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奉天盗宝大案(6)
土炕下面果然没有烟熏火燎痕迹,这不奇怪,崔二侉子一行到达奉天是三个月之前,那时火力壮的人已经无需再烧火炕。萧剑南点了点头,吩咐道:“就在这火炕下面,掘地三尺!”
所谓“土木之工,不可擅动”,众人轮番上阵,足足用了三个小时,才将两张土炕下面的地面向下挖了半人多深。这时候已经挖过盖屋子时的夯土层,但奇怪的是,在整个挖掘过程中,并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夯土层夯得非常瓷实,连个老鼠洞都没有,再往下挖,就是根本没有任何人动过的黄土层了。
萧剑南看了看表,时间已是下午两点。卡车司机奉萧剑南之命回城买吃的东西已经回来,于是萧剑南命令大家停工先吃饭。吃饭的时候,萧剑南心头暗想,难道盗洞入口不在土炕之下,那还可能在什么地方?想到这里,萧剑南不由得又向房中望去,难道会是在墙壁里面,有夹壁墙?感觉有这样的可能,于是大家用饭完毕,萧剑南命令手下将房子拆除。不到一小时,整栋大屋只剩下了一堆瓦砾,但并不如萧剑南所想,墙体全部实心,并没有夹壁墙,所以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盗洞。
现在萧剑南可是真的一头雾水了,又一次看表,已经四点多钟,没有时间再继续挖掘,还有许多正事要办,于是下令停工,此地不用继续看守,所有人跟他回奉天警备厅。
卡车开进奉天城北门,萧剑南在城门口的“盛记跌打”下了车。“盛记跌打”的老掌柜盛老和萧剑南很熟。老人医术高明,跌打外伤,药到病除,尤其一手绝活是治疗烫伤,再厉害的烫伤,经他手医治之后,几乎不留痕迹。
见萧剑南进门,老人笑道:“不知哪阵风把萧队长给吹来了?可又是到哪里好勇斗狠去了吧?”萧剑南为人仗义,好打抱不平,再加上平素破案往往身先士卒,免不了挂彩。每次受伤,均到“盛记跌打”找老人医治,一来二去,两个人也成了朋友。
听到这句话,萧剑南笑道:“前辈取笑了,这次前来,确是有事相求。”老人道:“萧队长请讲。”
萧剑南沉吟了片刻,问道:“盛老,我记得听您说过,有一种治疗烫伤不留疤痕的方法,能不能将治疗过程对我讲述一下,药方不必说,只说过程。”老人捋了捋胡须,笑道:“萧队长不会是准备刑侦大队长不做了,改行做江湖郎中了吧?”
萧剑南道:“老人家取笑了,我是要救人。”老人正色道:“所谓医者父母心,萧队长可有好朋友被烫伤了?”萧剑南道:“被烫伤之人并非我朋友,要救的也不是我朋友。”老人一怔,显然没听明白。萧剑南又道:“老人家,请您原谅,萧某确有苦衷,一时不能明言。”
萧剑南并非信不过老人,只是老人极端仇日,平素从不为日本人看病。若没有满洲国皇帝罩着,恐怕早已遭殃。萧剑南不将真相讲给老人,是不想过多连累好人,虽然求老人也会带来一些麻烦,但老人并不知情,再加上有溥仪这层关系,老人应该不会有事。
老人道:“医治过程并不复杂,你只要将人带来,敷上我现场熬制的药膏,每日换一次,只要此间没有大的变动,半个月内肯定会好,而且应该不会留下疤痕。”
萧剑南道:“膏药是什么颜色?”老人道:“半透明,黄色。”萧剑南又问:“能否将药膏颜色改为黑色或其他较重的颜色?”老人又是一怔,答道:“改为黑色?这倒没有想过,不过改变颜色势必要加入其他药材,会对疗效大有影响。”
萧剑南道:“至于疗效,稍微影响一些也不妨。”老人满脸狐疑之色,道:“重新改变配方恐怕要耗费许多时日,萧队长能否告诉我,你要达到何种目的?”
萧剑南沉吟了片刻,道:“这个倒不必瞒您,受伤的人伤在脸上,我是想让他敷上您的药后,再也看不出他本来的面貌。”
老人琢磨了片刻,道:“这倒也不难。这样吧,我将药做成膏药的形式,贴在脸上,旁人若不使用我特制的药水清洗,绝难除下,不知道萧队长觉得这样是否可以?”
