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命运克隆(2)
那个肌肉发达精力旺盛一次搬两块门板的青年名叫蔡志刚,外号佐罗。我不知道他得到这个外号的具体缘由,除了身手矫健,为人仗义之外,我也看不出他与当时正在银幕上走红的那个由阿兰·德隆扮演的佐罗还有什么别的相似之处。相反我觉得他的经历倒是很需要电影里的那个侠肝义胆的佐罗来替他主持一下公道。他是个“老三届”,托了父亲瘫痪的福才于不久前从广阔天地返城上来,又承蒙街道上的特别关照,比我早一个星期进到这家门市部,所以虽然他的年龄比我大了一轮有余,但在辈分上却只我是师兄,跟我一样面对电机定子里面的那些杂乱的线头弄不清楚应该怎样去将它们串联或者并联。他的优势是他有一把子力气,一台45千瓦的电机,他能够像端一盆菊花一样从楼下端到楼上。他的这个优势使他在我们门市部里深得那些女工们的器重。
“佐罗,帮我把这台定子搬到烘箱里去。”
“佐罗,帮我拆一下这个轴承。”
蔡志刚常常被那些女工这样呼来唤去,特别是在我离开那个门市部的那一年,门市部实行了计件工资,年轻的女工们都把他当做首选的组合对象,因为修理大功率的电机产值高,但是没有蔡志刚的加盟,她们又啃不动。当我对男女之事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之后,我才意识到我当年只是看到了这件事的表象,其实那些女工喜欢和蔡志刚搭档还有更深层的心理因素,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指的就是这种情况。
蔡志刚并不吝惜自己的力气,即使是在实行了计件工资以后,不是他的组合对象,别的人叫他帮忙他也是招之即来。
那时候蔡志刚经常跟一个名叫冬菊的女工搭档做事,那个冬菊因为跟蔡志刚的合作受益匪浅,便很希望将这种搭档关系固定下来。遇上别的人要跟蔡志刚搭档或者叫蔡志刚帮忙,那个冬菊就不免会有些不悦的表情挂在脸上。冬菊的这种不悦当然是没有道理的,但是我们门市部的那些女工却竟然容忍了冬菊对蔡志刚的垄断,渐渐地都不再找蔡志刚搭档了,除了万不得已也不叫蔡志刚帮忙。记得当时的我对那些女工们对冬菊的这种宽容曾感到大惑不解,后来我才弄明白,原来女工们起先对冬菊的霸道行径也是颇为反感的,并且还采取过针锋相对的行动:你不是想固定跟蔡志刚搭档吗?我偏要争着跟他组合;你不是看我们叫蔡志刚帮忙就有气吗?我们偏要大事小事地叫佐罗!后来女工们发现冬菊对蔡志刚的垄断欲望并不仅仅是受经济利益的驱使,而是还有感情上的瓜葛,这才纷纷退避三舍了。只有一个名叫佩珍的女工不卖冬菊的账,照例有事没事地支使蔡志刚。
佩珍那时候血气方刚(我实在找不出比这更恰当的词来形容这样一位姑娘),春风得意,冬菊自知惹不起(也可能是理亏),所以并不去跟佩珍发生正面的冲突,只是时常地在背地里提醒蔡志刚:“你别看人家年轻漂亮,告诉你吧,人家早就有主了,男的在我们省里的医学院上大学呢!”冬菊这么说,显然是要拉大蔡志刚与佩珍之间的距离,让他在佩珍面前产生自卑感,从而达到离间他们的目的。从后来的实际情况来看,冬菊的这一手是灵验的,蔡志刚在门市部里始终未能与佩珍有过亲近的苗头。
三、冬菊和佩珍
我在离开那个门市部三年以后因为工龄的事又去了一趟那个社办单位,那时候新出台了一项政策,小集体的工龄可以转到大集体来作为连续工龄计算,当时我在一家大集体的印刷厂当劳资干事,近水楼台看到了那个关于工龄计算问题的文件,马上就去了那个社办单位。在办公室我遇上了我原先在门市部的同事小高,他运气不错,结束了在那个电机修理门市部绕线圈的生涯,调到厂部“行政上”来了。
小高非常热情地为我提供了方便,给我开具了我所需要的证明,还给我讲了许多我们门市部的事,其中有两件事使我受到了很大的震动,其中之一是那个春风得意的佩珍被她的未婚夫给蹬了,原因是那个人现在是医大附属医院的大夫了,不能再找一个社办单位的女工做妻子。而在这之前,他一直像哄孩子似的哄佩珍说,他爱她,不在乎她的单位是社办还是国营,等毕了业(后来是说等实习结束)就跟她结婚,一边哄着一边就又一次把佩珍放倒在他的那张单人床上,上上下下地忙起来。
第二件事是冬菊不久前调走了,调到另外一个社办单位去了。那个社办单位新近投产了一种无需镇流器就能够直接插在卡口灯头上的3瓦荧光灯,在市场上供不应求。让我感到震动的当然不是冬菊的调动本身,而是冬菊为了这次调动所付出的代价。冬菊的丈夫是个老实巴交的工人,除了会在冬菊的身上尽职尽责地辛勤耕耘,对冬菊的其他要求统统爱莫能助。而冬菊偏偏是一个心比天高(其实也不算太高)而又特别多虑的女人,老是觉得自己应该过更好的日子,老是担心自己所在的那个门市部会朝不保夕。丈夫是那样的一个窝囊废,她只有靠自己,听说那个做荧光灯的厂子要扩大生产,还要转大集体,她就四处去活动,后来还真的让她拐弯抹角地找着了一个说话管用的人——街道生产办公室的郭主任。
