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马爹利倒进了高脚杯里。颜色很美,在彩灯的抚摸里,像血色黄昏的云,像情窦初开姑娘的脸,且还能像梦一样变幻着,舒卷着。童禾时而看看酒,时而又看看丁楠。很显然,丁楠对他的威慑还在,过去了的一切,其实在他心里还不曾走远。这当儿,他蛮想把她只当一个坐台的小姐,在风尘里游荡的坐台小姐,但是,他好像办不到,心有余悸呀。印象里,他在女人的面前没失败过,却在丁楠手里栽了,且是一连串的栽,从女人到生意,自从她出现了,灾难就跟着来了,如同幽灵一般,纠缠不息,挥之不去。丁楠是个极度聪明的女人,当然捕捉得了这个男人的想法,于是笑笑,说,童大老板还是缺乏自信哟,本小姐不就是一个坐台的?你在规矩女人的面前都难得规矩,在娱乐城怎么就拘束起来了呢?这不像童大老板的派头。丁楠是笑着说的,但笑里藏着麦尖,藏着锋芒,刺得童禾很不舒服,且还有点疼。童禾却不便发作,因为童禾找上门来,肯定是有目的的,忍不住一点挑衅,恐怕会坏了事儿,再者,还有两个跑腿的马仔在跟前,真的和丁楠唇枪舌剑起来,他占不了便宜,岂不是刻薄了自己的面子?童禾就装着大度,也装着糊涂,说,华小姐是改名不改脾气,直率,而我喜欢的也就是你的这份直率。丁楠说,我是改不了脾气,你恐怕是改不了本性。有句俗话说起来不雅,但把玩起来还真是那么回事。童禾就说,那就不妨说出来听听。丁楠就笑,笑弯了腰,笑罢说道,你也知道的,一句话: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我改了脾气,你改不了本性,不错吧?童禾依旧不生气,只是觉得这笑谈中火药味儿渐浓起来,不便让马仔们听见,就朝那两个男人使了个眼色。马仔的优点有点类似于狗,吃着主人的残羹,唯主人眼色行事,这不,刚才还好生狂妄的两个男人,尾巴一夹便出门去了。童禾就说,是呀,也许就因为改不了本性,所以你害苦了我,整惨了我,我居然就恨不起你来。丁楠说,我整过你吗?早知道你是一个改不了德性的人,那也就不整了。说朽木不可雕,雕朽木的人本身就在犯错,大概是这个理吧?童禾听丁楠的口气有些缓和,便觉得有了机会,说,丁楠,你整我,是因为我爱女人,也因为你也爱她们,只是我们的爱法不一样。男人怕寂寞,男人没有女人抚摸不行,于是我就去爱她们,久而久之,爱女人就成了我的一种德性。你爱她们不一样,你是怕她们受到了欺凌,其实呀,女人也会寂寞,女人渴望男人滋润,男人是水,女人是花,男人不去浇灌,那花是会慢慢枯萎的。就说我公司的女人们,她们为什么要和你一起折腾?说穿了,是装正经,是想在我这儿得到更多的东西,比方权呀钱呀什么的,当然也是为了遮羞,说我坏,那她们就不算风流了?她们就没有责任了?可是,那些女人和我上床,又有谁是我逼迫的呢?你还可以说,你童禾没逼迫你童禾总勾引了吧?现如今女人比男人更胆大,谁勾引了谁,还真难说清楚呢。你看看这娱乐城,说男人喜欢往这儿钻,假如这儿没有比男人来得更早的、把自己弄得袒胸露背后还插上一块出售标签的女人们,男人会往这儿钻吗?童禾说完这番话,就盯着丁楠看,他自以为说得还是有水准的。丁楠也不回避他的眼睛,也看着他说,还能自圆其说,你在法庭上怎么就像一门哑炮?童禾就有了几分得意,答道,还是那句话,我爱女人。我爱她们,就给她们面子,特别是在大庭广众面前。丁楠的眼就眯起来了,头歪着,是副挑衅的样儿,说,如此说来,你不但爱女人爱出了体会,也爱成了英雄?你不该受到制裁,而是要受到表彰?如果真的表彰了你,这世界恐怕是衣冠禽兽横行了。不错吧?童禾一点不觉得尴尬,也不在乎丁楠的尖刻,倒有些洋洋得意,说,你这是大话,套话,没说服力的。你心里想的肯定不是这样。丁楠就问,那你就说说,我心里想着什么?童禾很神秘的,嘿嘿一笑,却说,先喝酒,喝了再说,把酒凉了就像凉了女人一样,很可惜的。丁楠答,行,陪你坐着,却没喝掉你的酒,也太便宜你了不是?说罢,端起杯欲干掉。童禾就说,不碰碰?好多事好多人化干戈为玉帛,都是从碰杯开始的,酒呀,就是一个好东西。