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忠臣操琴拒制诏权相阴谋索玉璧(3)
昭王听了嘴角掠过一笑,说道:“楼卿你送中期下去找太医包一下手指吧,寡人已经决定,休得再妄议。否则就不是这点子皮肉之苦。”
中期道:“臣为太禄卿,不合秦制,臣自要谏言。莫说皮肉之苦,就是杀头,臣也要直谏。”说完叩头,楼缓拉起他出去了。
秦王示意左右都退下,殿里只有他和穰侯俩人,见穰侯一脸的笑容,似乎有什么喜事,问道:“相国有何事?”
穰侯诡谲地笑道:“大王,臣听说赵王得了和氏璧。”便将听来的赵王搜府得玉的事,绘声绘色地讲给秦王听。
昭王听了,不以为然:“这赵王竟为一块玉璧行此下策,不怕朝臣们耻笑。”
“呃,大王,可不能小看这块和氏璧呀。”穰侯咂了下嘴巴,说道,“当年楚人卞和三献玉璧,历遭刖足,然则矢志不移。楚武王得璧后,将卞和报国精神广传国境,楚民深感其志,这才君臣百姓上下一心,励精图治,大张旗鼓地开疆拓土。楚国原受周天子所封仅为荆山中一个小国,疆不及现今一县,但自得了此玉璧,便四处征讨,灭国六十有余,终成春秋五霸之一。后来又灭吴国,并越国大部,才达今日楚国五千里疆土。楚国自厉王始称王,较天下各国早三百年呢。卞和首献玉璧就是给厉王的。到楚威王听信公孙衍合纵抗秦,将此玉赏赐给令尹昭阳,楚为纵约长,说什么‘玉令天下’,也就是指的这块和氏璧呢。说来这块和氏璧还是当年五国合纵伐秦的信物和见证。大王,赵王不惜被天下耻笑,夺得此璧,恐其之意,并不只是一块玉璧啊。”穰侯一心想要得到和氏璧,自是将和氏璧的身世与秦国的瓜葛说得无以复加。
“哦,想不到一块和氏璧竟有这等意义。寡人只知当年昭阳赏玉会上,失了此璧,疑是张仪所偷,将他打了个半死。张仪这才西投秦国的,为先父重用,行连横之计,为秦建功不少。”
穰侯接着说道:“大王,自先惠王、张仪连横屡破楚、魏等国,割其地不下千里,武王又割韩国宜阳重镇,大王今又破楚国郢、鄢、西陵等地,攻占赵国蔺、离等三城。大王,你想想,这数国对吾秦国莫不日思夜想要报仇,夺回其失地。这赵国自武灵王胡服骑射,并吞中山之国,独得地五百里,今日国力较韩、魏要强十倍,当年武灵王还西入胡地,其志欲拂吾国之背。也是天佑吾王,赵武灵王被自乱困死于沙丘,赵惠王年幼登位,与大王和好,不让楚怀王入境。如今赵王正当英年盛世,赵国邯郸如今已成为天下谋士、诸侯使臣争相交游之地。五国破齐,虽然是燕王首倡,但各国君王都是在邯郸城里盟誓缔约。臣以为,如天下再有合纵之事,必是赵国为首。故对赵国,大王切不能掉以轻心啊。”
“嗯,相国计深虑远,寡人亦常常忧虑这般诸侯必不会善罢甘休。想想燕国,被齐国几乎亡国,不料十七年后,燕昭王一举破齐。谁能意料得到,谁能保证这些诸侯不会再卧薪尝胆,图谋报复呢?每虑及此,寡人常常夜不能寐啊。”秦王深有感触地说道,他一边与穰侯讲,一边走下殿来,踱至殿门口。
“大王,故臣以为,这赵王得了和氏璧,对吾国大为不利。”穰侯进一步说道。
“嗯。”秦昭王眼望殿外的天空,一只孤鹰在天空中盘旋、翱翔,像是在寻找着猎物目标,又像是在等待俯冲的时机。
“大王,臣有一计,请大王定夺。”穰侯深吸一口气道:“吾国当遣使者,去向赵王讨要这和氏璧。”
秦王疑惑地看着他,似在问如何去讨要呢?
“大王派一使臣去见赵王,说愿意用十五城换和氏璧,看赵王许是不许?”