萧剑南向老人拱了拱手,道:“如此就有劳您了,一小时之后,我就带人过来。”老人点了点头。
回到警备厅,萧剑南直接来到刑讯室复命。审问工作显然已告一段落,崔二侉子并不在房间。厅长三人显得极其疲倦,正坐在椅子上喝茶。
见萧剑南进来,厅长问道:“搜索可有什么线索?”萧剑南摇了摇头,把搜索情况讲了一遍。厅长皱了皱眉。
鹿传霖端着茶杯,将脸沉了下来,说道:“这件事情还要继续追查,半点马虎不得,一定要给我找到!”厅长赶忙赔笑。
走出刑讯室,厅长告诉萧剑南,这边的审讯工作也极为不顺。那个崔二侉子除了自报家门,几乎什么也没讲,果真是铁嘴钢牙。至于翠儿祖孙两人,口供已经录毕,但这两个人暂时还不能够离开奉天,让萧剑南找个地方安顿一下。
告别厅长,萧剑南回到办公室。翠儿祖孙二人还在办公室等候,萧剑南约略讲了一下厅长的意思。翠儿爷爷道:“萧大队长,我们祖孙俩可是老老实实的本分人,什么也没做过啊!”
萧剑南安慰了几句,出了房间。沉思片刻,挥手叫过一名手下,吩咐道:“一会儿你带两个兄弟,把那祖孙俩暂时安顿到我家里。记住,人一定要看住了,就盯在那里,暂时还不能让他们走!”手下应了,转身离开。
萧剑南定了定神,将脑中思路整理了一遍,这才来到警备厅牢房。受伤的小鬼子与藤田小队长早已等候多时。萧剑南并未多耽搁,直接带上受伤的鬼子,开车先到自己家中换了便装,然后来到奉天城北门的“盛记跌打”。
老人的“新式”烫伤膏药已经准备完毕,给小鬼子处理之后,盛老给他贴上膏药。小鬼子脸上的烫伤面积极大,膏药贴上后,除口鼻眼外,其他地方全被膏药遮住,完全瞧不出原来的模样。萧剑南不由得暗暗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萧剑南回到家中,开始认真思索如何将崔二侉子营救出来。反复琢磨之后,考虑到崔二侉子腿伤未愈、行动不便;此外,自己也未与看守的鬼子混熟,虽然心中焦急,但时机尚未成熟,恐怕还要拖延几日。
接下来的两天,萧剑南和那两名土木工程专家继续带人在郊外小店掘地三尺,几乎将方圆几十米的地方挖出了一个深度近三米的大坑,但依旧一无所获。
随着挖掘的面积越来越大,萧剑南也感到希望越来越渺茫。这件事情确实怪异,若不是亲眼看到满箱珠宝,还有刘二子的口供,他甚至会怀疑自己最初的判断,这伙人究竟是不是来盗墓的?
每日傍晚时分,萧剑南都会带上那名受伤的鬼子去“盛记跌打”换药。由于日语流利,他已和看守地牢的鬼子们混得烂熟。不过崔二侉子的腿伤还未收口,看来暂时还不能行动。
刘彪这几天一直在暗中监视着从长春过来的两位专员,但似乎并没有什么发现,两个人每天一大早来到警备厅审讯犯人,晚上回到住处,最多也就见几个客人而已,客人的身份一时半会儿还查不到,不过,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这一日傍晚,刚刚回到警备厅,正看到厅长送两位专员出来。远远见厅长将两个人送上了车,萧剑南快步走了过去。厅长看见萧剑南,照例询问了搜索情况。听完萧剑南叙述,厅长叹了口气,说道:“看来这件事情,远不像最初想的那么好办,我们这边也是整整审了三天了,几乎没有丝毫进展。如果明天再没有结果,关东军那边就要派刑讯专家过来了,到那时候,恐怕就要上大刑了!”说到这里,厅长摇了摇头,“我看即便上了大刑,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这崔二侉子可真是一条硬汉!”
