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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小说: 繁华城      作者:刘爱平

这当儿,丁楠就盯着汪芹看。丁楠的心悬着,丁楠不希望她点头。是的,说到钱,丁楠确实帮不了,即便倾其所有,对于她毁掉了的店,也只是杯水车薪,可是,男人的钱是陷阱,他们不会随便给,女人也是不能随便拿的。丁楠在娱乐城混过三个月,知道有钱男人的德性。可是,汪芹偏偏是点头,她点头时,逃避了丁楠的眼睛,也逃避了杨开学的眼睛。丁楠的心便一下冷到了冰点,她还能做什么、说什么?一切都不能了。老女人就说,丁楠,你不会留下来和我们一起欢乐吧?老女人是在下逐客令。杨开学你呢,你还愿意留下来护花吗?丁楠狠狠地瞪了老女人一眼,丢下了一句话,无可奈何地:老女人,我恨你!老女人便哈哈大笑了,一副满不在乎的样,说,恨吧恨吧,这世界恨我的人不少,也不在乎再多一个……喂,男人们,我们继续吧,喝酒、跳舞吧!老女人说着就灭了灯,就抱住了一个男人,装作迫不及待的。丁楠抓住杨开学,转身就走。他们走得很快,石头只得在他们后面颠颠儿地跟着。待到了大厅,杨开学却突然挣脱了她的手,怎么也不肯再走了。丁楠说,你还要去包厢?杨开学摇摇头,不去了。丁楠说,不去就走呀。杨开学说,不走了。丁楠问,不去也不走,你想干什么?杨开学说,我就在大厅里等她。丁楠叹了口气,说,无可救药。杨开学答,不,汪芹是药,她可以救我。丁楠很是同情他的这番痴情,又在怨恨汪芹的气头上,就说,就怕不是药,是毒!杨开学答,那我也得尝尝。说罢,他就原地蹲在大厅了。

丁楠没法,只得和石头一起走开。走到大门口,再回头望了一眼:好个痴情的杨开学,他真的较上劲了,还蹲在那儿,双手抱着后脑,眼睛倔强地盯着远处的一扇门……

石头要拦的士回家,丁楠说,不,走走。石头就说,你也要冷静一下。丁楠说,我能冷静么?你不了解我和汪芹的感情。不,不只是感情,从我们认识的那一天起,好像命运就霸道地把我和她连在了一起。我说不出原因,只是一种感觉,可是,这种感觉注定要折磨人的。石头说,说穿了,你在乎她,你希望她活得好,你不容忍有人对她不利。问题是,汪芹已是一个成年人,她已有自己的主见,她知道该怎么活了。是的,她遇到困难时,尤其是突发性的困难,她会想到你,她很想看到你就站在她的旁边,但是,她未必就能容忍你指手画脚。丁楠就站住了,狠狠发问,我指手画脚了吗?你这是批评我吗?石头忙赔笑,忙解释,你看,我只提醒了你一句,你便来气了,你却没有问问汪芹的真实想法,就要她这样或者那样的,她能接受么?再说欧阳姐,她未必就是坏心,要把汪芹往火坑里推,可你什么结果都没看到,就横竖扔下一堆炮弹,人家没恼起来,算是给你面子了不是,你还来什么气呢?丁楠觉得石头说得有几分理,这也是石头第一次在她面前说理,她虽感到有点伤面子,但还是准备接受,怎么说,两个走到了一起的人,总是让一个人说话,让一个横行霸道,就难免有出差池的时候,于是丁楠就说,不错,你说得不错,你早提醒我,我也就不这么莽撞了,这下好,老女人被我气昏了,汪芹也被得罪了,唉,我现在里外都不是人呀。石头说,也没有这么严重,我看老女人是个大度的人,她兴许根本就没当回事呢;至于汪芹,更谈不上被得罪了,假如她对你的这份好心都理解不了,这姐妹做得还有味道么?丁楠说,喂,石头,你今天吃错药了,怎么所有的女人都好,就剩下我是坏人了?石头就得意地笑,这不是安慰你吗?你吃醋了?丁楠就推了他一把,答,就凭你,我用得着吗?真是!石头说,那好,以后呀,你就专心写你的文章,把自己的事办好了,再去操别人的心。丁楠说,行,听你的。

