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迷巷女鬼(2)
这个拐角出现了一个黑影,像是一个长发女子的头部的影子。影子出现后,陶紫突然跳了起来,不断地跳,她用手抓扯自己的头发,然后转过身去,面朝着墙壁,用双手捂住眼睛。
“这应该是极端恐惧的表现吧?”强局长说。
突然,陶紫转身朝巷子的拐角冲了过去,并在即将消失在监控范围的时候,摔倒了。监控视野的一侧,是巷子的拐角,陶紫摔倒后,双腿还在监控视野里,而上半身则被拐角的墙壁遮挡了。
“下面就是诡异的景象了。”侦查员说。
画面上,长发女子的影子越来越长,慢慢地遮盖了陶紫的双腿,然后一个白影从陶紫双腿旁露出了拐角。侦查员“啪”的一声按了暂停。
“监控里看得不是很清楚。”侦查员说,“我们请视频处理的同事处理了这个截图,结果是这样的。”
侦查员打开一张图片,是这监控截图经过处理后的图片。图片被局部放大,我们可以看到视频中的白影是半个人身,另一半被墙壁遮挡。这半个人身的头部显然是一头长发,看不到面孔,而长发下方则是一副完整的白色的身体,看不到手臂和脚。看到这个截图,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贞子。
《午夜凶铃》是我看过最震撼的恐怖片,所以看到这个截图后,冒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作为一个法医,怎么可能相信什么鬼怪?我安慰着自己,扭头看看林涛,调侃说:“你不是最相信鬼神论了吗?这回见到真的了?”
林涛的脸色都变了,说:“今晚我俩住一屋,大宝一个人单住。”
“派出所一个女民警在审查监控的时候,看到这一段,被吓哭了。”侦查员不屑地笑着说,“她认定她的辖区闹鬼了。依我看,这不过是一个披着白床单的人在装神弄鬼罢了。不是说鬼没影子吗?这个鬼的影子还挺清楚的。”
侦查员敲了下键盘,视频继续播放。白影在闪现了一下后,立即又隐藏在拐角里。根据监控区域里的人影看,白影蹲了下来,可能是在逼近陶紫的身体。不一会儿,影子又直立了起来。陶紫的双腿开始移动,显然是这个“鬼”在拖移陶紫的身体,慢慢地,影子和陶紫的腿消失了。侦查员又打开一张幻灯片,是迷巷的俯览示意图。侦查员说:“大家看,图上标示的红点是我们公安监控的位置。我们调取了所有监控,只有这一台记录了陶紫在失踪前的最后行踪。从这以后,白影和陶紫都失踪了,再没有监控拍摄下可疑画面。”
“失踪了?”林涛颤声说道。
“嗯。”侦查员说,“如果白影很熟悉迷巷,有两条路可以直接从陶紫摔倒的地方离开,而不被监控拍下。”
“也有可能是白影就住在迷巷里,”我说,“那就没有必要离开迷巷了。”“还有可能是移魂大法,直接消失了。”林涛低声说。“可以介绍一下案件的基本情况吗?”我用声音盖住了林涛的声音,害怕这个迷信的家伙被基层的刑警们笑话。会议室灯被打开,一片大亮。我眯了眯被突来的强光刺激的眼睛。“是这样的。”强局长说,“丽桥市税务局的局长今天早晨去派出所报案,说他十六岁的女儿陶紫昨天晚上失踪了。说是陶紫失踪前,晚八点左右,接到同学电话,约她去国盛KTV唱歌。当时来了一辆出租车,陶局长从阳台上看,是她的三名同学在车里,于是就没太在意。晚上十二点,陶紫还没有回家,陶局长就给她的几个好朋友打电话,几个人一致反映陶紫十点多的时候就离开KTV,独自回家了。”
“国盛KTV离迷巷有多远?”我问。“不远。”侦查员说,“大概两百米。但是,KTV的门前是大路,可以直接打到出租车,如果陶紫回家,完全没有必要走到两百米外的迷巷里去。”
“那对迷巷里的住户逐一排查了吗?”我问。侦查员说:“我们是在下午的时候,才从诸多监控录像的画面里找到了这个画面,所以对迷巷二十一家住户的排查刚刚开始。与此同时,我们正在对陶紫的几名同学进行调查。”
