋还跟我们一块回撤到中国去呢？”这天上午，赵佳凝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忍不住问道。

杜群英想了想，回答道：“我爸爸是华侨，他的青少年时代是在中国的云南度过的。日军进攻缅甸后，他就支持我上了前线，他说他既是中国人，又是缅甸人，日本人是他最大的敌人。他说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到中国的昆明去——哪怕回去看看也好。”

赵佳凝说道：“可是你爸爸并没有来！”

杜群英低着头，神色黯然，望着远处的群山，喃喃地说道：“他……永远不会再来了，因为他已经去世了。”

闻听此言，大家都低下了头。

赵佳凝想，杜群英或许此行的目的，就是替他父亲回到昆明，回到他父亲的老家，去看一看吧，以此了却父亲生前的遗愿。

部队行军进入第五天，这天下午，来到一条小河边。河水清澈见底，哗啦啦地流淌，经过一段时间的急行军，战士们都汗如雨下，一见到小溪，纷纷跳进溪边，洗脸、洗手、洗脚，把喝水用的水壶灌满，仰着脖子喝了个痛快。长官见状，于是传下令去：今夜就在溪边宿营。于是更有不少男兵，纷纷进入到隐蔽地段，跳下去，脱光了衣服，痛痛快快地泡起澡来。

自从进入这热带丛林，女兵们就再也没有条件洗澡了。今天天气炎热而晴朗，这里水质清澈，正是洗澡的好地方。

译电员刘艳芝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赵佳凝：“你不是胆子大吗？”

赵佳凝不明白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问道：“咋？你想挑战啥？”

刘艳芝用嘴朝溪水努了努，“难道你不想跳下去洗个澡？”

这话提醒了赵佳凝，她内心变得蠢蠢欲动起来。但是，女兵固有的羞涩又使她觉得不敢，毕竟这里浩浩荡荡几万人都是男兵，女兵只是极少数。万一被人家偷窥，可就害臊了！

身边的杜群英是卫生员，知道洗澡对于人体特别是女人的好处，刘艳芝对赵佳凝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因此，她对这个建议立即表示了赞同，“好啊，好久没洗澡了，身上早就粘成一片了。”

三人一拍即合，于是迅速找起洗澡的地点来。

赵佳凝说道：“反正今天就在这里宿营，现在离天黑还早着呢，男兵们都朝下游去了，不如我们朝上游去！”

就这样，她们沿着小溪朝上走。这里地势还不是十分陡峭，即使有些稍微陡峭一点的地方，三人齐心协力，通力合作，也能走过去。

终于，三人来到一片僻静的地方，小溪的中间，是一个大塘，溪水清凉，四周都是密林，不会有人偷窥，正是理想的洗澡的地方。

刘艳芝早就忍不住了，见四下无人，她立即解下背包，开始宽衣解带，赵佳凝也开始脱鞋了，唯有杜群英站着不动。

刘艳芝回头喊道：“你也下来呀！”

杜群英回答道：“你们洗吧，我放哨！”

赵佳凝回答道：“咳，这深山野岭的，哪有什么敌人？快来吧……”

说话之间，赵佳凝和刘艳芝已经脱得一丝不挂，露出凸凹有致的胴体，下水了。

“啊！”肌肤接触到清凉的水，两人不由得发出了发自内心的爽快的惊叫，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美了！

站在一旁的杜群英似乎并没有被两人欢快热烈的情绪感染，这些天来，她的脑海里老是闪现着那个本地矮小男人惊恐的眼神，挥之不去。有时候夜里睡觉的时候，也会被那奇怪的咒语惊醒，大汗淋漓。

她总觉得，那个矮小男人所说的都是真的。但是，她又找不出任何证据证明那是真的。

7.神秘影

清凉的塘里，赵佳凝和刘艳芝竟然像两个小顽童，打起了水仗。她们披着长长的秀发，两人在水里发出欢快的叫声。

“群英，你也下来吧！”刘艳芝喊道。

“是啊，群英，没事儿，快下来吧，好久没洗澡了，还不知道下一次洗澡是啥时候呢！洗个澡，舒服多了！”赵佳凝也跟着喊道。

杜群英看了看四周，四下依然安静如初，各种翠绿的枝叶正散发着蓬勃的生机，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安静。

虽然杜群英在她们三个女兵中最成熟、最稳重、最理性，但是，她毕竟也只是20岁的妙龄女郎，她也有着正常人的七情六欲。在这热带丛林里行走了整整五天，而眼下，只要她脱下衣服，跳进溪流，就能痛痛快快地洗上一个澡……