丁楠挽起石头的手,且把头放在了石头的肩上,两人慢慢地向前走去。

今晚的丁楠也会温柔起来,还真亏了石头……

丁楠没有食言,开始埋头写她的文章。老女人说她用了非常手段,丁楠就得弄出点非常的成绩来,不然,还真辜负了这“非常”二字呢。好在,她一进入创作状态,心便出奇的静,她禁不住暗想,恐怕自己就是干文字的料。而汪芹呢,也没有来打扰她,既没报个平安,也没诉说困惑,丁楠就又想,这也是好事一桩,说明汪芹没麻烦。就在这种好心情中,二十来天过去了,她的文章也写完了。打上最后一个句号的当儿,正值石头摆好了一桌好菜,热气腾腾的,弥漫了整个儿房间,也让这个狭窄的空间温暖起来了。丁楠就对石头说,这是好兆头,我这文章肯定能打动晚报的总编。石头,你信不信?石头说,你说行,我当然就信。丁楠仿佛是受了鼓励,就提了一个要求,说,先不吃饭,你把它看完了再吃,行不?石头说不行,看完了,心情太好或者心情不好,都会影响人的胃口,到时,就亏待了这满桌的佳肴。丁楠说,那也成,不打击你的积极性,那就先把肚子填饱。

饭后,石头就开始读丁楠的文章。

丁楠呢,就开始卖力地收拾碗筷。这是没有先例的。丁楠说过,她最讨厌的就是饭后收拾残局,一没创意,二败胃口,所以,和石头走到一块都快半年了,这还真是第一次。丁楠在厨房里忙碌,石头在房间里研读,本来是各干各的事,互不打扰的,可到了后来,丁楠的工作干不下去了,因为房间里的石头就没安静过,不是高声叫好,便是击桌发怒,丁楠本无心洗碗,经他如此折腾后,更是心不在焉了,索性走进房间,和石头说起话来。石头说,丁楠,你真行,这娱乐城我泡了三四年,怎么就没看出个真相来?读了你的文章,我好像在那儿白混了几年。丁楠惊喜,就问,真的吗?石头说,假不了!你呀,是当记者的料儿,娱乐城的罪恶,坐台小姐的无奈,社会该负起的责任,都被你点化得有条有理的。最可贵的是,你不是为了文章而文章,把自己的感情、自己的感受都摆进去了,写到罪恶时,你能让读者愤怒起来,写到人的命运时,你又让读者揪心起来。尤其是你以丛丛的死来开头,一下子就把人读下去的欲望全调动起来了……好,真的好!我石头得到你呀,真是一举三得,得到了老婆,得到了美女,还得到了你的才情。丁楠故作矫情,忙说,你呀,自个乐吧,谁说做你老婆了?不过,我还得问你,那晚报的总编通得过吗?石头肯定作答,如果通不过,那总编就真该去卖汤圆了。丁楠就抱住石头,猛啃了一口,之后就说,走,找狗日的陈天一去,叫他明天就送审。石头也正激动着,忽地站起来,说,好,说走就走,今夜里让这个陈天一也提前感动感动,叫他以后别总自以为是的。

他们还真找到了陈天一。

那当儿,陈天一正和一帮狐朋狗友喝酒,拿起厚厚的稿件,掂量了几下,眼里就露出了狐疑,这么快就写完了?真是你写的?丁楠也不客气,当着他那帮朋友的面儿,说,狗日的陈天一,难道是你写的不成?陈天一领教过丁楠的厉害,要是顶撞起来,谁的面子也不会给的,就扯扯她的衣袖,说,老同学,借一地方说话行吧?丁楠就跟着他走了出来。陈天一前后望望,见无人,便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说,我还真要跟你说说这文章是谁的。丁楠,你还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么?丁楠就诧异,问,我们约定了什么吗?陈天一就绷紧了脸,我说老同学,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当初我们不是说好了,文章整出来了,我们得一起署名,可是这标题下没有“陈天一”三个字呃。丁楠恍然大悟,忙说,啊,那再加三个字不就行了?大男人的,拐什么弯弯,累不累?陈天一就笑了,那行,我自个加。不过老同学,你得明白,我不是为了沾光占便宜什么的,全是为了这稿子能通过终审,也就是说是为你着想呀。丁楠本想说声狗屁,但转念一想,用不着和他较真,眼下当务之急是稿件能快点转到总编的手里,快点见报,运气好的话,也让自己快点当上一名记者,于是问,你说通得过吗?陈天一就摆出了一副高深的模样,耸耸肩,摇摇头,再说话,一是做工作,二是看运气。换句话说,工作我来做,运气你来碰。让上帝来祝福你好运。丁楠便借机骂了一句,你狗日的陈天一就不想上帝祝福,就不想走好运?虚伪!陈天一便嘿嘿地笑,一脸皮厚的样子。

