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丁楠果真回到了石头那儿。丁楠不去石头那儿,也没有好去处了。老男生提供的宿舍,虽可以继续住下去的,但毕竟非亲非故,总赖着不走,也有失一个大姑娘的体面。且老女人打过招呼,说老男生是一剂毒药。虽然,丁楠对此不以为然,但碍着老女人的面子,还是不能一意孤行的。石头这儿最好。好就好在石头是老乡,是同学,是初恋情人,虽说几年没见面,见了面,却见两人心里都还惦记着对方,且有一块地方空着,随时准备把对方安放进来。尽管如此,天黑了,四周安静下来了,两人共处一室,还是有些别别扭扭的。后来,夜深了,石头就说,丁楠,看你一脸疲劳的,休息吧。石头说罢,便起身下床。丁楠说,你干吗?石头说,我睡沙发,你睡床,男人要有绅士风度的嘛。丁楠说,真是胡来!你有伤,哪能蜷缩在沙发上?石头说不碍事,坚持要睡沙发。丁楠说,石头如果你不听话,那我就走啦。这一招灵,石头不再固执。熄灯后,丁楠就睡了沙发。房间一片黑暗,石头就在黑暗里说,丁楠,明天我再换一套大房子。丁楠说,没必要吧?等你伤好了,我得走人。显然,这句话让石头心酸。石头沉默了半晌,说,丁楠,不走不行吗?丁楠说,今天才来,就开始谈离开的事,都怪我瞎说了。石头,我们睡吧。石头不再说话,丁楠也不再说话。但是,石头没有睡去,在刺探这黑色的夜,也在揣摸着她的心。其实,丁楠很想和石头说话,说什么都行,说家乡的山水,说儿时的游戏,说生活的辛酸,说各自的经历……可是,今晚不行,汪芹的事让她着急,她得想想办法,她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这一夜,丁楠不曾睡熟,满耳都是汪芹的声音,我该怎么办?直到天亮了,丁楠还是没想出一个办法。她担心汪芹,就硬撑开眼皮起了床。丁楠躲进卫生间,给汪芹打电话,不料,手机关了。丁楠看看时间,都早晨八点钟了,就下楼去,给石头买了早点。一阵忙碌过后,已近上午10时,丁楠再打手机,手机依然关着。按理说,汪芹是不会关机的,她会等她的电话的。丁楠有些茫然了,也有些着急了,就给调查公司打了电话。对方说汪芹没来上班;再问,对方又说,她不曾请假,所以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丁楠一屁股落在沙发上,枯坐了半晌。石头见了,便问,怎么了?丁楠不想让石头知道得太多,免得他也跟着着急,就说,没事。我约好汪芹上午逛商场的,她竟把手机关了,真是个疯丫头。石头说,那就再约呗。丁楠说,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我去她宿舍找她就是了。之后,丁楠起身欲走,抬头看石头时,却见他一脸纯真,一脸爱怜,一脸不舍,心里便涌出了一股冲动。她走过去,脉脉含情地望望他后,便把眼睛闭上了。石头就吻了她的唇,很轻盈,很温柔,像蜻蜓点水似的。丁楠眼缝里就滚落下来了许多的泪,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感情越来越脆弱了。她需要人爱,她也需要爱一个人——这或许就是她弄不明白时,给自己找出的一个理由。有一个男人的肩膀靠一靠,就会有一种力量,让她倒不下,让她总充满激情。石头见她泪流满面,脸上就有了一片惊慌,战战兢兢地说,丁楠,我是……丁楠忙捂住他的嘴,说,石头,我是高兴,真的高兴。石头,我走了,你等我回来……丁楠转身就走了,逃也似的。丁楠实在不想听到石头说出抱歉之类的话,好多男人都对她讲过这类话,听得耳麻,听得无趣。她希望现在的石头,还是和过去的石头一样,是个爱起来敢跳楼的男人,尽管丁楠还不明白自己会不会再爱上他……
