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丁楠接通电话时,老女人就在那边笑,笑得疯狂极了,像是撞上了上帝似的,足足一分钟,就是没有憋出一句话来。丁楠感到莫名其妙,心里叫着疯子,口里却问,姐,你乐什么呢?不会要我送你去精神病医院吧?老女人这才勉强把笑收敛起来,说,你才得神经病呢!告诉你,那个杨开学真棒,像我像极了,你知道吗,半个小时前,他办了一件事,真有趣。说罢,自己又笑了起来。丁楠急了,就说,姐,你有完没完?什么有趣的事,你说完再笑不行么?老女人说,你以为我在卖关子?我是忍俊不禁。这个杨开学,居然利用他的身份,搞了一张搜查证,带着一帮当警察的哥们,把童禾的别墅给查了。你说这家伙野不野?有趣没趣?这还不是最逗的,最逗的是他进不了别墅,竟用电话把童禾请来了。童禾起初不肯来,这小子说不来就砸门,那童禾竟乖乖来了。这个童禾,这回算怄了一肚子霉气。丁楠问,他找到了汪芹吗?老女人答,童禾是傻瓜?他真控制了汪芹,会把她放到谁都想得到的地方?丁楠问,那么,杨开学的事不就闹大了?老女人说,大什么大?再大也就是个警告处分,江山和美人不可兼得,付点代价算得了什么?只是我跟着背了黑锅,好大一个黑锅。丁楠便问,你还在嘻嘻笑笑的,你能背什么黑锅?老女人说,童禾打电话给我,说是我指使的,他说他养活了我,我为什么总和他过不去,你说这是不是黑锅?我指使过谁?我指使得了谁?丁楠说,未必不就是你指使的,你不是指使过我吗?老女人并不恼怒,说,你这个女人,真没良心,帮了你连一顿饭都没吃上,倒是把罪过都转嫁给我了。你是不是朋友啊?丁楠本来就是开一玩笑,说,你也怕了?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你会怕那个童禾?老女人答,谁说我怕了?我对童禾说,我要是和你作对,你早进大牢了。你听童禾怎么说的,他说谢谢。他在谢谢我呢。老女人说罢,又大笑起来,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丁楠最烦就是她得意忘形的模样,就刺激了她一句,说,姐,你以为你是谁?什么都可以吗?那汪芹呢,你找得到汪芹吗?老女人是何等敏感的人,立即作答,你在激将我,是吧?那我就告诉你吧,汪芹就在童禾的手里,有好的吃,有好的喝,只是她不肯吃,不肯喝罢了,你还担心她什么?丁楠说,你什么都知道,那你为什么不把她弄出来?老女人说,童禾会把她放出来的,她不会有事的。人家现在正谈恋爱,你强行去干什么,岂不破坏了别人的美事?丁楠不想再和她东扯西拉的,便干脆挂了机。不过,这个电话打得并不坏,老女人说汪芹不会有事的,就这句话,让她心安了许多,只是那个莽撞的杨开学,让她有些哭笑不得,一头热,一头冷,这种爱如何了结?
老女人说汪芹没事,但汪芹还是出事了。老女人失算了一次。出事的电话居然是童禾打来的,与老女人发出的预言,只相隔一个小时。
天刚刚黑下来,石头的手机响了。是童禾打来的电话。童禾并没有问接电话的是谁,就惊恐万状地呼叫道,丁楠,汪芹出事了,请你赶快赶到市三医院妇产科,快、快呀。石头吓了一跳,说,我不是丁楠……童禾就说,那你就快告诉丁楠,去医院,赶快去医院。之后,不等石头多问,童禾就匆匆地把电话挂了。接下来,便是丁楠和石头紧张了。丁楠脸色顿时白得像纸,欲夺门而出,却被石头拦住。石头说,这该不是童禾使的什么招吧?丁楠说,宁信有,不信无。石头不放心,也跟着丁楠出了门。上了的士,丁楠又给童禾打电话,想问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人到底怎么了。可电话总是占线,的士到了三医院门口,电话也不曾接通。
丁楠顾不得其他了,直奔妇产科。在走道里,竟与童禾不期而遇。童禾正在打电话,童禾的声音有些哆嗦,童禾的腿也有些哆嗦。童禾没有看见丁楠。丁楠就走过去,一把抢下他的手机,问道,人呢?汪芹的人呢?童禾见是丁楠,眼睛里就闪过一道光,像是抱住了喜悦,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作答,在3号病房。丁楠无心纠缠,转身就走,但走了两步,又猛然回过来,说,童禾,你为什么不进病房?童禾耷拉着头,答,她、她不愿看见我。这当儿,童禾显得脆弱,显得可怜。丁楠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的这副德性。不过,丁楠觉得这副德性更可厌,更可恨,便又说,童禾,我先告诉你,假如汪芹有事,你将永无宁日!丁楠我,绝不放过你!说罢,便转身而去了。
