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黑夜噩梦(1)

20.夜惊叫

队伍在饥饿、疲乏的状态下，继续朝北行进。

丛林里遮天蔽日，白天的时候，高温让人们难以忍受；夜晚的时候，又冷得直哆嗦。白天还好过一点，这支撤退队伍的敌人，最多就是饥饿而已；可是到了晚上，各种敌人就出现了。

每到一处宿营地，搭棚子是一项极其重要的工作。

搭棚子要用生树枝，生树枝要用刀砍。步枪上的刺刀只能刺，不能砍，要砍树枝就得用缅刀(一种一尺多长的大刀)，但缅刀不是每个战士都有的。没有缅刀就搭不成棚子。幸好有些人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些缅刀，使砍树枝搭棚子的事得以进行。如果实在没有，可以向有刀的人借用，但用后必须归还。有了刀，就砍十几根10公分左右粗、3米左右长的树枝，以两根交叉成人字形作棚子前门的支架，造一根长一些的一头绑在人字架的交叉点上，另一头插入山坡上的土中，作为切架的大根，但大根要基本保持水平。再用许多约一指粗2米长的细树枝一头绑在大棵上，另一头按人字架的斜度分两边插入士中，这就是棚面的样子。样子上盖上各人的雨衣或芭蕉叶作为棚面，这样一个人字形的窝棚就搭成了。棚内两侧各铺三四根粗树枝用作人坐卧的凳或床，中间则是烧火的地方。

要完成以上找水、找柴、砍树枝搭棚子的工作，一个人是办不到的。一般要5个人，一个人集中5人的水壶去找水，一个人找柴，3个人砍树枝搭棚子。人数多了、搭的棚子要大，用的树枝要粗、要长、要多，这使得棚子不易搭成。自从断粮以后，人们就自动形成三五个人、七八个人的一个小组，结伴而行。只有互助才能达到吃饭睡觉的目的，否则就会死亡。那些在途中死去的人，往往是因掉队，一个人无法吃饭，不能在棚子中睡觉所致。

搭好棚子，生起了火，有了水，各人就可以用自己的口缸或罐头筒煮饭吃了，饭后坐在用树枝铺成的“凳子”上烤火睡觉。每天如此。

现在，队伍里有5个女兵，为了方便照顾，就住在同一个帐篷内。尤其是金莲、李亚男，在经历了生与死的严峻考验之后，姐妹们相处得更加融洽了。

虽然没有了日军，但大自然这个最大的敌人的威胁仍然无处不在。这天晚上，大家刚睡下，忽然，李亚男侧着耳朵，仔细听了一阵之后，对大家说道：“你们听听，好像有什么声音？”

金莲是姐妹们中年龄最大的，听李亚男这么一说，大家都很谨慎。

李亚男继续说道：“我好像听到嗡嗡的声音……”

杜群英也说道：“嗯，我也听见了……”

然而，当大家仔细倾听的时候，又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金莲说道：“大家小心一点，这丛林里可是什么怪物都有的。”

“金莲姐，你是说怪物？”杜群英胆子小，颤声问道。

金莲说道：“咳，我也说不清，总之，大家小心一点就是了……”

接下来，大家都相安无事。紧绷的神经也渐渐地松弛下来。

就在大伙迷迷糊糊之际，忽然被一阵巨大的尖叫声惊醒了：“啊！”

那尖叫里，满含恐怖和痛苦。

21.巨蚊咬

姐妹们翻身而起，金莲最先拧亮了手电筒。

叫声是杜群英发出来的。这个刚满20岁、精通多国语言的缅甸籍华裔后代，这会儿正捂着大腿，面容狰狞，痛苦不堪。

“你怎么了？”大家齐声问道。

“蚊……蚊子！”杜群英捂着大腿说道。

大伙一听是蚊子，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李亚男揶揄道：“我还以为是大蟒蛇呢！被蚊子咬了也这么大惊小怪，你以为你是千金小姐啊！”

杜群英白了李亚男一眼：“真的很痛……”

金莲用手电扫视了一下帐篷内，就在这时候，忽然“嗡隆”一阵巨响，只见强烈的手电光灯柱下，帐篷顶上不知什么时候粘满了密密麻麻的蚊子。

每个女兵，都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巨大的蚊子。

这是真正的巨蚊，形体几乎和蜻蜓一般大小，它们是以旅、师级的规模出动的，飞动时发出嗡嗡的叫声，尖利的嘴能刺入有毛皮护身的动物皮下，注入具有强烈麻痹作用的毒液使之麻痹毫无知觉，眨眼工夫就能将干瘪的肚皮吸成一个红色的圆球，一掌下去便是一摊黑红的血。

女兵们大叫起来，纷纷抓起身边的衣物，不停地拍打、驱赶巨蚊。金莲下床，拉开帐篷的门帘，好让这些蚊子赶快飞出去。

忙活了一阵之后，大家这才注意到杜群英腿肚子上的伤口。只见那里已经出现了一个芝麻大的小黑点，而且腿部也开始肿胀。

大家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金莲问杜群英：“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杜群英说：“麻木……大腿已经麻木了……感觉心慌……呼吸急促……”

