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奇阵建功(3)
可是,我不能去援救。无论如何,这里背负的已不是一条两条性命的,而是全军将士七千多人的性命哪!回援的结果,必定是暴露出我军主力的方位,而敌众我寡,胜负明了之极。我呆望着天际墨黑的霞云,如坐针毡,还不得不忍受着良心上的巨大责备,强作冷峻。我也要等,我一定得等。
寅时初刻,二刻……如果天亮了,那我的一切都会在那无情的白昼之下无所遁形,所有的计划也必会立即泡汤。韩遂这狗杂种!
第十一批探马驰来,迎面是一张气促而兴奋的娃娃脸,“禀大人,禀大人!敌人──敌人来了!”
我暗暗松了口气,尽量让自己不动声色。但是我的手已开始难以遏制地颤抖起来,声音亦变得粗重,象噎住了一般,“高敬王巍,甲马!鲍秉滕邝,准备火箭,烧它个人仰马翻!”
众将大声应喏。略带亮度的天空下,一颗启明星降临在淡淡的山丘影上,霎那间山影的后方跃现出无数寂寞的黑影,传令官的声音在静夜中显得最为嘹亮,而大军肃杀地行进时,那种非常的气魄,把人格斗的欲望燃升极致。
第十二批、十三批探马终至军前,“报──韩遂后军已到!”
我望了眼身边的高敬,他会意地点了点头,唰地从匣中抽出宝剑,“都跟我冲,不要放走半个贼寇!”
甲骑早已准备完毕,闻得号令,俱都脱开了笼头。天地里只听见战马粗重的长喷鼻息声,这帮眼中闪烁出兴奋光束的烈马,不待发命,便开始缓缓骤蹄加速。沉重的蹄声和着人们从胸腔中迸发出的低吼,这种庞大的气势与威力,甚至连大地都为之颤抖起来。我觉得敌人是那样地值得怜惘,因为他们很快就要变成我军杀戮后的残尸。
鲍秉滕邝的轻步军齐齐奔行。他们腰间揣着大量燃火之物,连箭簇头上也不例外。我纵马和他们一起疾驰,但威猛无匹的甲骑在前面早碰上了对手,一时杀声震天。
待赶上前军,高敬指挥的甲骑开始放起火来。宽阔的大路之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敌尸。鲍秉滕邝的功劳似乎都被他们占了去,等弓步军迎上,冲天的火焰早熊熊燃起,连四周的树林也在烈焰中东摇西晃起来。
“传令,全军呐喊!鲍秉滕邝,抵住来援的部队。高敬,把敌军所有辎重都摔到河里去。来人──火速传司马恭接应!”
厮杀直到天明,韩遂、边章的部众两万余这才大举回援,陆续到达战场。在其返回之途,我军又纵火烧了他一阵,取得小胜。恼羞成怒的敌军疯一般扑来,而高敬奋不顾身地指挥甲马,往来以为后盾,掩护众军缓缓退至酽河。稍顷,我军退路尽失,紧靠大河,疾速地结成阵势。韩遂、边章见我退而不乱,反倒不敢轻举妄动了,排军压来,隔三十余丈遥遥对垒。
我的阵前都是鼓号旗帜,遮住了银光闪闪的重铠步兵。我的意思就要让他们留到最后用。在没有真正打起来前,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意图,更不会白白放过了韩遂,让他享受不到这奇阵的乐趣。
敌方阵势初有燥动,便即被压制。看来韩遂、边章都绝非寡谋之辈。静静等了约一盏茶的功夫,便见敌阵前那些烧得狼狈不堪的士卒分出一条道来,敌中军号旗飞扬,一骑远远冲来,叫道:“韩将军请****校尉颜鹰大人叙话!”
我朝着左右哈哈大笑。敌阵动处,只见有五、六人缓骑突出。卢横见我作势提缰,在旁低声道:“末将愿保将军安危!”
“好,就你跟着我罢。”我朝司马恭等丢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放心,这才一夹马腹,当先来到阵前。
韩遂等来到三五丈之前,便住骑不走。我朝那几个人看了看,当中一人面色发黄,一副风沙吹砾不平的皮肤,似有四十岁年纪。但鼻梁甚高,两眼凹陷,显得十分有神。我笑着抱拳道:“阁下可是韩遂韩文约将军?”
那人微微一怔,也抱拳道:“好眼力!来者莫非是我朝暮而思的颜猛禽?”
劲风吹过,他的嗓音仍是十分响亮。我迎着风微微颌首,“拜蒙将军亲笔遗书,感激不尽。不过各为其主,不便强求,将军的心意,在下也只能心领了。”
韩遂见我开口就提那件事,摆明立场,又是一怔。半晌才勉强笑道:“颜校尉不愧为汉室忠卿,难怪能得皇帝那么喜爱。今日得以一见,文约心里也就舒坦了。嘿,各为其主,话虽如此,但颜校尉生不逢时,可嗟可叹哪。”
我闻得他的话意,又想“劝戒”我了,笑道:“将军可不必多话了。今日得见,不过你死我活而已,与其多说些废话,还不如斗它一场来得痛快!”
韩遂见我这样针锋相激,脸上颇有些挂不住地,但仍皱眉不言。他身边一员偏将,突地提枪一指,怒吼道:“颜鹰,你休得张狂!看我张超来拿你!”
