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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给钥匙系上红流苏(1)

小说: 给钥匙系上红流苏      作者:秦轮

“空仓”三年,碧蓉又结婚了。

因为是二婚,两个人都没有兴趣大操大办,碧蓉就更是甩手不管,一切都由男方去操持,到了日子,她只带了几件简单的衣服,然后把她自己那套房子的房门一锁就过来了。

新房子的房型、面积、地段以及小区环境都让碧蓉无话可说,装修也是她喜欢的格调,看得出新任丈夫在这上面很花了一点心事。房子装修期间和完工以后碧蓉曾多次来过这里,还在这里过过夜。新任丈夫是一个不太懂得情调的人,可那天夜里却突然要给她一把房门钥匙,还情意绵绵地说:“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碧蓉没有去接那把钥匙,她说:“再等等吧,等我们的生活正式开始的那一天。”这样的说法也有其深意,男人不会觉得钥匙没送出去而失了面子,也就不再说什么,将钥匙顺手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然后该干什么还是兴趣盎然地接着干。以后男人也没有再提要给碧蓉钥匙的事,有什么事需要过这边来,都是男人约了她一起来。现在他们正式结了婚,碧蓉成了这个家的半个主人,用碧蓉自己的话说,他们的生活正式开始了,碧蓉这才拿了一套这边的钥匙。

有了这边的钥匙,原先家里的钥匙不常用了,碧蓉就将那把钥匙从钥匙串上解了下来,放进她每日随身带着的一个拎包的夹层里。另外还有一把备用的钥匙,本来是放在办公桌抽屉的一个盒子里的,现在碧蓉仍旧让它放在那里,没有把它带到新家里去。

婚后的生活依然如故,碧蓉每天还是两点一线上班下班,只是上下班的方向变了,坐的车,走的路都和原来的正好相反。再有就是她这么多年住惯的那套房子忽然间空置了起来,让碧蓉平添了一份牵挂,还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怅然。碧蓉就经常在上班的时间偷偷地从单位里溜出来,跑到原先的屋里去看看,顺便收拾收拾,给屋子换换空气,打扫打扫灰尘。有一天新任的丈夫出差去了,碧蓉下班后又来到她的那套小屋,习惯性地开始拖地擦家具。做了一会儿她会停下来欣赏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然后又接着做。这样做做看看,不知不觉天就黑了,肚子也感到有些饿了。刚才下班的路上她买了几斤水果一袋面包,还有几盒牛奶,本来是预备带到那边去的,现在她把这些东西全部拿出来,一样一样在餐桌上摆开。她先吃了一点水果面包,又倒了一杯牛奶,放到微波炉里转了转,然后端到电视机前慢慢地喝。这样一边喝着牛奶一边看着电视,碧蓉忽然就不想回那边去了。反正新夫的那个女儿一直都是由奶奶带着,不用碧蓉管,这里的被褥等一应用具都是现成的,我何不在这里住一晚上呢?这个想法让碧蓉有些兴奋,她呼地站起身来,把壁柜里已经打好包的被褥拿出来,一一在床上铺开,只一会的工夫,一张温馨舒适的床就铺好了。铺完床碧蓉去洗了一个澡,然后就迫不及待地钻进了被窝里。那个晚上她的小屋里特别安静,碧蓉睡得特别踏实。早晨醒来,碧蓉一眼看见床头边的那部白色的电话机,不知为什么很想有谁在这个时候打一个电话来。但是这个电话已经没什么人会再打了,亲戚朋友都知道她结婚了,也知道她那边的电话号码,要打也是往那边打。不知道她已经搬走了的人就只有他了,他怎么这么长的时间都不给她来一个电话呢?哪天他真的打电话来了,她又不在这里那可怎么好呢?