听完杜群英的话，金莲大叫一声不好。想必这种巨蚊有很大的毒性，不然不会出现这样的症状。

再看杜群英时，只见她脸色煞白，嘴唇发乌，已是痛苦不堪。

正在这时候，帐篷外面忽然响起一个人的声音：“怎么了？”

22.亲吸毒

李亚男一听，这正是通信连连长李胜华的声音。她急忙拉开门帘跑出去，说道：“是李连长吧？”

“对。我听见你们这边闹哄哄的，就过来看看，你们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李亚男回答道：“杜群英被蚊子咬了……好像挺严重的样子。”

李胜华一听，弯腰低头钻了进来，边走边说：“让我看看……”

这时候，虽然四五个女兵都只穿着睡衣，但大家都没有觉得任何尴尬。

李胜华径直来到杜群英的床前，拉起她的裤腿，只见她的腿部已经开始肿胀了。李胜华一惊：“这是中毒的症状啊！”

金莲焦急地说：“是啊……我们现在药品也没有了……这……这如何是好呢？”

李胜华二话没说，忽然一个猛子，低下头去，就着杜群英的伤口，开始吮吸起来。

大家都被眼前这景象惊呆了。

李亚男呆呆地望着李胜华的背影，心想，她宁愿被蚊子咬伤的是自己。

这个男人在她心目中的分量又多了许多。

金莲看着这一幕，急忙起身拿过一个搪瓷缸子，那里面还有半缸子水。她把水递给李胜华：

“你吸一口得吐掉，吐掉以后用水涮涮嘴巴，否则你也会中毒的！”

李胜华对金莲的话毫不理会，在连吮吸了好几口吐掉之后，他关切地问道：“怎么样？现在好些没？”

杜群英点点头，满含感激地望着李胜华：“好多了，谢谢你……”

李胜华看了看她的伤口，为安全起见，他再次俯下身去，吮吸起来。

大约5分钟后，眼看着杜群英原本已经肿胀的大腿开始慢慢地平复下去，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李胜华说道：“赶明儿天亮了，拔点草药敷上，应该就会没事儿的。”

大家愁苦着脸，说道：“我们也不认识什么草药……咋整啊？”

李胜华笑了笑，说道：“你们放心，采草药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

然而，第二天，李胜华失约了。

23.送草药

他并没有将草药带来。

整整一个上午，队伍都在不紧不慢地朝前走。李亚男的脑海里老是闪现着李胜华的身影：他那宽阔的额头，高挺的鼻梁，瘦削的身材，洁白的牙齿和憨厚的笑容。

直到吃过中午饭，5个女兵仍然没有看见李胜华的出现。

“哼，想不到他还是一个不守信用的人！”李亚男开始对他有些反感了。

也许他太忙了？也许有别的紧急事情？李亚男这样安慰自己。可是转念一想，自从撤退的大部队进入丛林以来，就再也没有遭遇过日军，他虽然是通信连的连长，也基本上没什么事情可做，大家所要做的工作都一样——撤退，撤退，直到走出这片不见边际的原始丛林，撤退到国门之内。

一直到两天之后，李胜华才拿着一大把藤蔓出现在女兵的帐篷门口。

他脸上依然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与他一同来的，还有一个通信兵杨东林。

女兵中的赵佳凝对这个“小白脸”杨东林有点印象，她终于记起来了，看着杨东林，赵佳凝微微一笑。她想起部队刚刚进入丛林的时候，自己和杨东林同坐一个车厢，忽然“嘎吱”一声，汽车一个急刹，车厢里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随着惯性朝前蹿去，正是这位通信兵杨东林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自己。

李亚男第一个看见李胜华朝帐篷走了过来，不禁大喜过望，心里突突直跳，但她嘴上依然不依不饶，装着十分不高兴的样子，对李胜华说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话音刚落，就被旁边的杨东林接过了话茬：“我们的连长生病了！就是因为那天晚上来给你们……谁……疗伤，吸了毒，回去后毒液扩散，半个嘴巴都肿了，头痛了两三天，这才刚刚恢复元气……”

李胜华用手肘捅了捅杨东林：“就你多嘴！”

杨东林立即不作声了。

5个女兵听他这么一说，都不禁对李胜华肃然起敬。李亚男这才意识到自己错怪他了。杜群英更是满脸愧疚，她看着连长，说道：“真是对不起，连长，让你……”

李胜华咧开大嘴，扬起眉毛，哈哈大笑道：“哈哈，打枪****都没怕过，何况几只小小的蚊子？”

敏感的李亚男从杜群英羞涩、愧疚的眼神里，读到了另一种东西——那就是爱。她知道，虽然杜群英平日的话不多，但是女人天生的直觉告诉她：杜群英一定是悄悄地喜欢上了李胜华。