终于，在同伴和清凉的溪水的****下，她放下枪，来到了溪边。

刘艳芝和赵佳凝洗得正欢。

杜群英仍然有些不放心，她对两个同伴说道：“你们谁愿意上岸来担任警戒任务？”

她的话惹得两个同伴哈哈大笑：“什么？警戒？在这鸟儿不拉屎的地方，还有什么危险？”

杜群英无奈，只好摇头作罢，开始宽衣解带。

不一会儿，她那美丽而诱人的胴体就展现在了面前。不得不承认，缅甸姑娘确实漂亮，自然卷曲的秀发，高耸而挺拔的胸部，修长而丰满的大腿……

一接触到冰凉的溪水，就连杜群英也把先前仅有的一点谨慎抛在九霄云外了。

“实在是太爽了……”杜群英忍不住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三人在齐胸深的水中，不停地用水浇着肌肤、秀发，她们多想就这样在水里，永远地洗下去。

就在三人沉浸在愉悦和舒爽中的时候，突然，杜群英指着溪边的一处丛林惊叫起来：“快看！”

刘艳芝和赵佳凝顺着杜群英指的方向看去，除了一片片厚实的丛林，什么都没有。

“咋了？”刘艳芝问道：“什么都没有啊。”

赵佳凝睁大了眼睛，也什么都没看见。

杜群英惊恐地说道：“黑……黑影……一团黑色的东西……你们看，那树枝还在摇晃呢……”

刘艳芝和赵佳凝定睛细看，风吹着丛林，所有的绿叶都在沙沙作响，并没有看见树枝摇晃。

赵佳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呀，太敏感了！这荒郊野外的，哪有什么人？”

杜群英惊恐地说道：“那不是人……是……是鬼……”

赵佳凝和刘艳芝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青天白日的，你真相信有鬼？”

可是杜群英明明看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先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等她发现之后，那团黑影就在丛林中消失了。

无论如何，杜群英不敢再洗下去了。她匆匆忙忙地擦干身子，走上岸来。然后，刘艳芝和赵佳凝也在她的催促下，极不情愿地穿好衣服。

三人回到宿营地，一路上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的情况。所有的战士都情绪高涨，大家多是20岁左右的青年，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龄。这些战士都抱着抗日救国的崇高理想，大多数又经过昆仑关战役的磨炼，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此刻，经过一场惬意的洗浴之后，在这个空闲的傍晚，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唱起了《义勇军进行曲》《流亡曲》《大路歌》《游击队歌》等。歌声直冲云霄，连树叶都被震得哗哗作响。

纵然前面是刀山火海，也无法阻挡青年们喷涌的热血和乐观的情绪。

8.急行军

部队在溪边宿营之后，第二天，继续上路。

这是部队进山后的第六天。

在此之前，大家所走过的地带都是丘陵地带；从这一天开始，丘陵地带结束了，部队开始进入崇山峻岭的高山地带。

树林越来越密，先前矮小的灌木丛、狭窄的大路已经走到尽头。再往前看，就是遮天蔽日的丛林和陡峭的山坡。

队伍里的说笑声越来越少，终于被沉重的步履声和喘息声替代；脚下已经没有路可走，先头部队每前进一步，都得用砍刀将横在路上的荆棘和树枝砍掉。队伍前进的方向，只能靠指北针指引。

“沿着这里一直向北，就能回到中国，回到云南，回到昆明，回到重庆，回到祖国的大后方，回到家乡。”每个远征军将士都怀抱着这样的信念，在密林中穿行。

刘艳芝、赵佳凝、杜群英三个女兵，紧跟着通信连一道，走在无线电台的后面。此刻的无线电台，依然用两匹马驮着。

这天下午4点左右，沉寂已久的发报机突然嘀嘀地响了起来。听见嘀嘀声，刘艳芝立即从先前放松、散漫的状态进入紧张的工作状态，这是一个译电员的本能，在情报来临的那一刹那，她们总能用最快的速度进入作战状态。

无线电来自重庆，据军统情报部门的情报显示，今天晚上，日军会对撤退的远征军进行拦截包围，必须在夜间向东北方向急行军80公里，以摆脱敌人的包围圈。而且，为防不测，命令部队必须做好打仗的准备。