丁楠说,我这个人很开朗,不在乎和曾经的敌人干杯,哪怕像与你这样无耻的敌人。来吧,干杯!于是就干杯了,梦一般色彩的酒,顺着喉壁一直燃烧到肠胃。童禾问,感觉如何?丁楠说,不错,没有灵魂的物质,就是比有灵魂的东西好。你现在可以说了吧,我心里在想什么?童禾说,你在想,我童禾是一个多么优秀的男人,他很深地很动情地爱着女人们,当初我丁楠怎么就没看出来呢?你在后悔。丁楠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起,只差一点儿,便把刚喝下肚的酒吐了出来,说,说你皮厚,你还要裹上一层树皮;说你脚滑,你还要抹上一层菜油。这世上,也活该数你最无耻了。童禾不怒,童禾不笑,童禾极其认真,童禾说,你还在想,当初该上我的床的是你,不该是汪芹,因为汪芹没有你优秀。你的优秀不仅在于美丽,还在于个性,因为你还知道,你的个性里藏着的妩媚和妖娆无人能比无人能及。如此优秀的女人原本就应该配我如此优秀的男人。不然,我那50万就是你的了,你也用不着在这儿和男人周旋了。丁小姐,说到你心里去了吧?你不要不好意思说是。有人说,过了这一村,就没有这一店,鬼话,至少用在我的身上是鬼话!丁楠原本就没有沦落风尘,丁楠也就不生气,倒觉得和这类无耻之徒对话蛮有意思的,她看到这娱乐城里又一张男人的脸了,假如文章一定要写,这张脸得写进去,肯定生动的。丁楠便顺着他话说,童禾,你是来勾引我的吧?你的尾巴露出来了不是?童禾说,说勾引多难听?说互相需要多好?丁楠说,我好像不需要你吧。你想想,我是天鹅,你是癞蛤蟆,天鹅该有多少崇拜者,还要癞蛤蟆做陪衬不成?童禾说,这就是你不对了,你是天鹅不错,我怎么也算得上白马王子。假如我真是癞蛤蟆,我是公的,你就是母的,我们也一样相互需要。不过,说是癞蛤蟆也有道理,你看看,我快变成穷光蛋了,你呢,已经成了一个坐台的,我们还特别般配的。丁楠说,未必呢。天鹅总归是天鹅,癞蛤蟆毕竟是癞蛤蟆,怎么比较?童禾说,你转换角色不快,还得跟我学。这样吧,我们先喝酒,酒会渐渐地让你明白你现在姓华,你不姓丁,还有,酒也会让你明白,你现在在哪儿,在干什么。到时你就明白了天鹅与癞蛤蟆,其实挨得好近的,一步之遥。丁楠说,好呀,那我们就接着喝吧。
之后,丁楠和童禾就举杯,频频地举,连连地喝,间或还爆出一阵阵的笑声。谁也看不出来,这是有宿怨旧恨的两个人,倒像是老朋友似的,很快,一瓶马爹利就下了肚。
童禾的眼睛红了,红了就显得有些鼓胀,如金鱼眼一般。当然,他没金鱼可爱。金鱼在白晃晃的水里游来游去,身体舞蹈一般,怎么看都美,养眼呢。童禾就不然,他也在舞蹈,却是张牙舞爪的,在显得有些灰暗的灯光里,却如坟茔里的幽灵,散发了恐惧,也展露了丑陋。他说起话来不再连贯,好像是下巴出了毛病,又好像是牙齿在和他作对,声音都变了调儿。他挥舞着手,他说,华、华小姐,不不,是丁楠……娘的,要真是狗屁华、华小姐,我、我童禾才懒得来这儿。女人呀,到处都有,手一伸,就能抓上一大把的,要肥得肥,要瘦得瘦,谁稀罕?但我童禾稀罕丁楠!这女人了得,她整治了男人,男人还想为她疯,为她狂,这女人了得?了不得!了不得,老子就得要尝尝她的滋味……
丁楠没有醉。丁楠的酒量大。读大学的那年月,烦心的事多,多了就喝酒,有人陪喝,没人陪也喝,久而久之,就撑大了酒量。这数日来,行走娱乐城,干的又是陪酒的事,因而,不要说半瓶马爹利,哪怕单挑一瓶,也不会有点点滴滴的麻烦。丁楠之所以留下来陪童禾喝酒,就倚着自己的酒量比他大,也想趁此机会弄清楚他来找她的目的。喝酒前,那家伙遮遮掩掩,丁楠还不甚了然,这当儿,丁楠就整个儿明白了:童禾是来报复她的。这家伙终是输不起,输了就得报复。这次不是雇凶杀人,这次是用心杀人。没血的,但却会很疼很疼的,假如他成功了的话。不过,丁楠觉得蛮可笑,这童禾几斤几两,她再清楚不过,凭他那点儿智商,或者那点儿粗野劲儿,她如何上得了他的贼船?于是,丁楠就接过他的话,说道,童总,你是在说我?我了不得?你就想尝尝我的鲜味儿?童禾就不再掩饰,酒喝高了,估计也不会掩饰了,他一只手在桌上摸寻着酒杯,一只手指点着丁楠,答道,不是你还是谁?