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喊出“石头”两个字后,丁楠便呆了,丁楠的嘴就再也没合拢,一副傻样儿。那男人见状,也愣了,嘴也张张合合的,想必是要问点什么,但却来不及了,音乐响起了,浪一般,把整个大厅弄得一片沸腾。那男人和丁楠就开始听歌,看上去,都很专注。其实,丁楠一句也没听进去,她的眼睛盯着石头,心里却是一片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该做点什么。那个男人呢,心思好像也不在听歌上,时而看着台上的石头,时而又看看旁边的丁楠。总之,两人的心都游离了听歌。待石头把一首歌唱罢,那男人就问,小姐,这男孩唱得如何?丁楠心不在焉,“啊啊”两声后,答,好像不错。那男人说,依我看,本来就不错。丁楠的眼睛还停留在台上,还停留在台上正准备唱下首歌的石头的身上,便随口答道,是吗?那男人又说,你不在听歌。丁楠说,那是你说的。那男人说,你在关注那歌手。丁楠这才转过头来,脸上有一种本能的挑衅,说,看来你也没听歌。那男人说,我是一个聪明人,可以一心二用。丁楠说,我很愚蠢吗?那男人怪怪一笑,答,还不知道。丁楠说,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那男人说,因为聪明人也会让你变得聪明起来?丁楠说,不,我会让聪明人变得愚蠢起来。
石头的第二首歌开唱了,丁楠听不清歌词,但丁楠感受得到,那歌里有沧桑,有怀念,有剪不断的回忆。丁楠不敢确定,石头在回忆什么,但丁楠却在这歌声里,依稀看到了老家县城外一片翠绿翠绿的草丛,听到了草丛里小虫如诗如画的叫声,还有,并不嘹亮,也不清脆,却曾让两个年轻人心惊胆战的另一种声音。那是初吻的声音……于是,丁楠的脸色,便变得凝重起来,台上唱歌的石头,也成了她此刻唯一的关注。假如说,石头唱第一首歌时,丁楠只是在感叹人生的重逢,那么这当儿,她跟着歌声进入了回忆,且恍恍惚惚,不知身处何地。丁楠有一种想走上台去的冲动,丁楠有一种去拥抱石头的冲动。不过,转眼间,这冲动便过去了,像烟云一般,风吹来,就消逝得不见踪迹了。丁楠提醒自己,她曾伤害过石头,她不能再伤害石头了,她的生活不再平静,而石头也许开始了一种平静生活,她没有理由再去打破石头的平静。她不怨恨石头,石头也难说怨恨她,两个曾经交叉过的生命,一旦分开了,不再交叉,有遗憾,却未必不是一种美。她甚至怀疑自己今天来找石头,是不是一次明智的行为。丁楠这般想时,石头已唱罢,石头向听众深鞠一躬,就在台上消逝了。那个男人,把头扭向丁楠,又想说点什么。丁楠没理睬他,却向一个服务生招了招手。服务生过来了,丁楠问,这个歌手总在这儿唱歌?服务生答,是的。他是我们夜总会的签约歌手,很有人气的。那男人也问,他为什么不笑,呆呆地,站在台上?服务生笑了,说,先生,这就是您不懂了,这叫酷,时下正流行呢,你没听见,他一上台,台下就有好多女人的尖叫声?那男人摇了摇头,说,真还没注意。服务生说,那您明天再来吧,再来感受一次,就知道了。丁楠听罢,又问,他今天不唱了?服务生说,台柱歌手,都只唱两首的。丁楠脸上就有了一点遗憾状,大概是为了掩饰,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那男人的眼,真有点老鹰的锐利,说,小姐,没关系,明天,我再陪你来。丁楠得理不饶人,说,我说再来了吗?那男人又诡秘一笑,你的表情告诉了我。