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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世外高人

小说: 宫样年华      作者:安孜茹素

龙天睿回到大帐时,下马直奔龙天麟的营帐中,黑眸如海般深不见底,他抡起拳头狠狠捣向龙天麟怒喝:“是不是你?”

龙天麟埋头,并不出声,也不还手,任凭龙天睿的拳头挥向他的身上。

龙天睿暴怒地松开手:“龙天麟,若她出了什么事,本王必定亲手杀了你。”言罢,他松开龙天麟的衣襟,拂袖而去。

龙天麟面色惨白,挺拔健壮的身躯霎时犹如枯槁的落叶。

六哥,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的。你是该怨我的,若我不回来向父皇报告,她便不会去找你。若是她出了什么事,不用你亲手杀了我,我此生也必会生不如死!

龙天睿直朝皇帝的龙帐而去,等不及太监通报,他便冲进去。

“父皇恕罪,儿臣罔顾圣意,求父皇准许儿臣带部分人马寻找儿臣的王妃。”言罢,额头重重地磕向地面。

龙允礼身子一僵,万万没料到一向狂放不羁,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这个儿子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这般失态!太过在乎儿女私情,终究会将他毁灭。

皇帝半晌不说话,龙天睿心中急迫:“求父皇成全。”

记忆中,他这个儿子从未恳求过他什么,罢了!

龙允礼扬手,算是应了,低声道:“罢了,你领四队人马去寻吧,朕只能给你一天时间。”他拍拍他的肩膀,不再看他胸前的血迹,转身进入里间。

龙天睿捂紧胸口,疾步奔出龙帐。

四队人马往不同方向搜索,太子、齐王、云王主动请缨出巡。龙天睿凌厉的眸光直射龙天齐,恨不能将他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头痛欲裂,小五抚着额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睛涩疼,直到眼睛适应了光亮,她才认真打量四下。入目的是一间茅草屋,一口大缸,一大堆药罐子,简单得连一点儿多余的杂物都没有,堆积的除了药材还是药材。

她没死吗?到底是谁救了她?

思绪回转,她伸手抚上腹部,然后放下心来,幸好孩子安然无事!

百思不得其解时,木门被人推开,迎面走来的是位青色长衫白发苍苍的老人,其实那人也算不得老人,只是他行走间佝偻的脊背和那头白发显得老成。他的眉眼带着慈祥的笑意,却透着难言的忧伤,他缓缓朝小五走来,愣愣地盯着她的眼睛。

“老爷爷是您救了我吗?”小五笑吟吟问道。

这个老人,她有种错觉,明明不曾见过,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巧合而已,你醒了,来,先把药喝了。”

小五乖乖地接过药碗,咕噜噜一饮而尽,老人将小碗放在桌上,正欲离开,小五却叫住他:“老爷爷,这是哪里?”她可没忘了她此行的目的,不知龙天睿处境如何?

老人转身:“你的腿骨断了,别担心,我已经帮你接回去了,悉心调养数日便可下地。”顿了顿又道:“这儿是南山,我本是上山采集一种稀有的药材,瞧你昏倒在巨石上,相逢即是缘,才将你带回来。”

小五感恩地看着面前青衣长褂的老人,他的容颜并不老,除却一头白发,眉目间的浅纹,其实,他还算年轻,他浑身上下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如神话里的仙人。他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忧伤,叫人莫名疼惜。

容颜未老头先白。

也许,他有一段不为常人所知的故事!

“老爷爷,我叫小五,您呢?”

老人笑眯眯地转身,道:“小五?你叫我云叔便好。”

小五托腮想了想:“云叔?可是云淡风轻?倒是跟云叔气质匹配呢!”

“云淡风轻,我以为是云游四海的闲云野鹤呢!”

小五闻言捂嘴轻笑,这个云叔真好相处呢!

连日来的相处,小五与云叔似乎达成默契,不曾说起外界的事,只谈天说地,无比悠哉。只是长夜漫漫,思念排山倒海而来。

总是猜想他最近过得好不好,他体内的七星诛有没有发作!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脱口而出的是陆游的那首《钗头凤》。

伤筋动骨一百天,短时间内她是没办法走动的,肚腹逐渐臃肿得像个圆球似的,宝宝已然七个多月了,在她腹中茁壮成长,想到这里,面上终于露出一丝会心的笑意。

“丫头可是在想你的夫君?”云叔手拿着草药,笑眯眯朝小五走来。

“云叔!”小五脸红佯怒道。

“西林玉湖距离这儿有一个山头,你的夫君寻不到你也难免!”转眸,瞧了一眼无精打采的小五,他又道,“缘字却是妙不可言,想你从玉湖能顺水流向小南山,母子平安倒是万幸!”

小五点头,浅笑。

遍寻不获,拔营回朝时,龙天睿并未随其大军一同回莫城,他势必要寻到小五。

群山环绕,一处临水。

正是那处的湖泊,让他绝望得心死。

平静的湖面上飘荡着一件黑袍,他不敢靠近,随行的将领沉眸,终是扑通一声下水将衣袍取了回来,递给龙天睿。

手指木然地接过衣袍,龙天睿的身躯竟颤抖起来,心如死灰般栽倒在地。

待他醒来时,人已回到王府,身旁是以泪洗面的容瑾,他对她视若无睹,越过她的身子朝紫浮阁而去。

每晚,他都歇在小五的床榻上,抱着她往日入眠的玉枕酗酒到天明,浑浑噩噩,不问朝政。

“子修,她死了,你如此颓废,叫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怎么办?”

龙天睿,她死了,你生不如死,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你想要毁于一旦吗?出行前,你对我说:没有人能够取代我在你心里的位置,如今呢?