那种3瓦的荧光灯其时在市场上比较热销是个事实;厂子准备把生产规模扩大一点甚至有可能转为大集体也是一个事实;郭主任主管着那个厂子的人财物产供销,要弄进去个把人易如反掌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但是郭主任就是不想让冬菊轻而易举地得到这个机会,当然他也不想轻而易举地放过冬菊,他觉得小有姿色的冬菊对他来说也同样是一个机会。郭主任就想办法让冬菊一次一次地往他的办公室跑,可是冬菊来了郭主任又总是把冬菊晾在一边,自己忙自己的事(也不知他是真忙还是假忙),偶尔停下来问冬菊几句什么,最后总是会提出一个什么问题,让冬菊一时无法落实,于是郭主任就让冬菊下次再来。冬菊往郭主任那里跑了几次,总的印象是郭主任很忙,但是郭主任又非常体谅冬菊的难处,所以即便是忙郭主任还是在抽空解决冬菊的困难。另外冬菊觉得自己的这件事很棘手,给郭主任添了不少的麻烦,但是冬菊又分明觉得这事还有希望,所以冬菊还得一次一次地接着往郭主任的办公室里跑。终于有一次郭主任不忙了,放下手里的工作坐到冬菊坐的沙发上来,换了一副嘴脸跟冬菊说话:“今天我们来好好地商量一下你的问题,一定把你的事解决掉。”说着就一把搂住冬菊欲跟她亲嘴。冬菊不免吓了一跳,推开郭主任,嚯地站了起来。郭主任也站了起来,很感意外似的问:“怎么,你不乐意?”郭主任慢慢地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嘴脸又还原到日常大家见惯的样子,只见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表格,用食指弹了两下,说:“看起来我的工作还做得不够细致,今天就算是我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这张表我已经签好了字,但是还不能给你。你再回去想想,想好了就在下班的时候来找我,懂了吗?”冬菊懂了,干指头沾不住芝麻(人家哪里会稀罕自己拎去的那几斤烂桔子!),郭主任平白无故为什么要给自己解决困难?大彻大悟的冬菊没有太多的彷徨,一周以后就在下班的时间去找了郭主任,用自己仅有的、郭主任唯一稀罕的东西换回了那张表格。
小高向我讲述的佩珍和冬菊的故事让我愁肠百结,尽管我知道故事里揉进了不少讲述者的想象,但是我还是对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深信不疑。我这里正在感慨万千,不料小高又给我讲起了有关上述故事的两段插曲。
插曲之一是娇横一时的佩珍的婚嫁现在成了大问题,那个医生那一脚蹬得太狠,佩珍受到的伤害太大,有的伤口一时难以愈合,有的伤口将永远无法愈合。另外这种事情太敏感,有极强的辐射力,虽然事件本身并不新鲜,可以说古往今来层出不穷,但是人们谈论它的热情却是世代相传有增无减。这就无意中使佩珍获得了某种她不并需要的知名度,使她的婚嫁越发地困难——谁愿意娶一位被一个医生当做一项课题一样实验了三年的姑娘来做自己的新娘呢?求偶者对佩珍退避三舍与其说是对佩珍失去贞操的忌讳,莫如说是对那个医生的恶心。就像是面对一只被苍蝇玷污了的馒头,人们怎么不了那只可恶的苍蝇,只好恶狠狠地把那只馒头扔进潲桶里。佩珍万念俱灰,于是就像许多有类似遭遇的姑娘一样,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踏上了黄泉之路,又和许多这类故事的结局一样,在最紧要的关头起死回生。
插曲之二是冬菊在给那个郭主任投怀送抱之前曾有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斗争的焦点不是关于她的丈夫,也不是关于究竟要不要向那张表格妥协。那天在郭主任的办公室受了非礼,冬菊回到家里就把满腔的怨气和委屈一股脑都撒在了丈夫身上,她觉得但凡丈夫有一点用处,她也不会在外面受这样的侮辱,她一边捶打着那个被她弄得丈二和尚的丈夫,一边就决定了对丈夫的背叛。只是她不愿意拿这第一次的背叛去满足那个郭主任的****,她要把一个已婚女人的贞操献给自己钟情的男人,她要去抚摸那强壮的肌肉那宽广的胸膛,她要去领略她心仪已久的虎哮龙咆摧枯拉朽……