丁楠先到了汪芹的宿舍。这是调查公司的一栋公寓,离公司不远。汪芹告诉过丁楠,她住在2楼2号房间。丁楠好一阵敲门,却无人应答,后来竟把隔壁房间的一个姑娘敲了出来。那姑娘对丁楠说,汪芹昨夜就不曾回来。丁楠开始觉得事情有些不妙:汪芹即便是去了童禾那儿,也不会关掉手机的,她们是有约在先呀。丁楠不敢往坏处想,但又不得不想。难道是童禾知道汪芹向她告了密,把一肚子气恼转嫁给了汪芹?抑或是汪芹按捺不住,和童禾摊了牌,童禾一怒之下,做了不利于汪芹的歹事?童禾是小人,童禾什么都可以做得出来的。丁楠想着就怕,便风一般地朝调查公司赶去。到了那儿,果真不见汪芹。丁楠没有其他办法了,只得去找老女人。
老女人正在办公室打电话,一脸春风,满嘴嘻嘻哈哈的样儿。见了丁楠,也没有一点收敛。老女人不是这样的,想必电话那头的人不简单,否则,难得把老女人逗得这般心花怒放。丁楠急,老女人不急,漫天神侃,无边无际的,似乎就没有个尽头。丁楠便给她做了个手势。老女人才对电话里说,算了算了,我不能再笑了,再笑就断气了。丁楠找我,你等会打过来好么?听她口气,还很留恋的样儿,且也是丁楠认识的人。丁楠就问,谁呀?谁能让我欧阳姐这般高兴?老女人脸上的笑容未尽:还能是谁?杨开学呗。真是一个活宝,他逗起来,你不乐还不行!丁楠故作惊讶,说,不就是昨天共进了一次午餐,便把姐姐你迷得神魂颠倒了?看来,你对男人的狠也不过如此。老女人大概也觉得自己有点反常,忙正色道,你这话怎么说的?你笑话我?你羞辱我?丁楠见她露出一副斗鸡状,便赶紧说,我是羡慕姐的魅力,这还不行么?老女人就不再纠缠,问,找我有事?丁楠说,没事不敢进你的门。老女人说,那你就快说呗,吞吞吐吐的,像个糟老头。要不是有事求她,丁楠就会说一句你才是糟老头呢。丁楠这当儿不能顶,丁楠就把汪芹失踪的事说了一遍。老女人又露出了高深莫测状,头枕在椅背上,想了片刻,忽然把眼一睁,问,你是说,童禾因为没有杀掉你,就把仇恨转移到了汪芹的身上?不,不可能。童禾没有这么愚蠢,他现在还想杀人,不如把你杀了更解恨,杀了汪芹,还是像杀了你一样暴露了自己,他不会干的,再说,根据我对男人的了解,不到一年,他绝不会对一个女人厌倦,何况汪芹是一个精灵般的尤物,童禾还喜欢着呢。丁楠说,可汪芹确实不见了。老女人就望着丁楠,眼睛里满是疑惑,说,丁楠,你没有说实话,你对我隐瞒了真相。你不会说你没有吧?丁楠不得不佩服老女人,像老鹰一样敏锐。丁楠不想告诉她汪芹怀孕的事儿,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这毕竟不太光彩,可是,面对老女人,看来不说是不行了。丁楠就说,汪芹怀孕了,怀了童禾的娃娃。老女人说,什么时候的事?丁楠说,昨天下午在医院检查出来的。老女人就笑了起来,很灿烂,也很温柔的样子,说,这就对了。丁楠说,你怎么还笑?老女人说,当妈妈是件幸福的事,我干吗不笑?丁楠说,汪芹不见了,你觉得她是幸福的?老女人说,很简单,童禾把汪芹收藏起来了,像收藏宝贝一样。你在为她着急,兴许她正在童禾的怀里快乐地撒娇呢。丁楠说,不可能,汪芹跟我说过,她不会再和这个人在一起了。老女人说,你是女人却不懂女人,男人胡说一通鬼话,女人就投降了,就迷失自己了。丁楠说,我不信。就算汪芹真的迷失了,她也会跟我打一个电话的。老女人说,你这个人,和我一样,固执,偏见,假如汪芹给你打了电话,你还会让她幸福下去?丁楠说,你的话,我不懂,给了我一头雾水。