他抬眼看了一眼方娉婷,又埋下头:“谁让你来的?小五看见你会不高兴的,你出去。”他冷冷地驱逐她,紧抱着怀里的玉枕,仿佛那是他的一切。

他没有放弃寻找她,玉湖再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的小五还活得好好的,若是看见娉婷,她必定要调皮地躲起来不肯见他了。

“龙天睿,你叫我走?”方娉婷扬起玉指,语带绝望。

“是,你走吧!这里我不准许任何人进来。”他并不看她,只埋首注视着玉枕。

方娉婷发疯般地冲上来,一把挥开他手中的玉枕,冷笑。龙天睿嫌恶地推开她,眸光悲戚地盯着地面上的一地细碎,摇头,晶莹如泉的泪一滴滴落下,他弯身将玉枕的碎片捧进怀里,锐利的碎片扎伤他的掌心,大片鲜血顺流而出,他恍若无觉,只凝视着一地碎片发呆……

方娉婷奔上来,挥掉他怀里的碎片,也任由掌心鲜血如注。龙天睿抬眼,眸光如刀子般锐利,直视方娉婷,她心中剧痛,不由脱口而出:“子修,我有了你的孩子,别这样看着我。”

龙天睿沉眸,攥紧她的肩膀:“你再说一遍?”

她泪流满面:“我说,我方娉婷有了你龙天睿的孩子,孩子已经一个月了。”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在他心口炸出一个窟窿,他只知道:小五不会原谅他了,再不会原谅他了!他松开紧箍在她肩膀的手,眼底一片清明,他木然地往前面走。

“放手,我要打死他,浑蛋,他是个浑蛋!”

崔宛之发疯般地想挣开陆晋中的桎梏,却怎么也推不开,然后,蹲下身,抱着双膝大声哭泣……

“小五,你这个笨蛋,你这个傻瓜!”

“小五,你说过我们俩都要一生幸福,你怎么可以如此绝情!”

“小五,我们都是傻子,傻子……”

陆晋中心痛地凝望着眼前绝望悲恸的女人,记忆中她从未如此失态、如此心痛。他咬牙,抬头望着蔚蓝无云的天空,手握成拳,浑身冰冷。

终是无奈,他将她从地上抱起来,揽进怀里,任她歇斯底里。

两人走远,习胥从角落里走出来,望着方才那人蹲下哭泣的位置,轻言道:“崔宛之,哭吧,哭出来好过些。”

小五的肚皮大得如同圆球,脚伤几乎痊愈,额头的伤疤也结痂了。

他们分别已然两个多月了,在深山老林里得不到他的一点点消息,她从来没有这么思念一个人,想得心都生疼了。

她苦笑:她这么没用,日后如何离开他呢?

“云叔,你回来了?”听到响声,小五转眸问道。

云叔走近她,距离几步时,拿起床榻边的褂子轻斥:“有了身子的人还站在窗口吹风,你这丫头!”他摇摇头,很无奈的样子,说着将褂子披在她肩上。

小五挠挠后脑勺,乖巧地听教。

“小五丫头,你的夫君叫什么名字?”他温声问道。眉如远山的眸闪过一丝复杂,他转身面对小五时,敛得干干净净。

“云叔,小五无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我的夫君正是靖王龙天睿。”小五狐疑地瞅了一眼云叔,却未在他脸上发现任何异常,心中只觉得蹊跷。

“靖王……”

“云叔今日出山,可是听到什么消息?我夫君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小五奔到云叔身侧,急迫地问道。

他眉目闪过一丝复杂,瞧了几眼小五紧张的神色,终究摇头和蔼地微笑:“靖王好得很,你莫担心,顾好自个儿的身子。”说罢,他慈爱地摸摸小五的脑袋,开门走出去。

小五觉得莫名其妙,心中隐约觉得不安。

夜幕降临,小五站立在门沿,有种“山中一日,人间百年”的沧桑之感。

“丫头,可愿听云叔讲个故事与你听?”

小五转眸,望着云叔的眉眼,点头。

悠扬而低沉的声音似乎拉开了久远的回忆:“很多年前,一位大户人家的父亲为小儿子选了一门亲事,小儿子孝义听从父亲的安排。他常常以书信与定亲的女子往来,女子是官家小姐,大家闺秀,不宜抛头露面,传信的差事自然落到小姐的婢女身上。久而久之,男子爱上貌美又才识过人、志趣相投的婢女,两人甜蜜相恋足有一年,男子曾许诺她,给他一点儿时间,待到时机成熟一切水到渠成时,他便迎娶她过门,今生今生只许她一人……”

小五听到这里动容不已,几欲流泪,今生今世只许她一人!

“然后呢?”小五擦去眼角边缘的水雾,追问。

他回眸凝望了小五一眼,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眸,苦笑道:“只是一切尘埃落定时,等待男子的是那位他深爱的女子嫁给了他的大哥,而他竟是最后一个得知的,男子心如死灰,悲痛欲绝,最终远离朝堂,远离那个伤心地,云游四方。”

他说得很慢很慢,眼角的余光勾勒出一段久远的回忆。小五怔怔望着跟前这个花甲老人,心疼不已,也许他说的正是自己的故事。她想:他的痴心一片有没有遗憾,她不知道,但她明白,时至今日,他依旧从未后悔深爱着那个女子。

这是怎样的一段复杂的情感纠葛?情深不寿,此生不悔。

爱上一个人从来就没什么理由,有些人,说不上她有什么好,但就是没有人能够代替得了!

“云叔,你说那个人至今还爱那个女子吗?”

小五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只听到一声无奈的叹息。

许久之后,才传来他遥远得几乎沉睡的声音:“真正爱上一个人,便是一生的事,人不由心,想忘亦忘不了……”

小五想起那句话:我们爱上一个人仅仅只需一秒,但要忘记这个人往往一生也难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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