秦王一听,用十五城换和氏璧,十分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那意思是难道不知割城如割寡人心头之肉。
穰侯继续笑道:“大王,那和氏璧不过斤许之物,一人可怀揣而奔,十五城非千军万马又如何能取?只要赵王将和氏璧送来,大王不交城给他,想那赵王不敢发兵来犯。”
昭王还是有些没想明白,反问道:“赵王若不许呢?”
“大王,臣所以说用十五城来换,正是要以此来试探赵王对吾国和大王诚意如何?大王以十五城来换,足见大王对和氏璧何等看重,赵王必不好推辞。若如此,赵王还是不许,那就是赵王对吾国的轻视,对大王的傲慢无礼,必有背离之心,大王出兵攻打赵国,也能说得过去。”
秦王默思良久,默然想起《诗经·棫朴》“追琢其章,金玉其相,勉勉我王,纲纪四方”的诗句来。和氏璧呀和氏璧,当年周王东迁,天下曾传言“得天石者,玉令天下”,莫非就应验在和氏璧这块宝玉上?再说如今天下诸侯中,齐国、楚国都已衰落,能同寡人争锋天下的,只有赵国了。哼!赵王竟然得到了和氏璧!幸亏穰侯来提醒自己啊!想到这,秦王忽地阴森森地说道:“相国之意是当今天下诸侯,赵国最强?”
“是。”
“赵王又得了和氏璧。”
“是。”
“呵,谁得了和氏璧,怎不让我知道?”忽地一个年老妇人的声音传进来,“是不是那老不死的中期?”不用说,是宣太后来了,只见她在一大群奴仆婢女的搀护下,气势汹汹地进来。穰侯连忙施礼,秦王也躬身施礼,“母后,何事有劳你到这里来?”
“哼,什么事?那昏老头子中期呢?”宣太后不见中期在,似乎满腔怒火失去了目标。
秦王心里十分的恼怒,一定是刚才中期的话,有人跑到后面去告诉了太后,这些个宫廷奴仆,搬弄是非,倒是伶俐得很。“母后,中期已经走了,寡人已经命他们制诏,房郡三县送给母后做寿辰贺礼。”“哼,贺礼不贺礼的,老身并不看重。他竟敢当着你的面,胡言乱语,非议老身,真是放肆之极!你怎不对他严加惩罚?”“母后,谁又对你说的?中期卿不过是说了些朝廷礼仪制度,并无不敬之语,母后切莫听信小人之言。有谁胆敢非议母后,寡人一定不会轻饶他的。”
宣太后听到房郡三县已经制诏给自己做寿礼了,秦王又这么说,也不好再追究中期,但仍不甘心似的:“你别为他辩护,我知道的,中期那昏老头子,仗着是三朝元老,什么话都敢说的。刚才,听你们说谁得了和氏璧?那可是天下至宝,快叫他交来,给老身看看。”
穰侯笑道:“禀太后,是赵国的赵王得了和氏璧。在下正同大王商议如何去把和氏璧要来呢。”
听说是赵王得了,宣太后有些失望,又听说正在设法索要,也来了劲:“哦,是赵王得了,那,那一定也要把它要过来。这和氏璧原是楚国的,怎么跑到赵国去了?我还在楚国做公主时,也一直未曾见过,听说和氏璧赠给了昭阳,弄得沸沸扬扬的,后来嫁过来跟了先王。先王听说了张仪之事,也曾问过老身可否见过和氏璧。我说没见过。先王还很是遗憾,说但愿在生时能得一睹其真容,可惜天不假年啊。如果现今能弄来,老身代先王一睹其容,也算对先王遗愿有个交代吧。穰侯,你怎么去要过来呢?”
穰侯笑而不语,看着秦王。这时,高陵君进来禀报,“拜见大王,拜见太后。”昭襄王对这个平素自知贪昧的幺弟可是很不满意,每次见他都免不了将大臣们参奏他的劣迹要训诫他一番。可高陵君仗着有宣太后的庇荫,仍是我行我素。干脆,不是大的朝见之日,高陵君也不来见昭王,昭王拿他也没办法。今日倒不知为何自己也来了,昭王想起外出观风的大夫参奏高陵君的一件事来,厉声责问道:“你来得正好,昨日楼缓来报,说你前月在高陵县收租粮,为何跑到邻县去了?”