谁让我栽过,谁让我疼过?你,只有你!你以为你改名换姓就没事了?丁楠一点儿也不慌乱,一点儿也不紧张,倒是眯起眼,歪着头,手肘托着下巴,摆出了一副耍猴的架势,且是饶有兴致的。丁楠说,你是想把我弄上你的床是吧?童禾说,这是第一步。丁楠说,知道。第二步是慢慢地折磨我,先从肉体上,再到精神上,对吧?童禾说,也不确定,假如你还识趣,假如我还满足……总之,一切在于我,一切也在于你。丁楠笑了,丁楠觉得好笑就笑了,笑得前俯后仰的。童禾就问,你笑?笑谁?丁楠说,笑你,不笑你还能笑谁?难道笑我自己不成?童禾,你也够张狂的,你就没想想,我会上你的床吗?我会让你去折磨吗?童禾嘿嘿地笑,有些阴森,有些恐怖,说,这由不了你!在这地方钱说了算;钱呢,是我说了算。你的胸脯插着标签,是卖的标签,你不是你的,你是妈咪的。丁楠说,那我们就试试,看我是我的,还是妈咪的?童禾说,那行,我们就试试。说罢,童禾的脸就变了形,扭曲得难看,且忽地跳了起来,扑向丁楠。丁楠很从容,一闪便躲过去了,丁楠说,童禾,你看你这样子,活脱像只狗熊,一点都不像人。几个月前我整治你看来是真没整错,今天我还得接着整。童禾说,你别以为你可以逃,告诉你,这里没有人能救你。妈咪拿了我的钱,门口有我的保镖,你乖点,识相点,结果可能会好一些。丁楠说,可惜了,上次法院没把你关起来,这次你是非把自己整进去不可了。童禾说,这是哪儿?这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正经的,你还想装淑女?你还以为有人相信你是淑女?童禾说罢,又猛地冲了过来。也许丁楠没想到这家伙会如此胆大妄为,也许丁楠觉得他只是威胁罢了,并没有刻意躲闪,童禾便借机,一把将她抱住,且奋力地把她推倒在沙发上,之后,狼的本色就都暴露无遗了:他的身体整个儿压在丁楠的身上,双手也开始了罪恶的动作,先是撕扯她的衣服,接着是搓捏她的身体。丁楠穿的是“工作服”,娱乐城里特制的,本来就单薄,就稀少,经童禾一阵折腾,便有些衣不裹体了。丁楠这才感到了危机,果真被他施暴了,那可是沉重一辈子、羞耻一辈子的事。问题是,她先前低估了童禾,她知道他本来就是一个流氓,却没有想到他会如此下流,亦如此大胆。只有在这当儿,她才明白自己犯下了一个大错:他人都敢杀,还有什么他不可为呢?眼下,留给丁楠的只有一条路了,那便是挣扎,那便是呼喊。这几乎是她摆脱恶魔的唯一招数了。可是,童禾的身体压着她,像山一般的,让她动弹不得;童禾的手捂住了她的嘴,挤压得她喘息艰难,哪能叫得出声来?童禾在狰狞地笑,童禾在继续他的罪恶……丁楠就感受到了一种绝望,人被逼到山顶时的那种绝望:要么任人摆布,是死是活交给恶人;要么纵身一跃,虽然脚底是万丈深渊,难说没有一线生机。于是,丁楠便有了拼死一搏的想法。于是,丁楠就开始搏:她趁童禾换手的当儿,猛地咬了他一口。这一口咬得不轻,童禾尖叫一声,人便松弛下来,她也就有了脱逃的机会,推下童禾,便朝门外跑去。只是跑了两三步,又被童禾抓住了:这家伙是铁了心,今天不干出点事来是不肯罢休的。他几乎是忍着疼,在丁楠即将要拉开包厢门的一瞬间把她抓住的。他是从后面抓住了她的头发,之后,把她再次拖向沙发的。再之后,他又把她压到了身下。他这次用力更大,动作更猛烈,犹如排山倒海之势,且给了丁楠一个沉甸甸的耳光,说,你想跑吗?你跑得了么?你想叫,你叫呀,这里没有谁救得了你,你也跑不出这包间的,你跑出去了也会有人把你送进来的。你以为这是我一个人的行动?错!我的保镖,还有你的妈咪都是我的帮凶,你逃不了的!你还是合作吧,老子今天要是玩高兴了,说不准还会把你包起来,就像包汪芹一样的把你包起来,那时,你就不用在这儿卖笑卖肉了……你别跟老子装高尚装伟大的,你就求我吧,对着我哭吧;你就主动些,褪掉你的那点遮羞布吧,用你的淫荡,用你的呻吟来打动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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