老女人说,你会同意汪芹生下这个孩子?汪芹想生,你不同意,纠缠过来,又纠缠过去,汪芹还哪里有幸福?丁楠说,生不生,是汪芹的事,你以为我会去干涉?老女人说,你会的,因为你不想看到你的小妹,为你厌恶的人生下一个孩子。丁楠的眼睛又眯了起来,说,老女人,你就是这样看待我的?我就是这样一种胸怀?为了自己的厌恶,可以去牺牲汪芹的幸福?老女人见丁楠认真起来,就说,丁楠,听说你找到了你的初恋情人,叫石头什么的,对吧?你还是去好好照顾他,汪芹的事你就不要管了。丁楠说,为什么?老女人说,你就让她按自己的活法去活就行了。丁楠真的固执,说,问题是她并不喜欢这种活法。老女人说,她不喜欢,她会上童禾的床?她不喜欢,她会钻进童禾的别墅?你太单纯了,丁楠小姐。
其实,丁楠自认识老女人那天开始,就特信她,什么事儿,经过她的脑子一过滤,基本就有了一个谱儿,错也错不到哪儿去,但对于汪芹的失踪,她却不敢苟同她的看法了。只是,她不想再和她争论下去,这不但没有结果,还会误了时间,因此,丁楠站了起来,打算离去。也就在这当儿,老女人的办公室门被推开了,杨开学闯了进来。
显然,杨开学在门外听到了一切,不然,他的脸色不会这么凝重,像蒙上了一层霜,严严实实的、冰冰冷冷的。其实,杨开学是办事经过这儿,想到老女人,便随意打了个电话,不料,老女人说丁楠来了,而他,正好想找个理由见见汪芹,就挂了线,上了楼。汪芹没有见着,却意外地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对他,这不是一个好消息,而是一阵惊雷,震得他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似的难受,一个原本可能爱上自己的姑娘,却突然间进了他人的怀抱,且怀上他人的孩子,哪个男人也是受不了的,感情受不了,脸面也受不了。杨开学知道,偷听别人说话不好,哪怕是不期而遇撞上的,他原本打算离开,悄悄地,谁也不知道他来过。把一杯苦酒封存在心里,不让它发酵,不让它飘香,一阵过后,痛苦就会过去,伤口就会结痂,心情会好起来,一切也会好起来。问题是,汪芹失踪了,他不能只顾舔着自己的伤口,而对汪芹的处境却袖手旁观。经过丁楠被追杀这件事后,童禾在他的想法里,基本有个定位:不仅卑鄙,且还邪恶。汪芹果真被那家伙控制了,其结果哪能好得起来?因此心急火燎之下,就顾不得许多,破门而入了。杨开学一开口就冲着丁楠:出大事了吧!昨天要是依我了,抓了童禾,哪来的今天这局面?老女人见是杨开学,先是一愣,继而脸色温和了许多,打趣道,你真是个活鬼,哪儿有事,你就从哪儿冒出来,累不累呀?杨开学并不附和她,说,都说你心狠,看来这像画得准。汪芹不见了,你却在一旁冷嘲热讽的,难道你良心被什么叼走了不是?老女人见了他高兴,老女人也就不怒,老女人答,还是你有良心,人没沾上美人边,心却被美人勾走了,关键的时候,总想着挺身而出。只是你想演英雄救美的故事,可惜,美人冷,美人不领情呀。这叫一头冷,一头热,热冷是搅和不到一起的。知道啵,嫩小子!老女人倚大卖大,居高临下的。杨开学狠狠地盯了老女人一眼,没有答话,转身走了。丁楠欲追,被老女人制止。老女人说,你让他去呗。这小子,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其实浑身都蛰伏着冲动,不让他发泄一下,他就感到活脱脱的累。丁楠说,他会捣腾出一把麻烦的。老女人说,还不至于。他虽嫩点儿,也还知道孰轻孰重,孰是孰非的。老女人的口气里,有些爱怜,有些赞许。丁楠不好再说什么了,也不好再求什么了,她固执,老女人比她还固执。这时,老女人又说,你也走吧,去好生护理那个石头,听我的,汪芹的事,你就别瞎操心了。