既然掩饰被人识破,再装就别扭了,丁楠就说,那好呀。不过,还得你付钱。那男人说,我说要你付钱了吗?丁楠说,这就好,免费的晚餐,我天天吃,百吃不厌。这时,一个女歌手上台了,浓妆艳抹的,那男人说,我们再听歌吧,女人的歌,可能更容易打动你。丁楠却说,不,我不想听了。那男人说,那你想干什么?丁楠说,我想离开这里。说罢,站起身,是一副说走就走的姿态。那男人有点惋惜,说,浪费了两张票。丁楠说,你可以留下来听呀。那男人说,你的意思是说,我也可以跟着你走?丁楠说,随便,我是一个无聊的人,如果还有无聊的人想跟着一个无聊的人,我不抗议。那男人就说,好,算我是一个无聊的人。那么,我们走吧。不久,丁楠和那个男人出了夜总会。站在门口后,那男人又说,我们现在去哪儿?丁楠说,你是不是想要我说,我们去开房?那男人说,你不会说,我也不会去开房。丁楠说,那你不亏了?花了钱,却没有达到目的,神经有毛病?那男人说,就算神经有毛病吧。我请你吃夜宵?丁楠这才感觉到肚子饿了,几乎是大半天没进食,便说,好主意,再花掉你一笔钱。那男人说,你很喜欢说钱?丁楠说,穷人就这样。
后来,丁楠就上了那男人的车;后来,丁楠就和那男人进了一家火锅城。
那男人很少动筷子,看着丁楠吃。丁楠是副狼吞虎咽状。丁楠边吃边对那男人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那男人说,知不知道无所谓的。丁楠说,那不好,挥霍了别人的钱,连名字都不知道,有点忘恩负义吧。那男人说,吃饭叫填饱肚子,不叫挥霍。丁楠说,那还是不好,以后见了面,不便称呼。这样吧,我看你不老不少的,给你起个名,就叫“老男生”。那男人笑了,觉得有些开心,说,这名字不错,比“老色狼”文雅。丁楠说,你不想知道我的名字?那男人说,你的名字我知道。丁楠就噎了一口,且瞪大了眼,你知道?那男人说,知道,你叫丁楠。丁楠便放下筷子,问,你怎么知道的?那男人似乎感觉到说漏了嘴,忙答,你告诉我的。丁楠摇摇头,说,鬼话,我没有告诉过你。那男人说,那是你忘了。丁楠的眼睛就眯了起来,警惕地问,你是什么人?你不会真是杀手吧?那男人嘘了一声,说,小姐,小声点,你是要警察把我抓走呀?丁楠说,你要骗我,我真的大声喊了!那男人说,你说我像杀手吗?有杀手请被杀对象吃饭听歌的?丁楠说,有,这叫鸿门宴。那男人说,杀手杀人讲究突然,讲究出其不意,哪有像我这样磨磨蹭蹭的?丁楠说,你是一个温柔的杀手。那男人说,这话怎么讲?丁楠说,你看本小姐漂亮,你暂时下不了手。那男人说,假如我真是一个杀手,现在下不了手,以后就更下不了手了,所以小姐,你放心吃火锅吧。丁楠还是觉得蹊跷,觉得疑团重重:汪芹今晚告诉她,有人要杀她,很快就遇上了一个不曾见过面、却知道她姓名的人。丁楠转而又想,假如这男人真是一个杀手,今天被他盯上了,要逃也是逃不脱的,不如与他周旋一下,兴许还会找出一条活路,于是就说,老男生,我今天相信你一次,真的被你杀了,也不冤枉,因为吃过你一次饭。那男人就乐呵呵地笑了,说,那我们就碰一下杯吧。“咣当”一声,两人就喝下了一杯啤酒。喝罢,那男人又说,丁楠小姐,你相信么?我这个人会看相。丁楠说,那是巫术,没人信。那男人说,你不信?我再给你掐算一次。你今晚没有地方落宿,对不对?丁楠说,那是你看出来我有点落魄。那男人说,你承认了?那好吧,我再帮你一次。丁楠说,你是不是想乘人之危?我警告你,别对我存什么坏念头,本小姐不是好招惹的。那男人说,这个我也算出来了,所以,你不必担心。吃饱了吧?我们可以走了吧?丁楠说,走就走,真以为谁怕谁?