碧蓉就想起有一次给娟子打电话,本来碧蓉是打往娟子家里的,结果娟子接了电话说她正在地铁里,让碧蓉觉得大惑不解。娟子毫不客气地将碧蓉取笑了一番,说碧蓉还生活在农耕时代。原来娟子申请了一项转移呼叫的服务,铃响五声没有应答电话就自动转到她的手机上。

在碧蓉不多的几个要好的朋友当中,就数娟子的信息灵,接受新东西也快,是最活络的一个,自然也是最有资格取笑碧蓉的一个。这两年娟子一直都在做股票,钱没见她赚多少,也许还赔了,却学了一肚子的股市俗语,平日说话时不时地就来一句,有的还用得非常精妙。比如她说结婚是“满仓”,离异则是“空仓”。她还进一步阐述说:现在的股市,满仓就意味着套牢,然而人在股市,空仓只是手段,满仓才是正经。找一只业绩优良且具成长性的好股拥入怀中然后放心持有,毕竟是股市中大多数人的真心所求。只是这样的好股票寥若晨星,还常常真伪莫辨,于是空仓者就不免要陷入一种尴尬的境地:买进怕套牢,不买又怕踏空。举棋彷徨之间,就把大好的机会给错过了。

碧蓉对买股票的事不是很懂,却从娟子的这一番话语里面听出了人生的哲理。那时候碧蓉还没有再婚,正处在娟子所说的“尴尬境地”,就不由得心生疑惑:似这样满仓空仓,空仓满仓,套了解,解了又再套,人生的愿望会有穷尽的么?人生的愿望又有多少是能够实现的呢?

没有电话打进来,碧蓉就给娟子打了一个电话,也好顺便问问她转移呼叫是怎么个办法。

娟子接了电话劈头就说:“你办转移呼叫有什么意义,你那个手机三天倒有两天是关着的!”

碧蓉说:“就因为我的手机经常不开机我才想办个转移呀——怎么,你又打过我的手机啦?”

“是的,我的大小姐。先是打到你家里,没人接,才又打你手机的。你在哪呢,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神秘兮兮的?”

碧蓉有点得意,对娟子说:“你肯定猜不到我在哪儿——告诉你,我在我自己的小屋里。”

娟子说:“真的?一个晚上都在吗?怎么,那边新婚燕尔,这边就又勾搭上哪个小白脸啦?”

碧蓉急了:“你胡说些什么呀!我只是留恋这个地方,喜欢一个人独处和那种‘待字闺中’的错觉。你不知道我昨天晚上一个人睡得有多香啊!”

娟子打断她道:“你别犯病了,我们是好朋友,我才忠告你一句,你现在找到的这位是一只‘好股’,业绩优良,诚实守信,能找到算你运气,你该收收心了,好好跟人家过日子吧,不要再玩一些任性的花样横生事端了,男人不喜欢这样,男人尤其不喜欢自己的女人一个人跑到外面去住,除非你成心想再一次空仓!”

碧蓉被娟子连珠炮一样的话说得有些懵了,连说话的口气都蔫了,喃喃地说:“我没说不好好过日子呀,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

娟子说:“不跟你扯这些了,还是说点可操作的。我劝你把你的这个屋子赶紧收拾收拾,该搬走的东西都搬走,然后把它租出去。不管能租多少钱,那也是一笔收入。就算你将来又需要这房子了,再收回来也不迟,反正误不了你找小白脸。”

碧蓉不得不由衷地佩服娟子了——看人家多有经济头脑,自己怎么就想不到呢?就算不为增加收入,这个建议也应该考虑。房子是要人住的,自己隔个几天没来,进来的时候屋里就有一股气味,时间长了,家具墙壁还不都得发霉。碧蓉心疼自己当年精心挑选的那套家具,不愿意看到它们干裂或者烂掉。

这天碧蓉在街上路过,看到街边有一家房屋中介公司,就走了进去。接待碧蓉的是一个小伙子,自我介绍说姓陈。小陈对碧蓉描述的房子非常感兴趣,热情而又熟练地为碧蓉办好了登记手续,让碧蓉回去等电话。