之后的日子是等待。每天都是漫长的,每一秒钟都是折磨人的。在漫长的三天里,丁楠唯一能做的就是给陈天一打电话。陈天一不能给她答复,因为总编没给他意见,催急了,他便说,老同学,你也是一个提得起放不下的人。丁楠就想骂他,骂他饱汉不知饿汉饥,可骂他又有什么用?不如留点力气继续等。终于等到陈天一给她主动打来电话了,她倒紧张起来,问,不是报丧吧?陈天一说,总编要见你,马上。丁楠又问,没戏?陈天一答,据我的经验,总编约作者,八成是有戏。来吧,来了就知道了。

半个小时后,丁楠就坐到总编的办公室里了。

总编自我介绍姓程,之后,就叫陪她来的陈天一去做该做的事,于是,宽敞的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他们俩了。丁楠便更加紧张,她不知道程总编为何要与她单独谈话,在她看来,这时的程总编就是一个法官,可以判你有罪无罪,不紧张还真不行。丁楠就恨自己定力不够,大大小小的招聘会经历无数,形形色色的老总见多不怪,但像今天这样紧张还是第一次,归根结底,是她太看重自己的这一次选择了。其实,从外表看来,程总编是一个极其和善的人,自丁楠进到他办公室起,笑就没离开过他的脸,又是请坐,又是沏茶,好像是有意在营造一种宽松气氛,尤其是他的年龄,比她想象中年轻得多,肯定不到40岁,加之穿着随意而休闲,带有蛮浓的职业化色彩,人就显得更加神采奕奕,朝气蓬勃。总之,他是一位绝对能引起女性注意的人,让人怎么也能感觉出他身上充满的魅力,只是,他又不让你一眼看穿,因此,他的魅力中又注入了些捉摸不定的神秘。丁楠就想,能和这样的总编坐在一栋楼里,女性绝对是一种幸福,因为你琢磨工作时,还可以琢磨这样的总编,肯定累不起来。可惜,他现在是一个“法官”,她的命运得由他决定,先不说能不能同楼办公,就是这篇稿件能不能发表还是未知的事。如此寻思开来,丁楠不免有点黯然神伤,同时,又极其渴望程总编早点揭开谜底,行与不行,有了个结论,她悬着的心也好踏实下来。

