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魂断何处(3)
张让冷冷道:“救他?哼,这小子无法无天,调戏灏国公主,没弃尸喂狗就算便宜了。你切莫求情,要不然到时候连我都保不了你。”
我心里盘恒了一下,又觉得坦然了许多:这张让今天跟你好好的,明天人家把你杀了都不知怎么回事。真是无信无义的小人哪,夏恽若活着听到这番话,恐怕也立刻被气死了。良久才接道:“卑职明白。不过大人的问题该很好解决,此次太后决非冲着众位常侍来的,只是夏恽太过份了而已。张大人不若顺水推舟,承认平常和夏恽勾得太紧,请求处分。顶多赔个十万八万就是了。”
张让叹气道:“也只能如此了。董太后今日怎么突然有幸去镜玉楼的呢?听说诸卿都是微服往赴,其中莫非有诈?”
我摇头道:“决无此事。大人尽可放心。卑职一直跟随董后左右,察言观色,只是知道她想见见孔露,又怕和何皇后起了争端,这才偕同众卿齐往。她不过是想借孔露之事,讨好群臣,树立自己的威望罢了。皇子协一事,大人也是知道的。”
张让想了一想,点点头,“王美人之子确有过人之处,将来圣上百年之后,恐怕真有其变呢!”
我见他没对我起疑,大感放心,忙推故告辞了。心里感慨不已,暗道:还真象你说的那样呢。灵帝之后,那刘辨没当几天皇帝,便被董卓强行废杀了,何后用尽心思,把得宠的王氏干掉,不但因此得罪了许多人,还搞得没有善终,可怜亦莫过于此了!
戌时我才到何进府里。当晚的热闹不必多说,众人议论得最多的话题,仍是早晨夏恽作乱的事情。待我拖着蹒跚的步子回家之时,那些被串联起来的言辞已然被许多口沫横飞,手势乱舞的人影所替代,心中感慨地想道:三人成市虎。看来人言可畏并非指字、句、段落,而是指语言传递中的正常与非正常损耗。损耗的越多,传递的消息就越不可信。怪不得常常听人说某人,最后传成一只狗或一只猫。嘿嘿嘿,原来如比!
别院灯火通明,颜雪率众早在府外迎侯着我的归来。我隔得老远便觉察有异,大叫道:“小雪,出了什么事吗?”
颜雪在风中的声音加杂着哭泣的沙哑,“大哥,清姐她走了!你还不快回来!”
我脑中嗡地一声,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颜雪已哭得语无伦次。
小清突然走了,而她走的原因,我不用问也知道了个大概。她这次肯定不象上次那样,是负气出走,这次是她冷静思考了一段日子后,突然施行的计划。我感到无比的痛苦和绝望:到底,她到底还是选择了这样的路!我,我无论如何,就算死,也要把她找回来!
我被人搀扶着才能下马,强自保持声调的平稳,“她……她往哪里走了?”
颜雪一双眼睛已经哭得肿了,用手一指西面道:“清姐往那边去了,只有一人一马。我已经派人跟着去了,可他们不久就被清姐赶回来了!”
立时有两名家将咬着牙,走上前拜见。我见他们脚上多有不便,就知小清气恼得发怒了,才会有这样蛮横的举动。
“你们伤得如何,要不要紧。”
家将们俱是摇头,道:“主人切勿怪罪夫人擅为,小人都是因为惹恼了夫人,这才受苦。我们都是心甘情愿为主人、夫人出命的。”
我摇摇头,苦笑着道:“小雪,此事事关重大,你一定要答应我。”
颜雪见我语无伦次,哭道:“不管什么事,只要大哥吩咐,我一定办到!”
我抚着她的肩头,道:“替我照看着丝儿和部下们。若是我十日内不回来,便分了财物,各自再找地方落脚罢。你是我的妹子,千万别苦了自己,留足些盘缠去长安罢,找杨速和新儿,他们就是你的亲人。你知道他们落脚处的罢。”
颜雪大惊失色,不禁跪倒在地,“大哥,公子!你千万别说这样的话,夫人一定会回来的,你不能这样说走就走呀!”
我狠狠心,道:“话止于此。切记,十日后若我不回来,你们就赶紧离去。”
众人一齐出来相阻,我喝斥了他们退下,提缰道:“你们都别跟来!夫人性烈如火,如苦苦相逼,必会轻生。若还想我与她安然无恙,便都在府里好生呆着!”再注视已哭成泪人的颜雪一眼,歉疚地纵马而去。
我虽对颜雪等有负罪感,但对于小清则更是无比心疼。清儿,清儿!你在哪里?我可以为你放弃一切的,你看,我这就随你来了!你对我知己之情,我粉身碎骨,也难以为报啊……老天爷,我向你发誓,不管天涯海角,我也要寻她回来!若是我真没有这样的运气,唯有一死而已!