萧剑南心中一凛,暗想:“如果上了大刑,救人恐怕就更不方便了。看来,救人的事情已经不能再等了。”厅长继续道:“除此之外,那祖孙两人一定要看好,刚刚接到上面的命令,这二人不能留活口,以防走漏消息。”
萧剑南点了点头,这件事情倒没在他意料之外,关东军请溥仪来当皇帝,无非是打个幌子,收买人心。但从另外一方面讲,溥仪虽只是个傀儡皇帝,但面上的事情也一定要做得过去,否则就失去了收买人心的作用。像这种祖坟被掘的事情一旦传出去,舆论上一定对日本的统治不利,看来翠儿这可怜的祖孙两人就只能被灭口了。
萧剑南问道:“上面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厅长道:“这倒不知道,不过总要等到审讯结束吧,现在这二人还是有一些用处的,但我想,时间也不会太久了。”萧剑南又与厅长聊了几句,回到办公室。
看来,营救崔二侉子的计划已不能再拖了。不过崔二侉子腿伤未愈,再加上萧剑南这边的准备工作也没有完全做好,现在就救人,确实有些仓促。琢磨了一阵,萧剑南决定,无论如何,最迟明天晚上要将崔二侉子救出。
看了看表,已是六点,时间已经不多了,这二十四小时之内,一定要将所有的事情准备完毕。想到这里,萧剑南站起身来。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刘彪步履匆匆走了进来,见到萧剑南,刘彪低声道:“萧队长,有情况!”萧剑南眉头一皱,问道:“怎么回事儿?”
刘彪道:“萧队长,这两天你不是让我盯住从长春过来的那两位专员么?”萧剑南点了点头。刘彪道:“今天下午,我在鹿传霖官邸,看见了一个人。”萧剑南问道:“谁?”
刘彪神秘兮兮道:“草上飞!”萧剑南愣住了。“草上飞”是东北最有名的独脚大盗,功夫惊人,萧剑南和刘彪缉捕此人已经有日子了。萧剑南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刘彪又道:“对了萧队长,还有一件事情有点儿奇怪,我们的人从下午一直守在那里,准备等‘草上飞’一出来就抓人。可一直等到刚才,‘草上飞’也没有出来,后来,鹿传霖的贴身侍从又从外边带了一个人进来,你猜是谁,竟然是奉天城开锁高手‘锁三’,两个人径直进了专员的院子,到现在也没有出来。”
萧剑南恍然大悟,沉吟了片刻,对刘彪道:“取消所有的抓捕行动,把人全都撤回来!”刘彪呆住了,愣了半晌儿,点了点头。
萧剑南道:“除此以外,你再帮我办一件事情。”刘彪点头。萧剑南道:“明晚六点,你找辆车,接上翠儿祖孙两人,还有刘妈和小宝,送他们出城!”
刘彪一呆:“萧队长,您这是要?”萧剑南道:“记住,明天晚上,六点整,不能早,也不能晚!”刘彪一脸狐疑。萧剑南笑了笑,拍了拍刘彪的肩膀:“彪子,我们相处已经多年,但有些事情,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你记住,按着我说的去做,另外,千万不能走漏消息!”刘彪使劲儿点了点头。
刘彪走后,萧剑南又在房间思索了片刻,定了定神儿,出了办公室到牢房。受伤的鬼子这两天伤势已经见好,见萧剑南进来,立刻赔笑道:“萧桑来了?”萧剑南道:“奉上面的命令,要问犯人几句话。就有劳你陪我下去一趟吧。”小鬼子连连点头,陪着萧剑南下到牢房底层。
开门的时候,萧剑南似乎很随意地用中文对两个鬼子说道:“两位辛苦了,忙完了这阵子,我请两位喝酒!”两个人一愣,问道:“萧桑说的什么?”萧剑南微微一笑,暗想:看来两个人的确不懂中文。于是改用日语道:“抱歉,烦劳二位在此守候!”受伤的小鬼子自是一句中文也不懂,这一点,萧剑南这几日带他看病的时候就已知道。
两个人进了牢房,只见崔二侉子闭目坐在牢房地上,双手双脚都被铁链拴在墙上。见两个人进来,崔二侉子微微睁开眼睛,随即又闭上了。萧剑南快步走向前去,说道:“崔爷,先前萧某不知你就是东北的大英雄崔爷,多有冒犯,请崔爷多多原谅!”
