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梦里花落
小五心中难受,不只因为大哥刻意对她隐瞒身份,而是他们之间也许相遇相知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还有轻功了得的蓉儿,费尽心机,不过一场骗局。可是,骗她什么呢?她不过是相府一个不受宠的落魄小姐罢了。
她以为大哥待她出自真心,却没想到真相如此残忍。她真的很难过,一步步走着,忽然蹲在地上,头埋在腿间低低啜泣。
龙天睿心一紧,怒意夹杂几许怜惜,走上前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任她哭泣发泄。小五也不推拒,难过时总渴望一个能够依靠的肩膀。
良久,她才从龙天睿肩上抬头,两人目光不期而遇,一瞬****丛生。龙天睿感觉莫名心猿意马,怀里绵软馨香,他一时竟不舍得放手。小五不知所措,呆愣当场。
五更刚至。
龙天睿扯开薄唇,嗤笑:“脸都哭花了,真丑。”言罢,拉起小五,就着袖袍轻轻擦拭她的泪痕,动作轻而缓,生怕不小心大力弄疼她的脸。
小五微愣,思绪仿佛回到多年前。那时她年纪轻,好奇酒吧,便偷偷跑去喝酒,才喝了几杯便醉得不知东南西北,隐约觉得有人在拉扯她,待她酒醒后,看到易修文那双着火的黑眸。
“符小浅,下次再让我发现你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我就把你绑起来。”他放下话转身,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后来整整一个星期没理她。
她那时被他认真的模样吓坏了,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叫他如此生气。后来他看她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终究叹息着替她擦眼泪,还嗤笑她哭相难看。
“修文,易修文。”小五轻轻呼唤。
龙天睿袖袍突地一甩,似乎看见毒蛇猛兽般避她几丈远,眸色愈冷,漆黑深邃,如同无边无际深不可测的深渊。
小五被那人突然之举吓得差点儿栽倒在地,怒极,瞪着眼珠子狠狠剜了他一眼。哼,要放手也不知会一声,她的脸差点儿就要毁容了,真搞不清这个阴晴不定难伺候的人。
她懊恼嘀咕:“靖王大人您要甩开小的,请您知会一声,让小的有个心理准备啊!这样冷不丁地来个一甩,运气不好就得直接见阎王。”
龙天睿眯起黑眸望着她,易修文这个男人究竟是谁?他从她口里听到数次了,不知为何,每次听到她念叨这个名字时自己就心口发闷。
“你说,易修文是谁?”
小五还以为他刚刚没听到,易修文吗?一模一样的脸,身处不同的时空,性格迥异,龙天睿可恶又霸道!
她蹩脚地辩驳:“没谁,绝对没有,您听错了。”
龙天睿气极反笑:“不愿说吗?没关系,总有一天本王自会查到。”
小五心中一乐,你查得到就尽管去查好了。奇怪,这人对易修文的事为何这般关心?小五转移话题:“龙天睿,我好困,你送我回相府吧,就使上次那种流云轻功好不好?”她疲惫不堪,一整晚游荡,浑身早已软弱无力,一时脚滑身子几乎快要落地。
龙天睿皱眉轻叹,稳稳接住她。
小五微笑,毫不矜持地躺在他怀里寻到合适舒服的位置,安然沉睡。
龙天睿脚尖一跃,如行云流水般跃上高空,双臂紧紧托住怀中熟睡的女人,唇角略微上扬。
五更天未明,龙天睿小心翼翼将小五送回她的闺房软榻,弯腰替她盖上锦被。他凝视着她的脸颊,若有所思,大掌不由自主触上那张秀美精致的俏颜,她唇畔微微噙着一丝笑,眉眼弯弯,浅浅如画。他在她白皙光滑的额上印上一吻,仿佛觉得不够似的又在她唇瓣上落下轻吻,如蜻蜓点水般,随即推开纱窗隐于暮色之中。
崔宛之苦笑,这个时辰,那些人早已沉睡,而她一夜无眠,颇有众人皆睡我独醒的落寞。宛之眼眸望向窗外那一地月光,泪水早已浸湿衣襟,不知为何流泪,只是很想流泪,想起今日,泪水涟涟。
爱上那样一个人,心痛早已麻痹,终有一日,泪尽时,情将尽。
陆晋中眼里从来都没有崔宛之的存在,不论她付出多少,他的眼睛始终不为她停留半分,只是为何她还要泥足深陷,不可自拔呢?女人一旦经历感情,果然很傻!
