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末日印象(4)

眼镜是这个大户室的元老，跟汝萍有几分认识，见汝萍叫他开机，就打趣说：“我说这股市怎么老是上不去罗？，连你这样的超级大户都忘了怎么开机！”眼镜说着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屏幕上出现了汝萍熟悉的分时走势图。

汝萍说：“很长时间没来了，这一套都忘了。行了，下面的我会了。谢谢。”又问眼镜，“一直在这里做吗？做得还好吗？”

眼镜说：“现在的这种行情只有神仙才做得好！我们之所以还来，不过是在这个市场陷得太深了，再说，自从炒了股票，就没心事去干别的了——做什么生意能在短时间内把股市上的亏空赚回来呢？”眼镜又说，“股市这一块还是要盯住，少操作，但是不能放弃，毕竟指数这么低了，行情说来就来的，再要踏空了，以前亏的钱就真的是一点回头的指望也没有了。”

汝萍就问：“现在进大户室要多少资金？”

“说是说二十万，实际上没有那么多也一样进来，现在这种低迷的市道证券商也不好太挑剔，有人来做就算不错了。再说我们这些人当初都是为券商做过贡献的，他也不好意思赶我们走。”

这时候那边的一个大户叫眼镜过去打扑克，眼镜抱歉似的对汝萍一笑：“你自己看盘吧，我得去跟他们打牌了，要不然会被他们吵死。”

汝萍就专注地去看电脑上的指数曲线，见指数经过三波下跌，跌势已经趋缓，又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缩量盘整，走出了一个三重底的形态。汝萍又查看了一下前几天的走势，发现这已经是第三天下跌了，加上目前指数的相对数值并不是很高，应该是跌无可跌了。汝萍就有些蠢蠢欲动，犹豫了一会，还是选了一个过去比较熟悉的股票买进了50手。股票买进后果然像汝萍所判断的那样没有再跌，分时走势图上代表着买气的红色柱状线一条一条地在电脑上显现，股价也随之慢慢地向上攀升，汝萍正自得意，那红色柱状线却在渐渐地缩短，预示了买气后继乏力，果然大盘终于不敌卖方的抛压，股指调头向下，并迅速跌穿了那个“三重底”，到收盘时，汝萍买进的那只股票自然也没有逃脱套牢的厄运。

汝萍这么长时间没做股票，今天一碰即被套牢，心中不免觉得懊丧，就醒悟到刚才的那个所谓“三重底”实际上是一个骗钱的，对于股市的险恶其实自己早有领教，但就是经不住它的诱惑，一次次地落入圈套，真不知是股市的神奇还是人性的悲哀。

七

小武六岁生日那一天，汝萍没有送他去保育院，要带小武出去玩。出门的时候汝萍问小武要去哪里玩，小武就说去心达欢乐城。以前小武一个月里面总要去这个欢乐城玩几次，每去一次就拎着一个写着“在心达玩可别忘了回家哟！”的纸袋子回来，纸袋里装的是一串一串的奖票。来下沙沟之前小武已经有了989张心达的奖票了。小武并不急着拿这些奖票去兑奖，小武说其他的奖品他都不喜欢，他说他就是想要那辆电动火车，可是那辆火车要1200张奖票，小武就把每次得的奖票都攒起来，现在只差二百多张了。汝萍就说，好，去心达欢乐城。可是小武得陇望蜀，又说还想去青山湖游乐场玩。汝萍就想起小武有多么懂事，自从那次说了一句他想爸爸的话，引得汝萍抱着小武大哭一场以后，就再也没有听他说过想爸爸的事了，可是小武越是这样，汝萍就越是觉得欠了孩子很多，就想现在出来一趟也不容易，干脆就都满足了他吧。只是两个地方一东一西的跑起来不方便。汝萍忽然又想起那天送她来下沙沟的那个出租车司机曾经给过她一张名片，好像还问过她要不要包车。汝萍对那辆桑塔纳的整洁留有很好的印象，就想今天索性把他的那辆车包下来，带小武好好地玩一天。如果时间来得及，还可以让司机带着她去看几处房子。

汝萍这么想着就到包里去找那个司机留给她的名片，还真的让她找到了，汝萍就在路边的一个公用电话亭里按照名片上的号码给那个司机打传呼。一会司机回了电话，汝萍就跟他谈包车的事，司机说行啊，就问包多久，汝萍说到下午六点，司机就说了一个价，汝萍还是原来的脾气，也不去还价，就问司机什么时间能到，司机问了汝萍现在所在的位置，就说我正好就在这附近，五分钟准到。

司机来的时间已经是十分钟以后，见汝萍有些等得着急的样子，就一个劲地赔不是，说是前面路口塞车，还说一会让汝萍多用十分钟。汝萍被他这么一说气也消了，说：“谁要你多给十分钟，你只要好好开车就行了。”

司机说：“这你尽管放心，保证安全快捷服务周到。”又问清了要去的地方，就伸手从车顶上取下的士顶灯，又用一块毛巾盖住了计程器，一踩油门上了路。走了没多远，小武吵着要坐前面，汝萍奈他不何，于是就让司机靠边停车，让小武从椅子中间爬到前面去坐。司机一边给小武系安全带，一边说，“我们这里是无所谓了，这要是在香港是不允许小孩坐前面的。”汝萍就说：“听你这意思，好像你还在香港开过车？”司机说：“我哪有那样的福气，我不过是听说。”