崔二侉子听了这话,睁开眼睛,微微冷笑了一下,说道:“俺已经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跟俺耍什么花花肠子。想从我这儿骗出口供,门儿也没有。”
萧剑南知道误会已深,说道:“崔爷,我知道误会不可能一时半会儿解释清楚,但现已没有太多时间解释,长话短说,萧某敬重崔爷的为人,愿以身家性命,救崔爷出去。”崔二侉子听到这话,眼睛一瞪,问道:“此话当真?”萧剑南道:“当真!”崔二侉子哈哈一笑,道:“好!你既然要救俺,就赶快将手上脚上这劳什子打开,待爷爷冲杀出去,量这几个小鬼子也拦不住俺。”
萧剑南听了这话,知道崔二侉子还是信不过他,暗暗着急,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见萧剑南并没作声,崔二侉子又是一笑,道:“知道你就无此心,好了,快滚吧,别搅了崔爷睡觉!”
萧剑南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知道崔爷很难相信我,好,是否真心救你,明日就知,但是我恳请崔爷一定要听我吩咐,否则救不出崔爷,我萧剑南死不瞑目!”崔二侉子眉头微微一皱,问道:“萧剑南?你就是名震关东的奉天警备厅的萧大队长?”
萧剑南答道:“正是!”崔二侉子喃喃道:“以你的为人,怎么会留下来给小鬼子卖命?”萧剑南脸上一红,答道:“萧某确有难言之隐,此处不方便讲话,容当日后再作解释。”崔二侉子听了,点点头,说道:“好,崔某就暂时信了你,不过,要想让俺真的信你,必须要帮我做件事情!”萧剑南道:“崔爷请讲!”
崔二侉子道:“帮我取回那只红木盒子,见到盒子,俺就信了你!”萧剑南微微一怔,沉吟了片刻,道:“好,我尽力而为!”崔二侉子道:“好,就等萧队长的好消息了!”
萧剑南再次点头,随即将这几日想好的计划详细向崔二侉子讲了一遍,崔二侉子听罢,沉吟片刻,点头同意。萧剑南终于松了口气。没有多耽搁,带着受伤的小鬼子出了房间,直接去“盛记跌打”换药。
当晚萧剑南回到家中,又在房间中将整个计划盘算了一遍,感觉没有什么遗漏。不过唯一难办的,就是崔二侉子的条件,看来,崔二侉子并非真正相信了自己。不过无论怎样,只要想办法拿到那只盒子,一切就可以解决。想到刘彪方才报告的情况,又思索了片刻,萧剑南已有了计划。
主意打定,萧剑南叫来翠儿祖孙两人。沉吟了片刻,取了几十块大洋交给老人,郑重说道:“老人家,现在出了一些变故,至于怎么回事,你们也不必多问。记住,明天收拾好行李,傍晚六点整,会有人来接你们。离开奉天以后,逃得越远越好,最好不要再回东北,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情,一定切记!”老人诚惶诚恐,连连点头。翠儿见萧剑南如此庄重,不由得问道:“萧大哥,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萧剑南沉吟了片刻,说道:“这个你们还是不要知道了,但我的话一定要记住。明天走时,不要再回小店取东西,一切从简,不要张扬,否则……我们都会有麻烦!”翠儿更是一脸迷惑,问道:“我们有麻烦也就是了,萧大哥怎么会也有麻烦?”萧剑南笑了笑,道:“私放了你们,我当然也有麻烦。另外,明日不必再跟我辞行,我那时候肯定不在家里。”
翠儿点了点头,又要问什么,被爷爷拉住了。老人接了萧剑南的银元,诺诺道了谢,带着翠儿出了房门。走到门口,翠儿忽然回过头来,大声说道:“萧大哥,我们以后还能再见么?”萧剑南心中也是一酸。这几日来,虽与翠儿接触不深,但小女孩聪明伶俐,很得萧剑南喜爱,一直拿她当个小妹妹对待,如今说到分手,也不免心中难受。萧剑南取了纸笔,写下北平的住址,递给翠儿,道:“这是我在北平的住址,日后如有机会,可以到北平找我。”翠儿接了,哭着鼻子出了房门。
萧剑南又叫来刘妈,吩咐她也要在明日傍晚六点整,和翠儿祖孙两人一起离开。先把小宝带回她自己老家,日后萧剑南再去找她接孩子。刘妈听了,怔怔地只是流泪,说不出话来。自倩儿去后,刘妈一直留在萧剑南家中带着小宝,当然也伺候着萧剑南,主仆三人感情很深。这时大家就要作别,萧剑南心中也是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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