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丁楠挂了电话不久,就有人敲门,按路程计算,不可能是季洪。其实,丁楠也不一定就是要找季洪,她是急了,胡乱按下的一个电话。这当儿,有人来,是谁她都不在乎,哪怕是一个走错路找错门的陌生人,只要这个人能听她说话就行。她太压抑了,她太需要用说话来释放自己了。于是,她便走过去,一点没犹豫地打开了门。于是,一个披着一袭长发,穿着黑色风衣,如大侠,又如幽灵一般的人闯了进来。起初,丁楠着实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后,待看清了这张面孔,她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了,便叫了出来,欧阳姐,你从哪里冒了出来?老女人也不答话,眼睛如鹰,四周打探起来,罢了,说,你就住在这种地方?这是一个名震省城的大记者住的地方吗?丁楠从没觉得这地方不好,虽窄小了些,破旧了些,就说,很好呀,真的很好。老女人说,你说好就好呗,一个人太容易满足不是一件好事。丁楠说,一个人总不满足也未必是好事。老女人一挥手,说,打住,我不是来跟你争论这个问题的。你习惯和我顶牛,我还不习惯和你顶牛呢。我问你,你为什么脸色发黄?你为什么神情颓废?你为什么双目无神?你……丁楠打断了她的问话,说,我有吗?你看都没看我一眼,你胡编乱造不是?丁楠想有个人听她说话,见到老女人后,却突然不想跟她说话,这个女人怪,且话比她的多,她不会给更多的机会让她说话的,因此,丁楠话里就有些顶撞的味道。老女人不生气,说,你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天使,当姐的不和你计较。你说说,那网上的文章是怎么回事?那照片又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你为什么要辞职?是什么人在和你较劲?丁楠愣了愣,问,你怎么知道的?老女人说,你还想瞒我?那网谁不能上?再说,自你当了大记者,你不找我了,但晚报的网站我是要每天登录的。为什么?找你的信息呀,看你活得滋润不滋润呀。丁楠就感动了。丁楠不感动还真不行,自来到省城,自认识老女人后,她还真给了她不少的庇护,她总是远远地站着,见丁楠受到了攻击,便出手,便相救,且都是默默的,从不声张,也不计报答。丁楠想想,就不再矜持,否则还真对不起她的一番好心,何况,这当儿的她,真想痛痛快快地说话,或者酣畅淋漓地大哭一场呢。丁楠说,欧阳姐,你相信那一切都是真的吗?老女人就烦了,说,你怎么变成了一个小怨妇?我管它真还是假?我说了真假,天下的人就信了?既然不是这样,你求我信与不信有什么用?你只告诉我,这个博客是谁的!丁楠说,你想怎么样?老女人说,不怎样,只想叫他的一张乌鸦嘴永远闭上。丁楠说,什么意思,你想杀人?老女人说,你紧张什么?要乌鸦闭嘴,就一定得宰杀乌鸦吗?你见我杀过人吗?什么事我都敢做,都能做,还真不敢杀人。说,这家伙是谁?丁楠不想用胁迫的手段,也不想把陈天一逼急,因为她不想这家伙在急迫之下,公布了何副市长的照片,她不能因为自己而误伤无辜的人。老女人说,你怎么就清醒不过来了?忍耐是感动不了坏人的。那家伙已经吹响了冲锋号,他是要剿灭你!丁楠还是沉默。老女人就又急躁起来,说,丁楠你有种,你行!但是,你认识了我,就等于大白天撞上了活鬼,你要我管,我管;不要我管,我也得管!谁蹬你的鼻子上脸,谁就得付出代价。你不告诉我没事,我今晚就可以把这家伙查出来,你信不信?说罢,转身便走。走到门口,回过头来,又说,丁楠,认我是姐,就把腰挺直,好好地活着,别伤心,别流泪,别辞职!