后来碧蓉才知道,自己无意之中走进的这家“太平洋房产”是一家在业内很有影响的中介公司,信息发布迅速而广泛。碧蓉一登记,她的房屋资料很快就出现在这家公司遍布全市的连锁店的橱窗里,同时还上了它的网站。登记后的第二天,碧蓉就接到了小陈打来的电话,说是有客人要看看她的房子。

碧蓉开始不知道规矩,对小陈说,行啊,谁要看你让他跟我联系,我带他去就是了。

小陈在电话里说你还是到我们公司来一下,客户现在就在这里,我们一同去看。

碧蓉还跟人家客气说:“有我领着去看就行了,你何必跟着跑一趟呢。”小陈也没告诉碧蓉这里面的规矩,只说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后来看房的时候碧蓉发现小陈老是注意着碧蓉和那个客户,好像生怕他们在一起说什么,碧蓉想跟那人交换一下电话号码,也让小陈给挡了。碧蓉这才醒悟到自己这么做是犯规的:你们供需双方直接联系上了,人家中介商吃什么呢?

那天看完了房,客户说要回去考虑考虑,小陈知道这其实就是在委婉地说这房子我不打算租了,你寄希望于其他的客户吧。路上小陈就对碧蓉说:“如果你觉得方便,你可以将你这里的房门钥匙交给我们,这样再有客户要看房,我直接领着来就行了,免得麻烦你。”小陈还说,你尽可以放心,我们是大公司,是最讲信誉的。管理上我们也有一套严格的制度,凡是有业主交钥匙给我们,我们都要当着业主的面对屋内的所有东西进行登记,然后给业主一个清单,保证不会有任何的损坏和遗失。

碧蓉一点也不觉得中介商这么做是在为她着想,而是觉得小陈的这个要求非常过分。怎么可以张嘴就问人家要钥匙呢?这个钥匙是我的那个小屋的特许准入证,我连我现在的丈夫都没给,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地给你呢?况且,这是看我的房子,你每次必到,我却“免得麻烦”,这叫什么规矩嘛!

碧蓉对小陈说:“还是让我也一起来吧,这是我出租房子,你都不怕麻烦,我怎么能怕麻烦呢。”碧蓉还有一个想法,觉得无非是偶尔带客人来看看房子,反正我的工作清闲,单位离得也不远,有什么麻烦的呢。

其实碧蓉想错了,这事还真麻烦。那天看完房回到办公室里刚坐下,小陈的电话就来了,说是又有人要看房。碧蓉刚刚说过“不怕麻烦”的话,只好拎着包又去了。从这以后,小陈约她看房的电话总是不期而至,令碧蓉应接不暇,弄得碧蓉办公室的同事都奇怪:碧蓉以前没这么多的电话呀?碧蓉只好跟同事解释:是看房的,我原来的那套房子不是空着没住吗?想租出去。碧蓉这么一说,同事们非常理解,纷纷附和说,对对对,早就应该租出去。你就去吧,有事我们给你对付。

其实并没有什么事需要麻烦同事,顺水人情罢了。但碧蓉还是很领同事的情,以后再接了这样的电话,碧蓉就大大方方地跟同事们打个招呼,先去太平洋房产,然后同小陈一起领着客人去看房,或者干脆她就直接去她的小屋里等着。

来看房的人有男有女,基本上都是年轻人,也有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每次陪着客人看完房,碧蓉都要琢磨一下刚才的人是干什么职业的,为什么要租房子住——那个女的脸上的气色不太好,是不是在家里吵了架,要租房子跟丈夫分居呢?那个男的,一见了碧蓉就色迷迷地盯着她的胸部看,不像是个正经人,租房子该不是为了******吧?还有那个姑娘,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时不时地还蹦出几个洋文,学历一定不低,那么她是附近外资银行的职员,也就是所谓的白领啰……令碧蓉想不明白的是,怎么有这么多的人要租房呢?小陈就从中介商的角度跟她作了权威的解释。他说首先是上海这个大环境,使得房屋租赁市场供需两旺;其次是她这房子所处的地理位置好,附近有多幢高档写字楼,离陆家嘴金融贸易区近,交通也便利。再一点就是她的这种小房型的房子正好迎合了租房人的胃口。现在有人就专门买这种房型的房子投资,如果你有钱想投资的话,也不妨可以考虑,这还真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投资项目呢。