丁楠就和那男人出了火锅城。已近深夜,大街上行人稀少起来。又起风了,风像刀子一般迎面吹过来,有点刺骨的疼。丁楠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那男人打开车门,她却犹豫起来,这个自称会相面的男人,终究还是让她放不下心。城市的夜,还是让人恐怖的。这当儿,那男人说话了,你没胆量上车?如此一激将,丁楠倒忘了危险。丁楠喜欢挑衅,也喜欢迎接挑衅。于是,她不再犹豫,一跨步,就钻进了车。那男人笑笑,就踩了油门,且说,你这个人不怕赌。丁楠说,赌输了重来。那男人说,假定我是杀手,你就没有重来的机会了。丁楠说,问题在于,我现在假定你不是杀手。那男人说,你还是幼稚。丁楠说,那么你还真是杀手?那男人说,你可以相信我,但不能相信所有的人。丁楠说,你到底是什么人?那男人说,这个问题没有我的提醒重要。不久,车停了下来,那男人掏出一把钥匙,指着一栋高楼,又对丁楠说,你看见了那扇窗么?三楼就是你今晚休息的地方,不,以后也行。丁楠说,这是你的家?那男人说,曾经是,现在不是。丁楠说,我不明白。那男人说,你不需要明白。丁楠说,老男生,你是一个神秘的人。那男人说,神秘有刺激。丁楠说,你明天真请我听歌吗?那男人说,当然,只要你愿意。
丁楠下了车,就上了三楼。待她进了屋,再细看这房子,不禁有了感叹。这房,虽说不能与季洪的那套比较,但也宽敞,说不上豪华,却也雅致,看得出它的主人是位有些涵养的人,尤其是墙壁上挂的字画,都是当今名家手笔,算得上是墨宝;大厅的博古架上,虽少了些“古”色,但放置的工艺品,却颇有些个性和特色,和那些悬挂着的字画相得益彰,和谐一致。丁楠就想,假如这房果真是那男人的,真就与杀手二字相去甚远了,杀手是没有这份雅趣的。丁楠推开卧室门,见到了一张硕大的双人床,床上的棉被是新的,床下的拖鞋也是新的,且整个房间一尘不染。想必,这房间在她来之前,有人专门做过一次清理。她再推开卫生间,新的毛巾,新的浴液,新的洗发水,一应俱全,且摆放得井井有条。看来,这也有人为她的到来,做了一番准备。丁楠就茫然了,就不知所措了,是谁为她安排了这一切,很精心,很细致的,是好心,还是陷阱?丁楠很想给汪芹打电话,说说这奇事、怪事,但转而一想,都深夜了,说不准那童禾正躺在她的身边,电话打过去,岂不是把自己暴露了,把汪芹也暴露了?丁楠最终只好作罢。丁楠已经很困了,却睡不着。那男人说,叫她睡个安稳觉,面对这份蹊跷,她能安然入梦么?睡不着,就在这房里转转吧。转过来,转过去,丁楠又在厨房里发现了一张纸条。纸条上说,冰箱里有食品,够你吃上一个礼拜,就别到处疯跑了,这儿最安全!丁楠转身打开冰箱门,果然,那儿塞满了食物,花花绿绿的,有肉,有鱼,有青菜,有牛奶,有糕点……丁楠终于敢确定了,那个男人的出现,这套房子的出现,与有人要杀她有关,只是,她还不敢肯定,那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救人的,还是杀人的?后来,丁楠还是想通了,是杀人的也好,是救人的也好,不如什么都不想,睡个安稳觉,明日再做打算。这么想来,丁楠就上了床。但丁楠还是睡不着,那个神秘的男人可以不想,那个突然出现的石头却不能不想,挥之不去呀。人就是怪,有时生生死死的事都可以放得下,却把情和爱丢不到一边。丁楠想得最多的,是和石头见不见面?见了,会是怎样一个结局?不见,又是怎样一份心情?后来,她也梳理不清了,便懵懵懂懂地睡去了……
丁楠是被手机吵醒的。丁楠眼睛都没睁,问道,谁呀,大清早的?那边答道,都上午11点啦,你还嫌人吵呀?丁楠听出了声音,说,是吗?我好像才睡一会儿呢。汪芹,找我有事?汪芹就说,都有人要杀你了,你怎么还睡得踏实?丁楠说,不是还活着么?活着就得睡觉的。汪芹说,姐,我不跟你贫嘴,你现在在哪?丁楠打了一个哈欠,答,我也不知道。昨晚,稀里糊涂地被人弄来,便又稀里糊涂地睡了一觉。汪芹紧张了,说,姐,你不是在说梦话吧?丁楠说,没有,我醒着呢,我跟你说的是真话。汪芹就大叫开了,姐,你是真不怕死,还是真犯糊涂?我急得一夜难得合眼,你却一点都不在意!丁楠说,谁说我不在意了?我昨晚就想给你打电话呢。汪芹说,我不是要你在意我,我是要你在意陌生人。你要知道,在这关键当儿,说不准你身边蹦出来一个陌生人,就是杀手。丁楠说,你别着急,我知道还不行?唉,汪芹,现在我哪是你姐,看你训我的口气,你才是姐呢。汪芹恼了,说,我不跟你瞎折腾。姐,12点钟,我在国际大厦旋转餐厅等你,我有事要告诉你。说罢,汪芹便把电话挂了。丁楠不敢迟疑,便跳下了床,趿拉着拖鞋,进了洗漱间。丁楠收拾妥当,离开时,又见到了那张纸条,她便冲着它扮了一个怪脸,自语道,你是谁呀?我干吗要听你的?我偏要出去疯跑!说罢,丁楠就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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