程总编就在丁楠的心情紧张又不乏低沉的当儿开口说话了。程总说,没想到呀,这稿件出自你的手。丁楠问,您是说有问题吗?程总笑笑,答,有问题,至少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丁楠眼睛就又眯成了一条缝,紧张了,她也会眯起眼睛的,那您就问吧。程总就把桌上的稿件推到了丁楠的面前,问道,这稿件不像陈天一的文笔呀。丁楠这才发现稿件上陈天一的名字赫然地摆在她的名字的前面,也就是说,陈天一是这篇稿件的第一作者,不过,丁楠没意见,她要的结果是稿件能发表,其他的,她不会在意。只是程总把它作为问题提了出来,她便不得不认真对待了,可是她没来得及说话,程总又追问了一句,这不是陈天一写的吧?丁楠就明白了,这对陈天一来说,可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不过,丁楠不是一个过河拆桥的人,丁楠的智慧应对这类事也是绰绰有余的,于是就答,不是他执笔,但是他参与了策划,从到娱乐城体验生活,再到文章该如何写,都是他的点子。陈天一很有想法的。程总想了想后,就又换了个话题,你在娱乐城呆了多久?丁楠答,三个月。程总脸上就有了几分凝重,不简单,真是不简单。那儿可是鱼龙混杂的,你就没有害怕过?丁楠答,当时没有,因为我在做一个梦,现在呢,想起来后怕。程总问,什么梦?丁楠答,我是学中文的毕业生,我梦想做一名记者,可我没有别的办法达到目的,我只有选择冒险。程总问,那你后怕什么?丁楠答,就像您说的,那儿鱼龙混杂,一个女孩置身其中,如果过于矜持,你得不到你需要的素材;如果过度了,你可能又会失去尊严和名誉。所以,这三个月,是如履薄冰又风险重重的三个月。程总问,你现在以为你达到目的了吗?丁楠答,不知道。丁楠想说,我的目的就握在你的手里,但丁楠没有说。程总就笑了起来,丁楠,你是一个坦诚的人,一个勇敢的人。好,你可以走了。丁楠站起来,迟疑了片刻,又坐下了,她突然发现,这个总编什么也没有告诉她,她需要的东西,他都没表态过。程总就问,你有事?丁楠就鼓足勇气,说,那稿件能用吗?程总反问了一句,你看呢?丁楠就想起了石头的一句评语,随口便说了出来,有人在您之前读过这稿件,他的评语是:如果通不过,那总编真该去卖汤圆了。程总就哈哈大笑起来了,半晌都停不住。丁楠这才觉出了自己的唐突和大胆,忙说,程总,对不起,我说错了不?程总还在笑,答,我告诉你丁楠,我可没想去卖汤圆,倒不是卖不得汤圆,是怕我的汤圆没人买呀。这个回答你满意吧?丁楠也笑了,这是她走进总编室后第一次笑……

第二天,丁楠在晚报上看到了自己的文章,整整一个版面,还加了编者按,足足一千字的编者按。按语里,说了丁楠采写的艰难,说了文章的意义,还说了本报首次打破惯例,将用连载的形式,一天一版,把作者的劳动果实原汁原味地呈现给读者……

丁楠计算了一下,要原汁原味地连载完,整整得用十天的时间!这是丁楠没有想到的,没想到的事来了,丁楠就激动得哭了。可是,丁楠没有想到的事还多着呢,接下来的两天里,好事和烦心的事都跟着来了。先说烦心的事,那就是陈天一生气了,因为稿件发表时,他的名字莫名其妙地署在了丁楠后面。陈天一说,丁楠你太不讲义气了!丁楠说,陈天一,名字摆在哪儿就那么重要吗?陈天一说报社记者都在骂他,说他沽名钓誉抢劫作者的成果。丁楠就解释,就把程总问的话和她答的话都说了。陈天一不谅解,陈天一说丁楠你进了报社我也和你势不两立。丁楠就苦恼,苦恼得一晚无眠。好在第二天,丁楠接到了程总编亲自打来的电话,说,丁楠,你知道报社发生了什么吗?电话爆了,读者都想和你亲自交流。因此,社委会决定,破格聘请你做本报记者!丁楠不敢相信是真的,丁楠就不吱声。程总又说,你不接受聘请吗?这不是你做的一个梦吗?丁楠反应过来了,忙答,不不,我接受、接受……

一夜之间,丁楠成了名人,省城里的名人。

最初两天,丁楠在报社里,几乎无法做任何事情,就是接电话,读者源源不断打进来的电话,再就是老记者的祝贺。老记者们是真诚的,坦率的,他们说,他们不缺乏丁楠的才气,但却少了丁楠的勇气……

问题还在于,对于丁楠,好事还在继续。事情发生在连载结束的那天,程总编辑突然来到了丁楠的办公室,一脸春风地对她说,丁楠,快做好准备,分管新闻出版的何副市长要来报社视察,他特别提出了,要接见你。丁楠说,不会吧?程总说,怎么不会?现在你是名人了!

一个小时后,何副市长就来到了报社。程总编说把接见丁楠的地点安排在会议室里,马上就被何副市长否决了,说,这不成,接见人才,要有刘备三顾茅庐的诚意,这样吧,就去丁大记者的办公室。

只是,丁楠没想到,何副市长居然是她的一个“朋友”,在娱乐城里认识的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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