在那一刻，李亚男是自私的。每一个女人，在爱情面前都是自私的。她多么希望杜群英就此离开，多么希望她和李胜华刚刚萌发的爱情的幼苗能够一路风雨无阻地成长……

李胜华将手上的藤蔓交给杜群英，嘱咐道：“这种草药，我们老家叫‘鼻血流’，真实的学名叫什么我也不知道了。把这东西捣碎，敷在伤口上，对于解毒、止血很有功效。”

杜群英拢了拢耳边的头发，笑着接了过来：“谢谢连长！”

李胜华将草药交给杜群英后，又大踏着步子返身走了。李亚男本想叫住他，想对他说些什么，可她分明看见，李胜华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走了……

24.开玩笑

晚上，大家躺在帐篷内，女兵们开起杜群英的玩笑：“群英妹子，我看李连长是喜欢上你了，不然咋会给你吸毒采药啊，自己还差点丢掉性命！”刘艳芝说道。

杜群英反驳道：“不许胡说！谁喜欢他呀……我以后还要回缅甸的……”

赵佳凝也在一旁说道：“咳，回缅甸有啥？你俩一块回缅甸不就行了么？咱李连长真是福气呀，娶了你这个外国妹子！”

“……”

大家七嘴八舌，只有李亚男默不作声。在她看来，姐妹们的这些玩笑，就好像故意说给她听似的。

自从这次巨蚊伤人的事件发生后，战士们碰上晴朗的天气宿营，蚊子多的时候，就在帐篷四周挖上一道浅浅的壕沟，在壕沟里点燃一种叫臭草的植物，用来熏赶蚊虫。这样一来，大家才安生了不少。

除了蚊子，还有很多荆棘，也是拦路虎。原始森林中并不全是参天的乔本，不时出现一些连成大片的低矮的灌木林，而这些灌木丛都很密，而且有藤葛与乔木纠缠在一起，要想绕过，就得走许多的弯路。要想在灌木丛中开辟出一条路来也不容易，所以人们只好从沼木丛中钻进。而这些灌木从中又有许多刺，人们钻过时，头脑、手臂、腿脚上都会被刺划出许多伤痕。有时刺蓬中还有黄蜂，它们会在人的身边飞舞，倘若被刺一下，伤处会立时红肿，疼痛难忍。

25.遇尸帐

这些孤单、寂寞的女兵们，自从有了一两个男兵走进视野、走进心灵，便也觉得再远的旅途，都不寂寞了。

此时的队伍，被拉得老长老长。体力较好的，成为了先头部队；体力较弱的，渐渐地落在了队伍后面。战士们早已打破了原有队伍的建制行军。

戴安澜根据队伍的实际情况，传下令来：体格最强的走最前面；体格次之的断后；体力最差的走中后部位，并保证不掉队。

随着丛林的深入，牺牲的战士们越来越多。有饿死的，有吃了食物中毒死的，有被蚊子咬死的……不一而足。

战士们万万没有想到，没有被日本鬼子的枪炮打死，反而成了这座天然原始丛林的牺牲品。他们原本以为，只行军不打仗，是当兵人最幸福的生活了。然而，现在，随着对丛林的深入，他们才意识到，原始丛林这个敌人，也与日本鬼子一样凶残。

当然，艰苦的日子，也偶尔有欢乐的时候。有时候，一队身强力壮的男兵们围猎一头野猪，或者一头獐子，大家的伙食能改善好几天。

但这些偶尔欢欣的日子，与漫长的穿越丛林的日子相比，总是那么短暂。

这天晚上，队伍涉过一条齐腰的小溪之后，在一座大山脚下宿营。

5个女兵，照例走在一起。

金莲已经成了他们的大姐，大家有什么事都听她的。“大家赶紧找好宿营地，得趁天黑之前把帐篷搭好。注意防蚊防蛇！”金莲高声喊道。

大家卸下肩上的包裹和枪支，纷纷坐在地上喘气。

就在这时候，忽然，眼尖的杜群英喊了一声：“快看！那边有个现成的帐篷！”

大家顺着她的喊声望过去，果然在右前方大约两三百米远的地方，有一个棚子。从那迹象来看，似乎没有人的样子。

大家都被杜群英的这个发现弄得兴奋不已：有一个现成的棚子，就可以不用搭棚子了。

杜群英率先跑了过去，跑到棚子门口的时候，大声喊道：“喂，有人在家吗？”

她的这声问话，把大伙都逗乐了。

棚子里显然没有人应声。门口挂着一张已经破烂不堪的雨篷，看来是前人留下来的。

杜群英用一只手挑开门帘，伸头朝里看了看，由于光线昏暗，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她试探着走了进去，想看看里面的情况。

忽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一个趔趄，要不是急忙伸手扶住了一根柱子，她一定会摔倒在地。

杜群英继续朝前摸，果然发现前面有一个床沿。她摸索着朝床沿上坐去，忽然觉得屁股底下高低不平，好像坐在了什么东西上面。

这时候，她才想起拧亮手电筒，想看个究竟。

喜欢《花开血途：远征军死亡大撤退》吗？喜欢李开云吗？喜欢就用力顶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