高陵君面露窘色,辩解道:“没有的事,也许是两县相邻,地界不清,下人收过了界吧。”“地界不清?自先王以来,各县划分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清,我即下诏,将你高陵县再丈量一次。”昭王进一步逼问道,“不是,不是,可能是下人们弄错了。”高陵君拿眼光直向太后瞄,期望太后给他打圆场。“哼,下人们弄错了,人家县令亲自上门跟你说明,要你制止下人们过界收。你倒好,还故意借酒发疯,把县令捆打了三十鞭,你还有王法没有?”昭王怒斥道,“这,这,没有的事,是县令胡说,我只是跟他喝酒,闹着玩的。”高陵君耍赖道,借机把身子靠近到太后身边。
宣太后拉长音调,解劝道:“算啦算啦,都是自家兄弟,把事说得那么吓人干吗!谁不知道,高陵君酒量少,喝点酒就醉。人醉了吗,哪能控制得住!那个县令难道不知道高陵君这些?干吗还要把高陵君灌醉了?”
昭王听了,哭笑不得,“太后,这?”“一家人也难得见个面,不说这些事。高陵君,你说说,今日来干吗,看你急急忙忙的,连佩玉也没戴的。”太后转向高陵君问道。
“我多收些租粮,还不是想要给太后多送些寿辰贺礼?”高陵君见太后帮自己了,顿时就神气起来,一手拉住宣太后胳膊,故意压低声音说道:“妈,我去你宫里找你,说你来大王这里了,我正有一件天大的好事要告诉你呢。”
“哦,何事?”宣太后高兴地问道。
高陵君神秘兮兮地,凑近宣太后耳旁,细声说道:“太后,听说和氏璧在赵国出现了,赵王抢去了呢。”
“呵呵,”宣太后笑道,“你也知道了,你进来时,穰侯和大王正商议如何去把和氏璧要来呢。大王,你说说看怎么去要来?”
高陵君听了,也喜上眉梢:“大哥,哦,大王,那和氏璧可是稀世珍宝,可不能让赵王就这么得了,咱秦国才是天下第一大国,只有咱秦国才配得上。”
秦王不理高陵君,只对太后说道:“母后,这是两国之间的事情,容寡人与穰侯商议好再说吧。”
宣太后知道,秦王自亲政后,他已不太愿意自己来干预朝政之事了,既然此事有穰侯在操心,自己也不必再过问,便吩咐道:“穰侯,你可要多替大王操心分忧,这和氏璧一定要讨来哟。好啦,老身不打搅你们了。高陵君你来我那儿吧。”说完,带着高陵君等一干人走了。
秦王目送她带着那一大群奴仆和高陵君离去,直到脚步声远了,才回过神来。
“大王,在下想,以十五城换和氏璧,一定能让赵王送来。”穰侯显得信心十足道。
“嗯,可以试试,可派谁去邯郸呢?”秦王犹豫道。两人一时都陷于沉思之中,殿里静悄悄的。
殿门外传来泾阳君的声音,他在问门口的侍卫,“太后在里面吗?”
“不在,刚离去。”一个侍卫答道。
穰侯听见是泾阳君,顿时喜形于色,此人不正是最佳人选吗?他看一眼秦王,也不顾与秦王商议,冲门外喊道:“泾阳君侯,大王传你进来呢。”
泾阳君是秦王的大弟弟,不用说他也是宣太后所生。他的模样与秦昭王有很多相似之处,只是眼睛不像秦王那样圆鼓,他是单眼皮,眼角线较长,一笑起来,就眯成了缝,最好风流,腰间常佩一块墨玉刀佩,不细看清楚,还以为那是一块齐国的刀币呢。他对朝廷政务并没有什么兴趣,一般也不愿意来这里。他原是来寻太后,来问下个月太后生日想要些什么,他好去置办。听说太后来了大王议事殿,所以这才过来。听见穰侯传他,只得进来。进去一边施礼,一边心想,大王传我干什么?
穰侯笑着说道:“大王欲差一使臣去赵国,正不知派谁去好呢,你可愿意去?”
一听说是去赵国邯郸,泾阳君来了兴趣,早听说那里的女子走路时,踮足而行,一步三摇,身姿迷人,常常还依门相望,令人流连忘返。于是说道:“大王,臣弟愿往。臣弟听说如今赵国邯郸比当年齐国的临淄还要繁华,说什么挥汗如雨、连褶成荫,都不足以为过,臣弟正想找机会去看看呢。”
泾阳君喜欢游玩,最愿意以使臣身份出游天下各国,凭他的秦王亲弟、尊为君侯的尊贵身份,不用说到哪里都是受到君王们的热情接待。派他去确实合适。秦王也笑道:“泾阳君弟,可知为何去赵国吗?”