小五说:人定胜天。可她早已为他磨去了所有棱角,一颗心遗留在他身上。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太子有才,却钟爱吟诗作对,对于帝位云淡风轻,只是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如此淡漠之人能担大任吗?
齐王大婚当日,虽只是娶侧妃,但作为圣上最宠的儿子,待遇确实不一般,排场豪华奢靡到极致。
小五再一次见到司徒悠,一如既往地娇美高贵,秋眸中少了几分任性,多了几丝严谨,雍容华贵锦袍披身,步摇微动,明艳动人。后宫确是最能够历练人意志的地方,司徒悠似乎被打磨得圆滑机智许多了,只是看向她的眼神依旧不屑一顾,小五也不以为意。皇后跟在一身明黄锦袍的中年男人右侧,端庄贤淑,这便是她那个皇后姑姑。
人生若只如初见,眸光漠然地看着席间那温文尔雅的红袍男子,心中感慨万千。
“司徒小姐心情郁闷?”习胥嘻嘻笑问,手执一把折扇摊开又覆上。小五瞅了一眼习胥那副欠扁的嘴脸,摩拳擦掌很想揍人,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五冷哼一声,自顾自散着步,哪曾想那个皮厚的习胥紧紧跟随。
“司徒小姐倒是说说啊,或许习胥可以为小姐解解忧。”他笑得一脸奸猾,小五气得咬牙切齿。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哪儿凉快滚哪儿去,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小五汗颜,那人竟恬不知耻地回答她:“姑娘,我可一直跟在你后头。”依旧是笑得欠扁模样。
无耻之徒,当此人莫属。
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猫,小五一阵河东狮吼:“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本小姐今天心情欠佳,警告你不要惹毛我,不然我管你Boss是谁!”
“波,波丝?什么意思?”习胥笑得越发开怀,他也惊异这司徒画竟如此。呃,说好听点儿是个性出众,难听点儿简直就是一悍妇。不知谁传言,司徒五小姐知书达礼,行事低调,才德皆备。
习胥识趣地不再作弄小五,折扇一摆,返身离去。
耳根终于清静,世界归于安宁。
我的一生最美好的场景,
就是遇见你。
在人海茫茫中静静凝望着你,
陌生又熟悉。
尽管呼吸着同一天空的气息,
却无法拥抱到你。
如果转换了时空身份和姓名,
但愿认得你眼睛。
千年之后的你会在哪里,
身边有怎样风景。
我们的故事并不算美丽,
却如此难以忘记。
小五扬唇轻轻哼唱那首熟悉的歌曲。
只哼了一半,却听到啪啪啪的鼓掌声,这个时候难道也有人跟她一样无聊之余偷跑闲逛吗?
“司徒小姐方才所唱之曲,曲风标新立异,独树一帜,比宫廷一级乐师有过之而无不及,在下佩服,佩服。”
小五闻声回眸,那人款款而来,剑眉高扬,眸光清冷,嘴角遗留着几许笑意,玄衣之下,皆是孤傲。“公子谬赞了,你认识我?”
“相府皆有才人出,在下岂会目不识丁?”莫溯孤傲的眼神依旧没有几丝温度,嘴角却挂着点点笑意,俊雅逼人。
小五腹诽:相府皆有才人出?一番话里褒贬不一,倒是个凌厉人物。
刚送走一个无耻狂徒,又不请自来一个不速之客。
“公子过誉。”小五直觉不能跟这个男人保持太近的距离,越是笑脸侍人的人越危险,因为你摸不透他在想什么,是敌是友,小五不着痕迹地跟他保持距离。
莫溯倒是看清她刻意竖起的疏离,也不气恼,一如既往地微笑迎人。
“司徒小姐还是早些回到席间,莫迷了路。”他好心地提醒完,转瞬间消失无踪。
这人跟阵风似的,来无影去无踪的,小五暗自踌躇。望着假山林立、亭台楼阁环绕的王府,总感觉有一丝诡异,小五浑身莫名一颤,往人声鼎沸那头快步走去。
她紧攥床榻斑驳凌乱的锦被,白缎上的那一处殷红触目惊心。
颊上泪痕未干,衣襟早已被扯碎,红烛燃尽,一大片暗红灼人眼球,而她的夫早已消失无踪。她深爱他多年,他本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而她却不可自拔地爱上他,甘心为他舍尽一切。
夜来风雨匆匆,梦里花落知多少。
“小姐,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小五闻声,回望一眼满脸疑惑的倩如,摇头微笑,水眸凝望天空,月色迷蒙,繁星点点:“倩如,时候不早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倩如犹豫片刻,返身离开。
小五目送倩如离去的身影,唇上笑意逐渐敛去,望着冷月轻声道:“出来吧。”树丛之下顿见颀长黑影。“新婚之夜,齐王恐怕来错了地方吧?”