“那陶紫她人呢?”我问。会议室的人纷纷摇头。强局长说:“目前还没有找到。”我顿时有点儿尴尬:“既然没有确定陶紫死亡,你们叫我们过来做什么?”强局长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指着林涛说:“其实是这样的。我们给陈总打电话,主要是想请林涛林科长来给我们一些指导,对陶紫摔倒的位置以及周围的痕迹进行一些勘查。陈总当时可能正在忙,所以他可能没听清楚,就把大家都弄来了。”
“哦。”我点点头,“那我和大宝可以回去了?”林涛一把抓住我的袖子:“别啊,等我一起回去呗。反正明天是周末,又没啥事儿。再说了,你们把车开走了,我怎么回去呢?”我看林涛惊慌失措的样子,知道他是害怕晚上一个人住宾馆,于是调侃道:“怎么没事儿?周末我要陪老婆。”
“秦科长不如也留下来吧。”强局长说,“从目前的情况看,陶紫凶多吉少。我们的民警正在事发周边进行地毯式搜索,说不准一夜的搜索之后就会有所发现。”
“您可不能这么说话,”我说,“给陶局长听见了会和你拼命的。您这样一说,给人感觉就是认定陶紫已经遭遇不测了。”“这样吧,”侦查员说,“才七点半,不如林科长和我们一起去看看现场?”林涛向我投来求助的眼神。我微微一笑:“不如一起去看吧。”
现场果真十分复杂,在路灯微弱的灯光的照射下,感觉自己真的进入了一个迷宫。在侦查员的带领下,我们找到了监控视野所在的位置。侦查员说:“侦查实验我们都做过了,根据灯光照射下的影子的长度推断,那个白影,应该是一个一米七五左右的人。”
林涛点点头,趴在地上,用侧光照射着地面:“你们这地面有经过保护吗?”侦查员摇摇头:“这里有住户,我们也是事发后十多个小时才发现这里有情况,所以保护也没有什么价值了。”林涛跳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尘,说:“没戏。一点儿痕迹都看不到,全部被破坏了。”“对了,你不是说,有两条路可以绕开监控离开迷巷吗?”我说。侦查员点点头。
我接着说:“那你带着我们走走这两条路,让林涛看看巷子两边墙壁的情况。”在阴森森的巷子里,我跟着林涛,林涛跟着侦查员逐个儿试着路。试到第 二条路的时候,林涛突然有了发现。“这个痕迹有价值!”林涛叫道,“一个手掌印,一个擦拭状痕迹。”我凑过头来,问:“怎么说?说明了什么?”林涛指着墙壁,说:“这个手掌印不是手掌直接接触墙壁的痕迹,而是隔着纤维很细的纺织物按在墙上留下的痕迹。还有,一大片擦拭状痕迹位于手掌印的上方十厘米左右的地方。你说,这说明了什么?”我想了想,说:“这个天气,一般人不会戴手套。那么手掌怎么会隔在纺织物的后面呢?”“监控里的影子,不就是疑似一个披着床单的人吗?那他的手藏在床单里,扶墙的时候,不就会留下这样的痕迹吗?”我点点头。“不仅这些,”林涛一脸成就感,“还有这处擦拭状痕迹,应该是纺织物刮擦墙壁形成的。再结合位置,应该是人肩膀上扛着的东西。”“你是说,一个人扛着陶紫走到这里的时候,扶了墙?”我问。林涛点点头。“太好了,我们确定了白影行走的路线,就可以断定他的走向,从而锁定他的居住区域。”侦查员说。“不仅如此,还能说明一些其他的问题。”我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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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扛着一个可能昏迷的人走路,”我说,“能说明什么?”“说明这个人的力气不小。”大宝抢着说。“不错啊,小样儿。”我笑着说,“都学会抢答了。结合侦查部门的实验,白影应该是个身高一米七五的人,那么有身高、有力量,这个白影不应该是个长发女子,而应该是个男人。”“是个男人又怎么样呢?”侦查员问。“是个男人,就不该有那么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我说,“毕竟留那么长、那么飘柔的头发的男人是极少的。所以,我们多了一条线索。”“查假发销售!”侦查员说。我点点头,接着说:“另外,还可以肯定是一个人作案。不然两个人可以抬着陶紫,而不是扛着。从监控上看,陶紫可不轻。”“嗯。”侦查员说,“据陶局长说,陶紫一米六八的身高,一百二十斤左右。”“这处痕迹,应该是扛着陶紫的人体力有些不支,倚在墙壁上休息留下的。”林涛说,“如果是两个人,应该不会这样受累。”“好了。”我抬腕看看表,时针已经指到了十点半,“走吧,我们回宾馆睡觉,等明天调查的消息。”“我俩住一屋。”林涛对着我又强调了一句。