“不知道,”泾阳君大大咧咧,以为与平常出使没什么大不同的,说道:“大王,该不是赵王的生日吧,或者是平原君回了赵国,大王又想他了吧。”
穰侯听了大笑道:“泾阳君,大王听说赵王得了和氏璧,正要派你去向赵王索要和氏璧呢。”
“这,”泾阳君一听,有些傻眼,这和氏璧可是天下最为贵重的宝玉,贵为一国之君的赵王,如何会轻易将它送人!嘟哝道:“我还以为是给谁祝寿呢?这和氏璧如何能要得来?相国,你还是派别人去吧。”泾阳君打起退堂鼓来。
穰侯收住笑,“当然,大王不会让泾阳君侯空手去讨的,大王意欲拿十五城去换和氏璧呢。”
“十五城?”泾阳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直直地,看看秦王,又看看穰侯,觉得这两人似乎有些不正常了。
“对,十五城去换和氏璧。”秦王亲口说道,语气虽缓慢,却十分的肯定,“此事泾阳君你去,最为合适。”
“大王,你要用十五城换和氏璧?这,臣弟更难担此重任。”泾阳君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哦,为什么?”秦王问道。
“天下谁不知道大王视土地为命根子。前几个月,高陵君请大王给我加一个封县,大王也不同意,只怕哪日大王后悔了,反而会怪罪臣弟呢。”泾阳君认真说道。
“呃,”秦王温语宽慰道:“寡人虽得了楚国的郢郡等五十余郡,但却没能得到和氏璧,深以为憾啊。臣弟代表寡人去,更能表达寡人欲得之志,别人去,赵王还以为寡人是跟他儿戏呢。泾阳君,你不要推辞了。寡人现在有的是城土,区区十五城,寡人愿意跟赵王换和氏璧。刚才太后和高陵君都在说要去把和氏璧索来呢。你若把和氏璧弄来了,寡人一定重重有赏。”
泾阳君这才明白,秦王是打定主意要得到和氏璧,至于十五城,他陡地想起面前这位王兄那年与楚怀王约会汉中的事来,把戏只能变一次,再变第二次,就没有人会相信的了。真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使。穰侯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泾阳君不必担心,在下同你谋划怎样去面见赵王。”
穰侯接着说道:“泾阳君,大王这次意欲得到和氏璧可是远远超出想得到十五城。如果君侯这次去赵国讨来和氏璧,在下认为如同取十五城一样的大功。到时候,老臣一定请求大王给君侯加封三县为奖赏。大王若心痛土地,在下愿意用自己的封地转赏给君侯。”一边说,一边拿眼光向秦王扫去。秦王听了,只是略点点头,既不否认,也不赞同。其实也就是默认了。
泾阳君也在观察着秦王的反应,见秦王似乎是默认了,内心欢喜,但还是有点担心赵王不会那么轻易同意,遂说道:“相国,你是知道的,为了宣扬大王的威德,在下每次出使天下都从无怨言,在下并不是怕辛苦,而是担心赵王没有那么容易就同意用十五城来换呢。”
“这个君侯不用太操心,想如今大王和秦国的威名,赵国君臣一定是知道的。看看楚国,齐国,魏国和韩国,没有不对大王敬畏三分的。再说,”穰侯阴险地笑道:“舅舅给你找一个帮手叫他也去邯郸向赵王讨要和氏璧,那样的话,泾阳君你去就更不用愁了。”
泾阳君有些不相信,看着他:“哦,谁能叫赵王肯轻易让出和氏璧呢?”
“楚王。”穰侯笑眯的眼睛,叫人捉摸不透。
“楚襄王?”泾阳君听了,顿时瞪大眼睛看着穰侯。是啊,如果楚国也向赵王讨要和氏璧,那才有好戏看呢。
穰侯就在殿里同泾阳君商议起来,泾阳君听了那些鬼主意,脸上慢慢就恢复了先前的神气,不再畏缩了。
秦王一边翻看竹简,一边听着他俩的商议,心想:平原君来秦国为相国一年,碌碌无为,比起穰侯的诡计多端,他的贤明能有何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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