戴安澜得知这个命令后，命令被层层下达。所有士兵饭后就睡觉，但不准解开背包、绑腿，听到出发的命令就立即集合，各自检查自己的武器弹药，做好战斗准备。

听到这个命令，不少战士又紧张起来。因为在这样的山路上前进，简直就是盲人摸象，别说急行军，就是普通的徒步行走，已经让人吃不消了。

但是军情就是命令。

吃过晚饭，刘艳芝头枕着钢枪，和杜群英、赵佳凝一块躺在一张油布上，不敢入睡。天刚黑尽，通信连长李胜华就压低嗓门说：“集合了！”

在清点完人数后，李胜华继续说道：“现在出发！路上不准高声讲话，不准吸烟，不准有火光，一个跟着一个走，不准掉队！”

队伍出发了，只听到嚓嚓的脚步声。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出发后的半个小时里，大家还能根据前面一个人的身影判断道路的走向；半个小时候，眼睛彻底派不上用场了。只有凭借听觉、感觉和直觉，跟着前面的人朝前摸去。

又走了大约一个小时，队伍来到一条山涧边。刘艳芝不时提醒走在后面的杜群英，“注意，下坎！”“有陡坡！”“有石头！”

杜群英读过很多书，眼睛本来就近视，在这样的夜晚急行军，简直就等于要了她的命了。不过这个20岁的青年女子一点也不示弱，虽然视力差，依然忍着，努力地迈动双腿，想要跟上前面战友的脚步。

忽然，刘艳芝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哎哟”一声，紧接着，听见“扑棱棱”摔倒在地滑下去的声音。

刘艳芝在心里大叫一声“不好！”，立即压低嗓门儿，回头喊道：“杜群英！杜群英！”

扑棱棱的声音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消失，没有听到杜群英的回答。

后面的战友们接二连三地超了过去。

刘艳芝原地呆立在黑暗中，望着漆黑的丛林，心被揪紧了。

她是死是活？她怎么样了？还能爬上来吗？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后面的人催促道：“赶紧走啊！还愣着干什么？别挡道！”

万般无奈，刘艳芝只得忍痛朝前走去……

9.找回来

天空被树林遮盖，在黑光的反衬下，队伍来到山涧底部的一条溪流中。只见溪沟中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队伍就踩着这些石头过河。但是石头的大小、距离、外形不一，往往前面一个人过去了，后面一个人因判断失误，“扑通”一声落在水里，折腾好一阵之后，才抱着石头爬上岸来。

队伍一路跌跌撞撞，过了小河，前面又是树林，漆黑一团。战士们高一脚低一脚在树林中跟着前面的人前进。这里的地形忽高忽低，上坡时，不少人摔倒在地，弄得满脸都是泥土，鼻青脸肿；下坡时，则摔得人仰马翻。

虽然不准掉队，但一遇到路上有障碍，后面的人就会小声喊道：“等等我。”前面的人则回复道：“你快点！”

就这样，队伍摸黑前进了大半夜。后半夜的时候，地势忽然变得平坦起来，队伍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前进。虽然大家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是军部休息的号音没有响起，谁都不敢停下脚步，生怕一不小心掉了队。

天亮了，经过一夜的急行军，队伍已经奔跑出了50公里之外，但是仍然没有停下来。

直到上午10点钟，刘艳芝才又接到重庆方面发来的无线电信号，称队伍已经甩脱了敌人的包围，军部停止前进的号音这才逐一传下去。大家早已累得不成人样，有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有的靠着树干，捂着腹部，脸色已经变得苍白。

喘息稍定，连长李胜华前来清点人数，竟然意外地发现：刚刚被师长亲自调入通信连的卫生员杜群英不见了！

刘艳芝的心沉了下去：她果然没有再爬上来。

这次夜里急行军，队伍的序列被打乱了。通信连的跑到警卫连去了，工兵营的跑到野战医院的队伍里去了……

通信连靠在路边休息了一个小时左右，刘艳芝和赵佳凝忽然惊喜地发现杜群英孤单地出现在视野里。才一夜不见，她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的脸上沾满了泥浆和草屑，军衣的扣子脱落了两颗，衣服上全是黄土。米袋子破了一道大口子，看样子里边的米已经所剩无几了。裤子被划拉出了两道长长的扣子，可以看见血迹斑斑的小腿。

看着战友这副模样，刘艳芝和赵佳凝站起身，朝杜群英跑过去。刘艳芝咧着嘴，眼眶红红的：“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呢！”

杜群英忍住就要流出来的泪水，强作笑颜道：“我命硬着呢！这不……又见面了……”

刘艳芝和赵佳凝没有问她这一夜都是怎么过来的，她摔下陡坡之后，遇到了什么情况？又是如何上来的？杜群英也没有讲，这一夜的往事，已经成了她内心深处的一个秘密，任谁都无法窥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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