说话的当儿,不迟不早,季洪赶过来了。
季洪和老女人都听说过对方的名字,只是没见过面,两人在门口,一个欲出,一个欲进,就撞了个满怀。季洪忙说,对不起。老女人却不买账,说,你这人怎这没规矩,进女生的门也不预先敲敲?丁楠就过来,说,欧阳姐,我给你介绍一下,他就是季洪。季洪不等丁楠介绍,抢先说,她就不必介绍了,一定是大名鼎鼎的女神探欧阳了。说着,把手伸了过去。老女人却把手斜插到了风衣兜里,说,对不起,本小姐不和男人握手。她头抬得高高的,眼睛睁得老大,一副绝不给面子的神情。季洪好生难堪,迟疑半晌,只得把悬在空中的手缩回,自嘲地打了个哈哈,以示掩饰。见状,丁楠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大经理,长见识了吧?我这个姐就这德性!老女人并不计较丁楠的评价,却围着季洪转了一个圈儿,之后,说道,你这人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来,不算高大,不算俊美,眉宇间少了些英气,哦,怎么说也快算一个半老头儿了吧,我就想不明白,我这小妹怎么就配不上你?就因为你有钱?季洪莫名其妙地遭到了一阵炮轰,有点昏头昏脑地找不到北,就用求援的目光望着丁楠。丁楠也觉得她这一炮唐突,让自己和季洪都有些猝不及防,便瞪了她一眼,说,欧阳姐,你这话说得没道理,不搭边儿的事。老女人不肯罢休,说,怎么就不搭边儿了?这家伙若能好好地珍惜你,你会去做三陪?你会用三陪的方式去谋取一份职业?你又会有现在这么多梳不清理不顺的麻烦?说穿了,这家伙是祸根。丁楠当然不会赞同她的推理,不过,丁楠还真佩服这老女人,她从不曾对她说过她和季洪的感情,可她却了解得清清楚楚。丁楠说,欧阳姐,你有事你走吧,别再胡说了。老女人走前,还是没忘记再刺激一下季洪,说,季总,我警告你,你别在这儿猫哭耗子,惺惺作态的,又玩乘人之危的鬼把戏!你们这种男人,就善于欺骗。之后,又对丁楠说,丁楠,你可别心软,对付他这种人就要有铜墙铁壁般坚硬的心!丁楠只想早早地支走她,就说,知道知道,你走吧。
老女人这才走了。
狭窄的房里就剩下季洪和丁楠了。
经过老女人一番搅局,季洪还真有些茫然、迷惘,且不知所措了。他是来宽慰丁楠的,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傻样地站在那儿,神情是极度不安。
丁楠忍俊不禁,笑了,说,季总,你就这一点气量?老女人说的话你也当真?季洪依旧是一副沮丧、自责神情,答,她也许说得有些道理,我可能真是祸根。丁楠说,季洪,你还是不算了解我,假如我看准了一件事,是没人能够阻止的,也就是说,我想做一名记者,即便那天夜里你不拒绝我,即便你能给我一座金山,我还是会选择去娱乐城里历险的。再换句话说,今天的麻烦来了,对于我是一种必然,躲也躲不掉的。季洪还是不能释然,表情还是好生沉重,丁楠就生气了,说,季洪,你是来安慰我的,还是来寻找安慰的?季洪这才说,对不起,忽遭欧阳一阵重拳,还真忘了你的事。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我都不再想了,不再说了,就面对眼下吧。哦,你白天离开我那儿还好好的,又怎么了?丁楠忽然不想提那事了。老女人突然造访,季洪快速赶来,有了说话的人,她心里淤积的重,淤积的痛,便释放出来了许多,她真的不想提那博客的胡言乱语,再说,她也不想让季洪看到,至少不想当着他的面让他看到,毕竟那文章里说了季洪,那会叫他们两人都非常难堪的。丁楠就说,没什么,心里太压抑,就给你打了电话。季洪想让她更轻松一些,便开了一句玩笑,你不想杀人了?丁楠说,想呀,想杀你。季洪坐下,合上眼睛,答,想杀就杀吧。丁楠说,你不反抗?季洪说,不反抗,也不叫唤。丁楠说,这只说明你的皮太厚。
说罢,两人都笑了。
气氛活跃了一些,季洪的话就多了起来,说,丁楠,你气那个博客是吧?我呀,还真感谢他。丁楠说,你这人太没良心了吧?太歹毒了吧?季洪说,你想想,如果没有那个无聊的家伙,我们俩此刻还能坐在一起?我想来也不敢来呀。丁楠说,你就这么一点胆量?或者我是一只虎?季洪说,差不多吧。丁楠就跳了起来,双手在季洪的身上拼命撕扯,且说,你说我是老虎,那我就咬人了!房间里就有欢快的笑声。大概有半年多了,打石头北漂后,这房里就没有了这种笑声。有些久违了,但是,丁楠没想到,这久违的笑声,会让她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她想到石头,想到了石头曾和她一起,在这儿种下过好多欢笑的种子,只是,这种子如今长了霉,变了质,不会再发芽,再开花,再结果了。这是她的预感。她相信她的预感是准确的。季洪见状,忙问,又怎么了?又想到那博客了?没什么,其实,我都看了,我不在乎,你也不要在乎。丁楠问,你真看了?季洪说,看了。