进了病房,丁楠一眼就看见汪芹。这是一间单人病房,是医院留给急诊、重病患者的。不问病情,仅凭进了这房间,就可以预感到躺在这儿的人,病得不轻。汪芹躺在这儿,汪芹正在输血。医生、护士进进出出,忙碌而不乱。丁楠就把医生拉到一旁,小心询问起来,医生很耐心,医生问了丁楠和患者的关系后,就说,流产,患者因为外力所致引起流产,引起大出血。医生还说,病人被送到医院时,人都泡在血水里,如果再晚10分钟,所有的一切,医生都无能为力了。丁楠就紧张,舌尖儿都在颤动,问,现在,现在还有危险吗?医生摇摇头,又忙碌去了。大约过了半小时,医生、护士都走了,病房里安静下来。丁楠就在床沿坐下,这才开始认真端详起汪芹。打丁楠来后,汪芹就没有睁开过眼。汪芹没有力气睁开眼,但汪芹的眼角,泪却没有干过。丁楠明白,汪芹心里苦。汪芹的脸,苍白一片,看不见一点儿血晕,白过头了,就呈出了一些黄,像深秋里飘零的树叶,枯萎,憔悴,让人生怜,也让人心疼。病房里是寂静的,夜是寂静的,汪芹和这些搅和在一起了,汪芹也是寂静的。四周的墙壁一片白,灯光一片白,盖在她身上的床单也一片白。白色笼罩里的汪芹,直折磨得丁楠要哭。于是,丁楠就哭了。丁楠哭着对汪芹说,小妹,姐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睛,让姐姐看看吧。汪芹没吱声,汪芹没有睁开眼睛,汪芹只是摇了摇头,很轻微、很轻微的。丁楠只得帮她擦了擦泪,停止了问话。石头站在旁边,丁楠就对石头说,你也是病人,你回去吧,我今晚得守在这儿。石头说,我的伤不碍事,我也在这儿陪陪你。丁楠说,那怎么行?你得回去。石头还是坚持不走,丁楠就拿出了杀手锏,说,你不回去,我也就不再回到你那儿了。石头无奈,只得走了。
石头走了不久,石头又回来了。石头喘着粗气,额头上还冒着细汗。石头是跑过来的。丁楠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石头就做了一个手势,把丁楠招呼到了病房外。丁楠又问,看你一脸惊慌,怎么了?石头就把声音压低,耳语似的,说,医院大院里,有一个男人在打童禾。丁楠说,是谁?石头说,我不认识,总之是个年轻人,很凶狠的。只见他打人,却不见童禾还手。丁楠就预感到了什么,叫石头先留下来看护汪芹,自己便匆忙下楼去。
果然,医院大院里,有两个大男人斗鸡般地站在那儿。大概是打累了,大概是一个出手,一个不还手,觉得无趣,这当儿,他们都只是站着,很沉默的,仿佛用眼睛在较量。好在这儿行人稀疏,没招惹来围观者。丁楠就走过去。丁楠发现童禾的脸上有了伤痕,西装歪了,领带也掉了个面儿,一看就是一副刚受过蹂躏的模样。丁楠再看另一只斗鸡,果真被她料中,又是那个杨开学。
杨开学见了丁楠,就问,汪芹怎么样?丁楠故作生气,答,你是来看汪芹的,还是来打人的?是打人重要,还是汪芹的事大?你怎么就没把主次弄清楚呢?杨开学就说,我一见这家伙,手就痒了,下午我搜查他家时就想揍他了!童禾说,我好心告诉了你汪芹的下落,你却对我大打出手,你比我还无赖!杨开学说,你这是好心?你把汪芹害了,你收不了场了,你是要我们来救火的。我看你还欠揍!童禾说,小子,你已经两次为难我了,我不会给你第三次机会的,不信,你走着瞧!杨开学又凶了过去,又是一副准备大打出手的架势。丁楠把他拦住了。丁楠知道,童禾绝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眼下的软弱,是因为在汪芹的事上,心里有些虚,这事儿只要过去了,他便会恢复狼的本色。狼总是要咬人的。丁楠就对童禾说,你还不走?这儿谁都不欢迎你,我们不欢迎,汪芹也不欢迎。
童禾整整衣冠,便走了。看那背影,也不是善罢甘休的样儿。
丁楠转过头来,对杨开学说,汪芹没事了,你也回去吧。杨开学说,不见她的人,我放不下心。丁楠说,汪芹这回肯定受了大刺激,她不睁眼,不说话,你看也是白看。杨开学说,没关系,我就想看一眼,看一眼就走。丁楠不让杨开学去病房,是怕他的火爆脾气,让汪芹再受刺激,但杨开学坚持要看,她也阻止不了,就说,那就悄悄地看一眼,一句话也不能说。杨开学说,为什么?丁楠说,我肯定有我的理由,行了吧?杨开学说,那你就告诉我一件事,汪芹怎么会这样?丁楠摇摇头,答,不知道,真相是什么,得等汪芹愿意说话后才会清楚。
不过,杨开学还算听话,他确实是悄悄进的病房,一句话没说,看了汪芹一眼,又悄悄地退出了病房。只是,他看见汪芹后,脸上一派痛苦的表情,着实叫人心头酸酸的。
这一夜,丁楠没有走,守着汪芹。
这一夜,汪芹没有睁过眼睛,汪芹没有说过一句话。
半夜时分,丁楠趴在床沿,睡不着,于是走出房间,于是又看到了杨开学。这个痴心的家伙,居然没有离开,蜷缩在走廊里的一条木凳上,像只大虾一般,悄然无声地睡着。丁楠走过去,欲把他推醒,想想,又把抬起了的手缩了回来,轻轻摇摇头,复回到了病房……
丁楠还是睡不着。丁楠就想,如果明天汪芹想说话了,她告诉她的会是一个怎样的真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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