碧蓉自然是不想投资,但她想到娟子一天到晚谈投资,就将这个信息贩卖给了娟子。不过她没有像小陈说得那么专业,而是以自己的房子炙手可热的事实,向娟子说明这里面的确存在着商机,希望娟子能关注这个市场。

碧蓉三天两头在外面领人看房子,丈夫却一点也不知道,碧蓉不说,丈夫也就不问。

这一任的丈夫比碧蓉大八岁,有一个刚上初中的女儿。能找到碧蓉这样一个独自一人不拖油瓶的女人,丈夫似乎是觉得很庆幸。丈夫在经济上比较宽裕,就在物质方面尽量地作一些补偿,为的是让碧蓉开心。碧蓉虽然心高,但在再婚这个问题上却很清醒,知道离了婚的女人不值钱。她曾经看过一部电视连续剧,里面有个女主人公也是离过婚的,后来这个女主人公择夫再嫁,她的朋友劝她不要过于匆忙,再慎重考虑考虑。可她却说,还考虑什么,像我们这样的,能有人要就算不错了。那位女主人公的这句话给碧蓉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事情到了她自己的头上,她自然而然地就也有了这个感受,不会觉得独自一人的自己就比拖油瓶的男方占着什么优势。所以尽管她对丈夫的感觉不是很好,她还是心甘情愿地跟他结了婚。既然再婚像出水痘一样不可避免,那么早完成就早省心。况且这个男人也真是不错,亲戚同事都这么说,娟子的说法更是独特——是一只好股。碧蓉如果一味地犹豫彷徨,过了这个村,未必还有这个店。至于她的感觉,那是迂腐的念头,是幼稚可笑的,没有人会在意。这种事情就是有这么怪,自己的感觉往往说了不算,周围人的看法意见倒能替你作一多半的主。碧蓉倒也不觉得这有什么悲哀,她知道生活是生活,理想是理想。

那么理想应该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呢?碧蓉不由得就想起他来。

他还是碧蓉上个世纪在北京参加一个培训班的时候认识的,瘦瘦高高的个儿,沉稳儒雅的气质,有时说着说着话还会没来由地一阵脸红,让碧蓉凭生爱恋。尤其让碧蓉觉得惊奇的是,她无意中从学员花名册上发现,他的生日竟然与自己的一模一样。

在北京期间碧蓉和他有过几次彬彬有礼的单独晤谈,却始终没有问过他的婚姻状况。不问倒不是因为难以启齿,而是不想听到或者证实她不愿意接受的现实。“好男人早已经成了别人的丈夫。”碧蓉爱看的那部电视连续剧里的女主人公说的这句话也让碧蓉觉得经典。是啊,如果像他那样的男人都还没有结婚,那这个世界就不正常了。那时候碧蓉刚刚“空仓”,想到这里不由得就有几分伤感:那我的状况就正常吗?为什么失落的就总是我呢?

其实冷静下来想一想,他也未必就“理想”,甚至就连碧蓉也说不出他到底有什么好,特别是放在世俗的天平上,更是显不出他有多少分量。他那副忧郁的德性让娟子和碧蓉的同事们见了,一定会觉得触霉头,说不定还会把他骂得一钱不值!有时候碧蓉自己也不免会觉得嫉妒:你凭什么轻而易举地就占据着我感觉中那块最亮丽的位置呢?就因为你和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吗?

在北京分手以后他给碧蓉来过几次电话,每次都说有机会要来上海看她,还说他那里碧蓉是不大会去的,他住在南昌,用他的话来说,是一个名气大于印象的地方。碧蓉觉得他这么说非常准确,对于南昌,她真的是不断地听说,却始终没有什么印象。

他总是说来上海的机会很多,也很方便,睡一个晚上就到了,根本没有距离感,但他却始终没有来。他真的会来上海看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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