丁楠眼里就有了一汪泪,自语道,石头呀石头,你怎么就不能像这个男人一样给我一点安慰呢。季洪听了,心里特别难受,低下头,不再言语。半晌后,丁楠清醒了一些,说,季洪,我说了什么吗?季洪盯着脚尖儿,没答话,只摇摇头。丁楠说,不,我说了,我说了石头。对不起,季洪,我是无意的,说了,我心里就好受点了。唉,我也是自作自受,想当年,他追我,他等我,我没有感觉;进了省城,再相遇,见他依旧痴心不改,我亦伤痕累累,便动心了,便接纳了他。人也真怪,这一接纳,我的心就让他整个儿占领了。可是,在我无力自拔时,这个男人,好像是要离开了,我那颗因为他已经被绿色植满的心,又要荒芜了……季洪抬起头来,一脸伤感和愁绪,又不知该如何去劝慰她,嘴张张合合了几次,终是说出了一句话,问题也许没有这么严重,给石头一点时间吧,再说,还有、还有我在你身边呢。丁楠眯起眼睛,像是不明白,又像是气恼,追问道,你说什么?季洪不敢再重复,嗫嚅道,没、没说什么……我想说,你是一个爱别人更胜过爱自己的人,我给你带来了40万的支票,你还是先去解救汪芹吧。也许,你会因此心情好一些的。我走了……季洪突然觉得,在这里,自己已是个多余人,把支票放在案头后,转身,欲离去。丁楠却叫了一声:季洪,你别走……季洪转过身来,见丁楠泪眼朦胧地望着自己,一种深埋在心里许久,不,也许是十年百年了的情愫,有破冰而出的冲动,可是,丁楠又低下了头,说,你、你走吧。
季洪不再说什么。季洪走了。
关门的声音很轻,在丁楠心里带起的,却是一阵沉重的抖颤。
丁楠推开临街的窗。路灯吐着死气沉沉的光。季洪被它笼罩,显得好生单薄……
季洪说出来的,也许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找汪芹去。如果她真能说动汪芹,心情肯定会愉快得多。丁楠不再犹豫,决定要和汪芹面对面来一次碰撞。能否改变一些什么,事在人,成在天了。于是,第二天早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给汪芹打电话。
电话通了很久,没人应答。丁楠想,汪芹未必醒过来了,颠倒黑白的生活,丁楠是有体会的,这当儿,汪芹可能睡得正香甜呢。丁楠无奈,只好挂断了电话。可她没想到的是,约五分钟后,汪芹居然把电话又回过来了。丁楠惊喜,这至少说明汪芹没有拒绝她们见面的想法。丁楠问,你没睡懒觉呀?汪芹的声音却是一片混沌,且连绵不断地打着哈欠,答,这个时候不睡觉干吗?被你吵醒了,姐,你就不能让人安静点?丁楠笑呵呵地说,你还算乖,知道给姐回话。汪芹就有些不耐烦了,说,姐,你有话就快说,要不是我旁边的男友怀疑是男人的电话,我才懒得这样快就回过来呢。丁楠听了不免有些伤心,原来她回话只是为了给身边的男人释疑。不过,丁楠还是不准备放弃她的努力,说,我想和你见面谈谈。汪芹说,姐,你烦不烦,你我不是谈过吗?丁楠是铁心儿了,说,你愿意得谈,不愿意也得谈。汪芹说,凭什么呀姐?丁楠说,就凭你叫我姐。汪芹沉默了一会儿,终是松了口,说,那你就到酒店二楼的咖啡厅来吧。汪芹接着说了酒店的名字,时间定在上午十点,还说她把男友也带来,顺便让她认识认识。丁楠说,不,我不想认识你的男友,也不想在酒店,我到你宿舍等你。汪芹想想,同意了。其实,丁楠不想到酒店自有她的想法,一是那地方人多,说话不方便,难说她们之间不发生争论;二是那酒店的名字她听了就厌倦,因为唐大山跟踪汪芹时,到过的就是这家酒店,她不想在那儿遇上唐大山说的那个丑陋的港商。
丁楠挂断电话后,低头看见了季洪留下来的支票。她盯着它想了一会儿,觉得该尽早和唐大山了结这笔账了,兴许,待会儿和汪芹谈话,这也会成为一个说服她的砝码,于是就给唐大山打了电话。
唐大山对丁楠的电话一点儿不意外,一派乐呵呵地说,丁小姐,我就知道你的电话该来了,因为昨天夜里我又在网上看到你的好动人、好浪漫的情史,我就想呀,丁小姐既然如此多情又如此风骚,怎么会拒绝我唐大山呢?想必多一个男人多一分风流,你是不会太在意的……不不,你先别说话,让我猜猜,你是来求我的吧?没问题,我唐某是个坏人,但说话算数,只要你开口,办公室主任的位置就是你的,你不计较我的坏,我也绝不计较和你睡过觉的男人。当然,我被汪芹骗走的钱也跟着一笔勾销了。怎么样,这生意做得划算吧?没办法,你实在太美了,我的魂为你出窍了。好,你现在可以说话了,我等着。丁楠气得两眼冒着火花,但还是忍住了,尽量使自己心态平和一些,因为她越是显得平和,这个男人就越不敢嚣张。丁楠说,唐总,你的确很坏,和狼和狗都差不多了,不过,你还说话算数。这样吧,半个小时后,你在时代广场的东角等我,见了面,我给你最后的答复。你看如何?唐大山高兴了,行。丁小姐,你早这样,也免了我好多相思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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