可能最近接触的两起疑难案件都和手指有关,于是我梦了一晚上剁椒凤爪。我在那里啃啊啃,突然发现,手中拿的不是鸡爪,而是人手。接下来的就是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好在宾馆的电话铃声把我从这凶残的噩梦中拖了出来。
我坐了起来,咽了咽口中的酸水,看了眼林涛。这个迷信的家伙裹着被子蒙着头呼呼大睡。真是胆小,这么热,裹着被子睡觉,也不怕被热死。我心里想着,看了看表,居然才五点多。这是谁啊,这么早打电话?难道是破案了吗?
一想到破案,我就异常兴奋。今天是周六,如果破案了,或者是找到陶紫了,那我岂不是还可以回去过大半个周末的假期?我一把抓起电话:“喂?”“秦科长,”是丽桥市公安局法医吴响的声音,“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你,不过陶紫的案件有重大进展了。”我感觉肾上腺素突然分泌了不少,急着问:“怎么样?什么进展?”吴法医说:“搜索组在丽桥河发现了陶紫的尸体。” 我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好的,我们马上好,你们来个车带个路。”我边说边把林涛推醒。
现场位于丽桥河的一畔。丽桥河是丽桥市的中心河,东西走向,横穿了整个丽桥市。丽桥市政府也充分利用了这个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把丽桥河打造成丽桥市的一道美丽风景。河的两侧柳树成荫、花团锦簇,还有一些小桥、亭子作为点缀,这里成了市民们晨练、散步的理想地点。
此时天刚蒙蒙亮,丽桥河旁的一座小亭被数辆警车的警灯闪得五彩斑斓。我、林涛和大宝走下警车,来到小亭旁,看见众人正围着一个大号行李箱议论纷纷。
强局长见我们到了,一脸沮丧地站起身说:“我早说陶紫凶多吉少吧,五点左右,一个晨练老大爷发现亭子下面好像沉了个东西,于是报了警。”我探头看了看水面,清澈见底。“110指挥中心直接指派我们专案搜索组来了这里,打捞上来一个大号行李箱,里面装着陶紫的尸体。”强局长补充道。“这里离迷巷有多远?”我问。“不太近,有好几公里呢。”派出所民警说。我点点头,蹲下来端详行李箱中的尸体。陶紫全身赤裸,蜷缩在行李箱中。尸体的一旁放着她的全部衣物。“不会是拦路强奸案件吧?”强局长说,“那可就麻烦了。”我见技术员已经照相固定了行李箱的情况,便戴上手套,和吴法医一起把尸体从行李箱中抬了出来。尸检前的照相被我们称为固定。因为解剖检验会破坏尸体的原始状态,所以这一个环节尤为重要。技术员会对尸体的面部、颈部、正面全身、背部全身、双手双足、头顶、足底先进行一轮拍照,固定原始的尸体状态。然后法医再开始尸表检验,尸表检验的目的是了解尸体表面的损伤情况以及收集可能在尸体上残存的线索和痕迹。
“尸僵还没有完全缓解。”我破坏了尸体的尸僵,想把尸体放平,“角膜快达到重度混浊了,尸斑按压还有些褪色。前天晚上到现在是三十个小时左右,时间应该差不多。”
“你是说,我们看到陶紫栽倒以后不久,她就死亡了?”强局长说。我看了看尸体面部的几处擦伤,和她摔倒的姿势基本吻合,点了点头。尸体被我们放平,这是一个略胖的短发年轻女孩,身边的衣物提示她就是
陶紫无疑。尸体上黏附着不少血迹,我挥手让技术员来对尸体进行照相,然后从勘查箱里找出一卷纱布,剪下一块,慢慢地擦拭着尸体胸腹部沾染的血迹。吴法医掰开尸体的双腿,检查了一番,长舒一口气,说:“强局,还好不是强奸杀人,会阴部无损伤,干净,处女膜完整。”此时,尸体上黏附的血迹已经被我擦拭干净,露出了双侧肩膀上多条纵横排列的创口。
林涛颤声说:“这……这……这是什么伤?这么密集,而且凌乱。这不是咬的吧?”