我策鞭驱骑,追出城去。我不管什么禁令不禁令了,如果没有小清,一切都再也没有意义。什么狗屁校尉,随它去罢。我要向她解释,我要向她诉说这种种的无奈和那些非常的抉择,那都是谋生手段,不是真心实意的行为……妈的,为什么,为什么非要等到这种时候,我才会想到跪在她面前,承认错误痛改前非呢?平常我都干什么去了,说不定她的耐心,全在那些平平淡淡的日子里消逝了。
我潸然泪下。想起清儿为我保驾护航,历经多少危险、多少崎岖。她在西羌大起杀戮,是为了谁?勇战数百人救出新儿,甚至被伤,又是为了谁?她处处小心谨慎,甘愿守夜到天明才做自检。她耐心细致,力克司马恭且收服之为我所用。她行事刚猛,每次战事冲锋在前力求全胜。她不计后果,那一次舍命托起巨石为我的生命重新写上新的篇章……每一幕都是惊心动魄而令我深深为之震悸,然而到最终我也没能给她真正的幸福!我是小人,是伪君子,我始乱终弃,我不是男人!一个真正的男人,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冒如此多危险的吗?会让她去做不喜欢做的事,去见不喜欢见的人吗?会让她放弃选择的权力,心甘情愿地跟随在自己身边的吗?不会!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特殊,也许是有什么欲望改变了我,弄污了我的眼睛,僵住了我的思维,让我看不清我爱的人,让我想不到自己犯的错。我真……真恨不得找把刀弄死自己!
我一边疾驰一边痛心疾首地狠敲自己的脑瓜,特别想到杨丝的事发生了之后,我竟然想让小清自己慢慢平静下来的愚蠢行为而心如刀绞。现在我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我伤了她的心了,还伤害得如此重法。我该怎么去挽回这一切?
这一夜,我都在狂奔,狂叫着楚小清的名字。到了天明,复又天黑,马儿终于抵挡不住,口吐着沫子死在路上。而我,仍旧踉踉跄跄地继续往前奔去,口中嘶哑地、绝望地继续叫嚷着她的名字……
往西!一直往西!那片广袤无限的原野和其交界处层层叠叠的丛林……我记不得已经是第几天,反正我已是很久没吃过东西了。遇到冰封的溪流,便掬起一捧冷冷地喝下,饿了便掘出地衣、草茎裹腹。我知道什么东西可以吃,因为已有了先前和清儿一齐流浪的经验了。我不觉得那是怎样的辛苦,反而感到心里会平衡许多。
再往前走,越过了回溪,道路一分为三,分别通往底崤、函谷关和东垣。我走了几百里路,逢人便打听消息,却还是没人知道。强烈的饥饿和失落感使得我失去了最后的信心。我感觉到必须要对得起她,也就意味着我必须还清我所有欠她的公帐和私帐。
我越过最后一条溪流,然后攀援到大树上,割下了许多树皮。结绳子的工程还未完工,自己竟然就已经痛哭失声了:她,她怎会这样的绝情!她至少应该听我把原因解释清楚,再离开的。我不相信这辈子她没有爱过我,至少,从前她很爱的,只要一想起她那柔软的身子依偎在我怀中的感觉,就几乎要令人难受得发狂。
我擦干了眼泪,想起给她留最后一封信。要不然我死在这里到腐烂,恐怕也没人知道我曾是威名赫赫的****校尉、守北军中侯颜鹰……唉,我到底该怎么死,才能对得起她,才能对得起她?!
我刮去大树的树皮,在枝干上深深刻下两颗心与一根箭:
清儿:
我爱你,无论是生前或是死后。也没有人能阻止我那么狂热而痴情地为了你付出一切。没有你,我只是一个刚刚达到人的标准的东西。只有和你在一起,我的生命才尽情散发出光采!如果你已经死了,我给你陪葬。如果你还没死,答应我做完所有事再来这里。啊──我多么喜欢你合金的躯体和睿智的大脑,但我更喜欢你灵魂深处跳跃出创造火花的思维能力!我们之间如果有误会,请相信那是无法阻止我们两千年后相聚那一天的!
爱你的 颜鹰
读了一遍这样乱七八糟的文字,我又略作了些修改,便默默地将绳子穿过树叉,结成死结。暗自忖道:我颜鹰原来是这样死的,上吊自杀!谁能相信这种结局?低泣着搬来一块石头,站到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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