汝萍因为要照应坐在前面的小武，不时地往前面靠，就看见小武座位的面前放着一盒打开的名片，旁边还立着一张用塑料封过的电脑打出的字牌，上面写着：

各位老板，欢迎您乘坐本出租汽车，非常愿意为您提供包车服务。本车外观漂亮，车内卫生整洁，本车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在一分钟内乔装改扮成官车，载您出入政府机关宾馆酒店，让您体面又威风。本车还可代送宾客，代接亲朋，并可为您提供各类经商信息，请记住本车的车号和传呼号码。

汝萍看完不由得笑了：“你这哪里是出租汽车，你这分明是一家公司嘛！”

司机道：“僧多粥少，竞争太激烈，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让女士见笑了。”

正说着，司机腰里的BP机又响了，司机有几分得意地说：“看，又是要包车的。”就拿起手提电话复机：“喂，是的是的，哎呀，不好意思，现在有客人……明天，明天行啊，上庐山？可以，好，就这么说定了，放心放心。”放下电话，又对汝萍说：“一个老顾客。这么冷的天，要上庐山，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都是让钱给烧的。”

汝萍跟他敷衍道：“看来，包你的车的人还不少？”

“不瞒你说，还真的不少，都看中了我这车新，车门上没喷字，取下顶灯，跟官车一样——你要说是私家车也行——我这叫投其所好，现在有这喜好的人还真不少呢！”

汝萍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我倒是没有想到，我只是看你这车干净。”又说，“那个顶灯，你可以放上去的。”

司机这才意识到刚才的话说得有些不妥，于是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说你，你当然是图我这车干净，也有像你这样仅仅是为了要干净才包我的车的。”又说，“顶灯还是不要放上去吧，过几天车门上一喷字再拿下顶灯也没有意思了，今天就算是我自己要将它取下的，是我想满足一下虚荣心——其实我自己也是爱虚荣的，也嫌天天顶着个的士灯招摇过市寒碜，光是警察老是盯着要罚你就让你受不了！”

司机以为这话汝萍会爱听，不料汝萍却说：“你怎么就知道我不爱虚荣？”

车到广场，但见人山人海，交通为之堵塞，汝萍就问司机怎么回事，司机说是在卖彩票。汝萍这才注意到街上到处都是“隆重推出二千万福利彩票，头奖二十个，每个二十万”、“购彩票献爱心，愿天下好心人一生平安”、“中奖者可喜可羡，奉献者可敬可佩”一类的横幅广告，汝萍便留了心。因为从四面八方涌向广场的人和车太多，警察有些控制不了，疏通无效的情况下，干脆就采取堵的办法，出动大批人马堵住外围的车不让往广场方向开。司机看看前面的阵势赶紧****左边的一条小路绕行，刚进入小路，就看见这条小路的路口也堵塞了，司机就说亏得我们拐得快，不然卡在里面进退两难就麻烦了。又说：“你今天好得是包车，不然计程器这会正啵啵地跳。”汽车绕了一个大圈，到了广场另一侧的展览馆前，司机找好车位停车，汝萍带着小武去设在展览馆里面的心达欢乐城玩。

小武一进到欢乐城里面，立刻就像一只出了圈的小羊羔，兴奋得直叫唤。汝萍去买了一百元的金币，装在纸袋里沉甸甸的。小武从汝萍的手上抓了一把金币就跑去玩了。汝萍赶紧跟过去，就见小武往一台游戏机里塞了一枚金币，熟练地启动了机器，然后就手忙脚乱地按动那些五颜六色的按钮。小武似乎对那些游戏机有一种天生的接受能力，有些机器连汝萍都还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小武就已经懂得了它的规则，怎么投币，怎么启动，怎么操纵，怎么得分，无不在行，只是玩起来得分不多，常常是按了没几下，计分孔里只吐出短短的一截奖票就死了机，又要塞入金币重新启动。小武一台一台机器玩过去，兴趣盎然地投币启动，操纵几下，得分不多，马上就没了兴趣，便草草地玩完最后的一滴“血”就又去启动另一台机器。这样玩了一圈，纸袋里的奖票在一点一点地增加，汝萍手里的金币却在迅速地减少，终于只剩下了三枚。汝萍说：“今天就玩这么多，不再买了，这最后三枚金币，你选一台你最喜欢的机子，不要东一下西一下，那样你永远也得不了高分。”

小武就领着汝萍来到一台机器的前面，这是一台挖掘机，计分的标准是看游戏者在一定的时间里面抓到传送带上的矿石的多少。小武玩掉了最后三枚金币，总算是得到了一张长长的奖票，小武拿着那一长串奖票，有些意犹未尽。汝萍说：“下次再来玩吧，不是说好了今天还要去青山湖游乐场吗？”小武来了精神，说：“那我们数一下，看我们今天得了多少奖票。”汝萍就和小武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汝萍拿出那些奖票让小武去数，小武数了三遍，数清楚了，一共是93张。汝萍就问小武，家里有多少张？小武说家里是989张。汝萍让小武把这两个数字加起来，小武想了一下，说：“我加不上来。我只会加到100。你告诉我吧。”

汝萍就想起以前熟人们都说小武天资聪明，本来还准备请个家庭教师给他做些超前辅导的，现在这个计划自然是不能实现了，家庭教师可以暂时不请，但是学总不能不上，现在眼看着小武就要上学了，家里连房子都还没有着落，难道让小武去上造纸厂的子弟学校吗？汝萍知道这是不能想象的事，不由得对房子的事有了紧迫感，就打算今天无论如何要去看看房子。如果有合适的，而到小武上学的时候还没有“名分”的话，那就管他三七二十一先买下来再说。

小武说：“妈妈你怎么不说呀，加起来到底是多少？”

汝萍就告诉了小武得数，说离1200张还差118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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