那时候我们门市部还是和我在那里的时候一样请了一个老头睡夜班,正好那些天那个老头家里有事,请了几天假回乡下去了,因为蔡志刚是单身,那几天就由蔡志刚替那个老头值夜班。冬菊瞅准了这个机会,就在一天的晚饭后来到门市部等着。一会蔡志刚来值班了,冬菊只说是来拿东西,跟着蔡志刚一起进了门市部,并从里面把门插上了。接着两个人又一起上了楼,冬菊给蔡志刚铺好被褥,就开始了她并不擅长的百般挑逗千般温存。也许是冬菊欲速不达,也许是蔡志刚从根本上只是一个嘴把式,众人堆里打情骂俏还不失为一把好手,但是在两人世界床笫之上让他真刀真枪地干仗却完全没有了章法。据小高说那天晚上蔡志刚开始是一味地退缩,不敢交手,后来被冬菊逼得没有了退路,才操刀上阵匆忙应战,却又死活不得入港。虽然蔡志刚在年龄上跟冬菊相差无几,但是却完全没有床上的经验,加上打的又是无准备无把握之仗(也许他心里还觉得这是一场不义之仗),不免紧张,弄得冬菊替他急出了一身的汗,最后还是扫兴而归。第二天晚上冬菊又来了,昨夜冬菊只道是干柴烈火,完全没有顾及蔡志刚的心理障碍,这一次冬菊欲擒故纵,迂回而行。她先是正襟危坐地跟蔡志刚说话,说她丈夫的窝囊,说郭主任的卑鄙,说那种3瓦荧光灯的可爱,说自己的苦命……说到伤心处自然要声泪俱下。蔡志刚被说得对冬菊起了爱怜之心,就情不自禁地用嘴唇去吻冬菊的泪脸,吮她的泪水。冬菊也就慢慢地停止了诉说和哭泣,一边迎合着蔡志刚的亲吻,一边腾出手来开始宽衣解带。蔡志刚明白了冬菊此番委身的悲壮背景,又有了情绪上的积淀,也就不再迟疑,显出了他的英雄本色,跟冬菊酣畅淋漓地把事情办了。冬菊如愿以偿,依依不舍地走了,临走还重复了一句她刚才在床上一直在念叨的那句话:“我没有看错你,我知道你是一个好男人!”
(佩珍和冬菊的故事还有插曲之三和之四,不过要等到晚一些时候才会发生。)
四、两个丽春
扯得有些远了,现在我得回过头来去赴和丽春的那个约会,不然丽春那个小蹄子要闹别扭了。那个约会是我和丽春后来一系列幽会的开端,发生在冬菊和蔡志刚幽会的十二年以后,我的这篇小说写作的半年以前。
现在看起来小建为我精心安排的这次约会实际上可以说是小建为我设下的一个圈套。没有与丽春的这一次约会,就没有日后与她的缠绵,也就没有小建与我的另一个性伴对我的联手背叛。但在当时我却是怀着对小建这位部下的赞许和感激去赴这次约会的,因为在跟丽春见过两面之后,我就被这个小蹄子迷住了。
应该说我不知从何时开始落下的这种拈花惹草的毛病与许师傅当年的言传身教不无关系。许师傅当年所说的“女人都是假正经,只要你不让她讨厌,又能够让她觉得安全,她没有不依你的”这一至理名言日后被我勾引良家女子而屡屡得手的业绩证明它的确是一条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我相信在丽春身上它也能再试不爽。
记得一接触到丽春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猛然想起了我中学时的一个同桌,在中学毕业将近二十年以后这位同桌的一些言行举止还时常会在我的眼前浮现,但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的名字。于是那天我在跟丽春约会的时候我就跟丽春说了我的那位同桌。我说我有一个中学时的同桌名字也叫丽春。
丽春说:“你这么说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很像你的一个初恋情人。”
我说:“你不仅漂亮还很聪明。”
那天丽春贴身的内衣之外只穿了一身淡蓝色的套裙,这即使是在这年平均气温在20摄氏度以上的南国之冬,她的这种穿着也显得过于单薄。
我见她的手背上呈现出来的紫红色的血印就问她为什么穿这么少,难道不冷?她搓了搓手背说在室外会感觉有一点冷,但是她能扛得住。她还说她宁愿冷一点也不愿意穿得过于臃肿,否则就不漂亮了。言下之意是她穿得不臃肿的时候很漂亮。我就是在她说完了上面这句话之后适时地说了“你不仅漂亮还很聪明”这句话的。实际上丽春乍一看上去并不是十分漂亮,尤其是在她笑得过于放纵的时候,露出的牙龈太多,让人不忍细看,只是由于她良好的自我感觉和咄咄逼人的态势让人很快地就会认同她那潜在的美。
丽春说:“不说我,说你的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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