“你是学痕迹的,”我说,“这显然不是咬痕。”
“你说的咬痕是人类的咬痕,”林涛继续颤声道,“如果是鬼怪的抓咬痕,我们就不知道了,没见过啊。”林涛身边一个派出所女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很窘地看了眼林涛,用止血钳探查了一下创口:“野兽的咬痕有时候也会很凌乱,但是都是以撕裂创为主,而这些创口创缘很整齐,所以是锐器创。创口下方骨质有损伤,这应该是砍痕,用锐器多次砍击所致。”
“砍痕?为什么要砍?”大宝问。我说:“创口周围皮肤无卷缩,断段软组织无明显生活反应。这是死后损伤。这样看起来,有人是想把陶紫分尸,只是因为未掌握人体结构的知识,所以没有砍断。最后凶手可能放弃了分尸的想法,就把尸体装在行李箱里扔到了河里。”
“不懂人体?碎尸?”大宝惊道。他说完,拿起陶紫的双手仔细观察。“你不会以为十一指案件中的第十一根手指是陶紫的吧?”我说,“你忘了吗?DNA检验部门确定第十一根手指来自于一名男性。”DNA检验可以通过检验是否有Y染色体来判断微量细胞来自于男性个体还是女性个体。“等等,等等。”林涛好像回过了神,“既然你确定是砍痕,凭什么说是死后分尸的损伤呢?为什么不能是生前伤害行为?你看啊,这个行李箱里有不少血迹呢,尸体上也黏附着血迹。死了的人,伤口还会出血吗?”
“当然可以。”我说,“生前损伤有出血,是因为人的心脏在不断搏动,像泵一样把血液挤压到全身各处的血管内,一旦有血管破裂,被挤压上来的血液就会源源不断地从破裂的血管处流出。除非破裂的是小血管,凝血因子可以封住破裂的地方。人死亡后,虽然没有泵把血液推送到各处,但是一旦血管有破裂,加之尸体的体位变化,血管的张力会随之变化,那么血管里原有的血液会因为血管张力的变化而从破裂口中流出。所以死后也会流血,但是量不多罢了。”
林涛点头。
我用止血钳翻开尸体肩部的创口,说:“你看,创口很深,有不少动脉、静脉破裂,如果是生前损伤,会有大量失血。你知道失血死亡的尸体会有什么征象吗?”
“尸斑浅淡。”林涛说。
我点头:“对。因为血液都流失了,那么就没有红细胞会在死后沉积在尸体底下部位而形成尸斑了。陶紫的尸体尸斑很显著,而且还呈现出紫红色,肯定不是失血死亡。不过从这个尸斑的情况来看,陶紫在死后十二个小时之内就被装进了行李箱,然后抛在了这里。”
“我知道是为什么。”林涛跟着我们也学习了很多法医学的知识,“十二个小时内,尸斑没有浸润软组织,所以随着尸体体位改变,会像沙漏一样,不断在新的底下部位形成尸斑。而陶紫的尸斑全部位于尸体左侧底下部位,和行李箱平放在河底的状态是一致的。”
“那么,陶紫的死因是什么呢?”强局长对法医学知识不是很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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