老女人下了逐客令,丁楠只得走。
其实,丁楠一点也放不下心,可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寻找汪芹,只有回到石头那儿去。但丁楠坚信,汪芹一定在童禾那儿。直截了当去向童禾要人,还算是一个办法,只是假若童禾不承认,就会打草惊蛇。这个办法也就不是办法了……丁楠在回家的路上,还在一个劲地揣摸着。当然,也忘不了给汪芹打电话,一会儿打一个,只是电话里传来的,永远都是关机的提示,丁楠的心里就像塞了一团棉花,堵得慌慌的。回到石头住所后,见石头正在上网,就叫他把电脑让给她。丁楠原本是有些网瘾的,在大学里时,闲着无聊,常在网吧里泡泡,有时还会是一个通宵。自从钻进了这省城,网瘾便断了,不是有意戒的,是没有这番心思了。今日觉得心烦,心乱,心慌,就想重温一下“网瘾”,分散注意力,让自己解脱一些,轻松一些。丁楠先进了游戏室,玩的是“双升”。丁楠心不在焉地把一局好牌,打得一塌糊涂,因此,也被友方痛骂了一顿,狗血淋头的,最后被踢出了游戏室。丁楠也觉得没劲,便又进了一间聊天室。一个叫着“开心萝卜”的网虫和她纠缠上了。开心萝卜不让人开心,一个劲地问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尽说些暧昧的话。石头坐在一旁,丁楠不便应答,就说了一句神经病,退了出来。之后,丁楠进了本市一家人才交流网站,想看一下人才市场上有无适合她的岗位。浏览过后,就失望了。这当儿,疲倦袭来,她闭上眼,把双手很深地插进头发里,想小憩片刻。可是,事与愿违,脑子越来越乱,乱得像麻一般梳理不清。丁楠想到了自己一路走来的好生无奈,想到了汪芹一路走来的不堪负重,想到了季洪,想到老女人,也想到了童禾……想到了童禾,又想到了那两个记者。真是两个可恶的家伙,假如他们信守诺言,不登出那篇文章,也许她和汪芹都会少了许多麻烦。丁楠不后悔自己做过了的事,但不等于不气愤那些言而无信的人。记得当时为了说服他们,她还特别提到了校友陈天一,可他们还是把她出卖了。想到那篇文章,丁楠有了读一读的欲望。她想知道那文章是如何写的,又是如何刺激童禾的。于是,她又打开了电脑,开始搜寻市晚报的网站。很快,那篇文章就找到了,网络真的让世界变得小,也变得奇妙。不过,那篇文章她还是没有读下去,不是不想读,是她又有了一个新的发现。这一发现,让她大吃一惊:文章署名竟是三人,除却那两个记者,还有她的那个校友陈天一!这就奇怪了,那天陈天一并没有去采访呀,不过,冷静下来后,丁楠明白了:凭她对他的了解,他应该把名字署上去,当年他在学校学生会里混时就有这一爱好,只要他认为好的文章,在会刊上发表时,一般都有他的名字。他是会刊编辑,他改写过,他就得署名。学生一般不会计较,计较就发不了稿。他就是利用这一便利,利用学生的这一心理,干过无数次这类类似于偷鸡摸狗的事儿。那两个记者好像对她说过,他现在是采编组长,这就说明他在报社有了这份权力。而有权不用的决不是陈天一。丁楠想到这儿,便自嘲地笑了:那天她还指望提陈天一的名字,会对两个记者起到阻止发稿的效果,现在看来,她是天真、幼稚了,说不准这稿件就是他力举要发的。他原本就是一个爱虚荣又爱出风头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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