“你不必下逐客令,我自会离开。现在,能否让我和你说几句话?”那人眉眼依然,只是变了些什么,却说不出什么在改变。
“好,你说,我听,不过请齐王说完以后,立刻离开。”
龙天齐眸光一黯,闭上眼眸,呼吸渐重,喟叹:“小五,我知道你怨我,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保护你,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的苦心。”
欺骗我是为了保护我?设计我是为了保护我?你所谓的保护还真是独一无二!
小五缓缓从软榻上起身,如水秋眸漾起笑意,淡漠道:“保护我?齐王你以为在相府真有能力保护我?况且如今我已有能力保护我自己,不劳您费心。”你做这么多就是在保护我?那你知不知道从前的司徒画已经不在了,蓉儿她并没有保护司徒画。
“小五,不要意气用事,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不好,有人来了,我先离开,你……你自己保重。”龙天齐眉眼悲戚,深深凝望她片刻,如谪仙般轻巧飞身离去。
司徒冕唤她去书房为何事?小五敛去心底几丝复杂的情绪,起身回房换了件衣衫便朝书房走去。
“爹唤小五,不知有何事?”小五垂首不卑不亢地问道。她的确看不出司徒冕的神情是喜是怒。
司徒冕打量一身湖蓝衣衫的小五片刻,悠悠道:“圣上今日早朝提及画儿和靖王的婚事,钦天监已择好良辰,婚期已定在下月初九。”
小五望着司徒冕那挂满笑意的脸,心中五味杂陈,从前也许她会感到欣喜,如今她洞悉一切,心伤掩盖不了,不知该如何面对。
轻轻喟叹:“一切全凭爹做主。”即使不情愿也不能悔婚,上次是侥幸,这一次她不敢造次。虽然不喜欢这个幽深难测的相府,但她不能拿全府上下性命开玩笑,毕竟那是欺君之罪。
半月之后,司徒懿归来,皇家娶亲,况且他是司徒画的兄长,自然不能缺席。小五也颇好奇这司徒懿,在这种道德压制、利欲熏心的时代,怎会有人如此闲散江湖,云淡风轻,崇尚自由。
小五扬眉,精心妆扮一番,便奔向前厅。此时厅阁高堂满座,欢声笑语一片,小五紧了紧藏在袖中的十指,莞尔走来,步步生莲。
司徒冕瞧见小五,展颜一笑,招手示意她上前。小五明了,走上前去,视线搜索一番,独独缺了三夫人,心下顿时升起腾腾火苗,手心锦帕揪得紧紧的。她此时什么心思也没了,正想找个理由离开这没有人情味的地方。
一袭白衣儒雅俊朗的男子款款而来,一派风华,耀眼夺目。小五怔忡不已,总觉得眼前俊雅的男子不是凡品。那白衣男子手执一柄古铜色绣纹精致的长剑,缓缓走到小五面前浅笑道:“恭喜五妹。”
小五当下明白,此人便是司徒画的四哥司徒懿,倒是个沉静独特的人,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小五叩首,以示恭敬,粲然一笑:“多谢四哥。”寒暄几句,小五倒忘了之前的怒气,融入这并不寻常的家宴。
席间,小五默默扒着米饭,对眼前的欢声笑语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恨不能变只蚊子飞走。殊不知,这不耐烦的模样被人看在眼里,司徒懿但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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