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One night in山顶(9)
姐夫想了想,说:“泡泡,你跟大咪一起下山,我跟他爬上去。放心,我们很快就会来跟你们会合的。”
我还想再说什么,姐夫用抚慰的眼神看了看我,没等我说话,就转身追赶房东而去。
我跟泡泡一起往山下走。下山的路也很坎坷,很多地方都是垂直的,一脚踩上去就会露出里面湿滑的黑泥。
我更是担心起房东和姐夫的安危来,不管不顾地往山下冲,只想着快点去山下找到人,然后再上山来接他们。
我的手、脸、头、鞋、身上全都是泥土和树叶,这回可真成了刚果人了。泡泡有点跟不上我的脚步,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叫——“你慢点啊”、“你等等我啊”、“你当心点啊”。
冲到半山,我突然听到远处有人在叫我和泡泡的名字。我和泡泡都愣在当场,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
我听出来那是姐夫的声音,我的心猛地一坠。
我和泡泡互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姐夫又叫了几声,我凝神仔细分辨,似乎声音是喜悦的,而不是惊恐的。
我赶紧用河东狮吼的内功答应道:“在这儿呢,我们在这儿!”
同时还不忘了安慰泡泡:“没事的,听声音应该是没事的!”
泡泡这才回过神来,解下脖颈间的方巾,疯狂地挥舞着喊道:“姐夫,房东哥,我们在这里!”
我开始觉得鼻子发酸了。
姐夫很快循声而来,我探头一看,房东面黑心冷地跟在他身后。
泡泡呼号着迎了过去,问:“你们还好吧,你们没事吧?”
路过我身边的时候,房东一声不吭,直接掠过我,往山下快走。
姐夫倒是停了下来,笑眯眯地看着我。
“你怎么劝他的?”我好奇地问。
“我说我爬不动了,要不下山,要不一起死在山上。”姐夫慢悠悠地说。
“你狠!”我发自肺腑地夸赞道。
姐夫拉了我胳膊一下,说:“没有你狠。走吧!”
我哭笑不得地跟在他后面,一行人往山下疾奔。
中间休息的时候,我们口渴得不行,姐夫去旁边的山涧里打了两壶山泉,我拿过来一看,这也叫山泉?下面全是黑乎乎的沙石,上面净是烂糟糟的树叶。
我迟疑着不想喝,但是又实在是很渴。
“喝吧。纱布让你落在山下了,本来还能过滤一下。”泡泡说。
他们几个都喝了,我一咬牙一闭眼,也咕咚咕咚灌了两口,很凉很涩,顿时感觉胃部就充实了起来。
“喝这个赶上吃观音土了。”我把壶还给姐夫的时候说。
就这样紧赶慢赶,再次见到清澈小溪的时候,天色已经非常暗淡了。
我在心里感谢各方神灵,让我们几个得以重返人间。
又往山下走了一段,我就听到了“突突”的机械轰鸣声。
没过一会儿,就远远地看见一个农用拖拉机朝我们这边开了过来。
我和泡泡撒开脚丫子,泪流满面地朝着拖拉机狂奔而去。
驶得近了我才看清,开拖拉机的正是农夫,而他身后的车斗里坐着农妇和几个不认识的农家汉子。
拖拉机停下来,农夫憨厚地说:“我们看你们过了点儿还不回来,怕出事,来迎迎你们。这时间山上还有雪,你们遭罪了吧?”
泡泡只知道冲着人家傻笑,跟刚被雷劈了似的。
还是我有范儿,我感动激动妄动一把握住农妇的手,问道:“婶儿啊,晚上吃啥啊……有野山菌不?”
农妇依旧无表情地麻木道:“莫山菌!”
坐在砖机的后斗上,我浑身有节奏地颠颠着,忍不住在“突突”的伴奏声中迎风高唱道:“One night in山顶,你可别喝山泉水。爬在那悬崖峭壁,没有人不动肝火。One night in山顶,我留下许多情。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菊花深处……”
回到驻地,饿红了眼的野山四浪大开杀戒,所向披靡,农夫家的两头禽畜,无一幸免。
菜还没做好,我先到院子里好好洗了把脸,回屋一看,泡泡正在照镜子,各种角度观看他脸颊上的伤疤。
房东趴在炕上,表情有点痛苦,姐夫在给他倒热水。
“怎么了?”我问。
“胃疼。老毛病了。”姐夫说。
我从腰包里找出止疼药,给他吃了,然后又找出纱布,对姐夫说:“你的手还好吧,快洗洗上点药包起来,破伤风就麻烦了。”
突然,泡泡捂着肚子哈腰站起来,叫道:“不好了,我拉肚子!”
话音未落泡泡就飞奔了出去。
姐夫看了有点自嘲地说:“我们几个男的都病了,倒是你还生龙活虎的。”
我哈哈一笑,道:“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扛造牌的。”
于是,抗造的我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他们几个的佣人,伺候着吃了饭不说,还得伺候着喝水、吃药、洗脸、洗脚。
终于,他们一个个的都躺在炕上挺尸了,我捶着老腰,坐在床头长叹道:“这一趟出来,本来以为是腐败游,结果差点死在山上,尸身腐败都没人收。临了还得伺候你们一个个的病大爷,真是闺秀的身子丫头的命啊。”
泡泡接茬儿道:“不是小姐的身子吗?”
我摇摇头说:“什么小姐的身子,扫黄!”
我一边说一边走过去熄了灯,然后摸黑躺回了床上。
刚一躺下,我就觉得不对劲,昨天晚上在山顶都没有这么冷,今晚怎么这么冷啊?由内而外的那种冷。
我把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还是忍不住抖个不停。
我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入睡,一闭眼,眼前全都是一碗一碗的大肥肉膘,白白的,还流油。
我的胃里忍不住就开始翻江倒海。
我想拼命地忍住,但是随即发现,这种发自肺腑的恶心跟发自肺腑的爱情一样,是情不自禁的。
我只来得及坐起身来,就“噗”的一声喷出了农夫家两头禽畜的残渣。
灯光马上大亮,姐夫光着脚跳下来,端着洗脚盆接我的呕吐物。
我感觉很不好意思,很丢脸,下意识地想把他推开,但是他却没有嫌弃的意思。姐夫只是很温柔地拍着我的背,很耐心地等待我一波接一波的呕吐。
终于,我把胃里能吐出来的东西都吐出来了,再也吐无可吐。
姐夫出去倒秽物,我扭头一看,房东在炕上以西子捧心的造型捧着自己的胃,泡泡在一边以琵琶遮面的神情抚着自己的脸,俩人都没有要下来帮忙照顾我的意思。
我浑身乏力地躺在那里,浑身冷得直抽抽。
姐夫很快就端着一杯热水进来了,他扶我喝了水,然后摸了一下我的额头,焦急地说:“你发烧了!”
“不要紧。”我哼哼道。
姐夫二话不说,就到腰包里翻药。
“没带退烧药。”泡泡终于说话了。
姐夫听了立即返身出屋,随即我就听到他在敲农夫屋的房门。
很快,姐夫带了很乡土的退烧药回来,我想也没想,就吃了下去。
农妇扛了两床大厚被子进门,二话不说就齐刷刷地招呼在我的身上,压得我涕泪横流。
退烧药的药劲儿很快就上来了,我再也不觉得冷,只是觉得很累很困,迷迷瞪瞪地就睡了过去。
意识消逝前,我看见,姐夫坐在床头关切地看着我,他赤着的脚给冻得通红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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