见他跋扈的样子,卢横再也忍不住,挥了挥大刀,“你是什么狗东西,也配向颜将军挑战,来来来,你我斗它一斗!”
我哼了一声,拨马回去。而韩遂劝解不住,亦避归本阵。当下卢横大喝一声,提刀就砍,而那张超挺枪招架,一来一往,打得欢腾无比。
司马恭知道我外强中干,见我没上当中计也不意外,还连称那厮可恶。我笑道:“你看这家伙能不能打赢卢横?”
众人看了一会儿,都说不能。司马恭突地两眼一亮,加了句道:“恐怕这几招之内,姓张的便要授首!”
我急忙往战局看去。卢横越战越勇,大刀轮成风车一般,雨点般向张超肩、头落下,张超大感力竭,极力推挡,却愈发艰难。猛地,卢横战马跃起前蹄,又复往前猛窜几步,暴喝声中,只见张超还未来得及叫喊,已被劈下马来,半只肩膀也脱开了身体,脑浆迸溅一地,惨死当场。
我军大噪。卢横仰天大笑,喝道:“还有谁来送死?”意气风发之至。我心里暗暗赞了一声,忖道:这小子真是出风头,哪天我也能象他一样吼这么一嗓子,嘿,那滋味真是……甭提了。
敌军举皆失色,立有一羌族甲骑纵来,喝着蛮语,举刀就砍。卢横先格架了几招,避退在旁,道:“来将通名!我卢横不杀无名之辈!”
那人暴跳如雷,连呼羌语,敌军众骑齐呼道:“此乃神威将军鄂特鲁也!”
我心下一动,暗道:这家伙是攻渝麋的前锋之一!难道渝城的围困已解了吗?心头挂念起杨速、清儿,不禁又喜又忧。
阵中,卢横重啐了一声,道:“神威将军?这帮叛贼还敢自称将军,过来送死吧。”挥刀迎上,连战两百余合。那鄂特鲁渐渐抵敌不住,脸露惧色,抽马回阵。卢横振奋精神,追至其后,大喝一声,一刀劈死了他。
两军鼓声嗄然而止。我军士气大涨,齐声叫“杀”!反观敌阵,人人皆脸色惊怖之色,而氐羌族又最是敬重勇士,象卢横这样孔武有力的战将,焉能不让人吃惊呢?直隔了好半晌,敌中军这才挥举旗号,众骑、步又缓缓推来。我急命人引卢横归阵,一边狰狞地笑道:“既然他们还想再打,那老子奉陪到底。司马恭,布阵!今天大家都给我扯开喉咙叫,叫得大声,重重有赏!”
一时,旗帜皆都散开,重铠步兵从地上拿起闪亮的巨盾,缓缓向前挺进。司马恭急急传令前军凸出,以期让敌军不管从哪方面上来,都必遭到尖锐的狙击。而以敌军方来看,我这样水泄不通的阵形,从战术和心理上,都必对其给予重挫。
重铠步军缓缓结成固定阵势,前军分排散开,从后向前举矛。待首队最后一批端平长矛时,少部敌军已丧胆了般惊呼着左右奔逃,敌将阻止不住,而他们的后军却不断加速,以至竟形成了硬着头皮冲锋的尴尬局面。
我军阵中,霎时间响起编排以久的战歌。浑厚嘹亮的声音,响彻天际,而令百鸟惊起,万兽失色。敌军弄不清这种时候为什么唱歌,但效果是显而易见的。我们虽然人少,但占据了种种优势,立刻显出高明来。韩遂军骑兵完全冲不进来,而步兵逃的逃、散的散,还没打就奔了一半。孰优孰劣,不言而喻。
敌人两三万余,我们只有几千人,但这一仗只打个一个多时辰,便已分出胜负。我见到敌军旗号混乱,而不停地有逃卒往阵外逃窜,开心得连连狂笑,当下喝令从两翼直出甲马,齐都弃矛用刀,狠杀敌寇。而司马恭、鲍秉等人,也是心潮澎湃,率军主动出击。铁骑滚滚处,敌军人仰马翻。卯时末了,已成崩溃,几名酋首当先奔逃,而大军如同一盘散沙,混乱地往西北方向的番须口狂撤。
我命令高敬领两百骑队,装出千万人的架势,远远追击。大队人马,立刻撤向渝麋西南吴岳山阴秘密会合。全体弃除旗帜、标识,摘除帽缨,隐蔽行藏,昼夜行军。除司马恭等人外,众军自不明白我在做什么文章。但我威服之深,竟无人敢说一句废话,立刻照办。
司马恭领军先退,我与卢横带两百人殿后。我心情异常焦虑,但我决不能食言,弃之而去。更何况,小清绝不会扔下杨速不管,无论如何,我要等到他们。
过了大半天,高敬等回来了,称贼军已退向番须口,韩遂重新整军,但已绝不敢再轻易回来。我派向渝麋的探马却迟迟未归。也许,他们会遇上点小麻烦?
我让高敬也先往吴岳山阴撤,他坚辞不允。我强忍饿意,一直等到下午,这才看见杨速他们的军队!大约有四五十骑,都残破不堪。我知道,余下的都差不多战死了。这才是韩遂军的真正实力,我此仗赢他,实在有些占据时运罢了。
我不会轻己,更不会轻视敌人。也许这才是我胜利的根本因素,谨小慎微,百无遗漏,用兵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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