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忠臣操琴拒制诏权相阴谋索玉璧(1)
段骥对吕不韦本无好感,心想一个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生活的富商子弟,就算不是些酒囊饭袋之徒,能是个平庸之辈也就不错了。可没想到吕不韦被山贼发觉时,不但临危不乱,还能从容应对,过秦关又能急中生智,倒是个招人喜欢的机智之士。听说吕不韦要留下一匹好马骑回赵国,他露出难得一笑,让吕不韦自己挑选一匹。其实吕不韦心里早就相中了,笑道:“我就要段兄的那匹坐骑。”
段骥一愣,心想难道他也会相马,问道:“你为何相中了这匹马呢?”
吕不韦道:“在下一点也不懂相马,既然段兄相中作坐骑,那马一定是匹千里马吧。”
段骥、段驹听了齐笑吕不韦厉害,段骥道:“我看你是天资过人。这样吧,我亲自为你挑选一匹好马。我这坐骑虽然很好,但它不但欺生,而且已是过了十二岁的马龄,盛期不在了。这样吧,把段驹的坐骑留给你吧,那也是一匹千里挑一的良驹,尚只有四岁,日子还长着呢。”吕不韦点头同意,说道:“我可要等今日卖了玉佩才能付钱的哟。”
段骥道:“不用了,吕兄已经付过两匹马钱了。”
段驹笑道:“那不算,差一点还惹出大祸来了。你若没钱,就用玉佩抵吧。”
吕不韦也笑道:“原来段兄也早在打我的主意呀。”说罢,三人相视大笑。
这咸阳城虽为秦国的都城,但却没有专门的玉器、珍玩店铺,东西纵横的两条大街上,今日是个大集日子,可摆卖玉器的人也几乎没有。看秦人腰间,除了少数富贵人士,腰里悬系着有玉佩、玉饰之外,大部分平民百姓,腰间都没有任何饰物。偶尔有些人腰里悬着一块秦国的制钱,时间一长,青铜色变成了黑色的了。吕不韦仔细地观察一番,认定自己的这些玉佩可是这咸阳城中的佼佼者了。他在集市中挑好地方,拿出布带铺在地上,将玉璧、玉璋、玉饰物、玉簪等摆在上面,心里盘算着,这秦国的玉一税二,这玉本身就要翻三倍的价钱,再加上这一路的风险,卖个六七倍的价钱也是应当的。这样想着,自己也吓了一跳,按这样的话,莫说一般的平民百姓佩带不起,就是一般的小官吏也难买得起呀。怪不得秦人腰里都没有呢。又转念一想,物以稀为贵,这价钱还是不能便宜了。这样试着报了个价钱,把那些来问的人吓得连价也没还,就都走了。好半天连一块玉饰物也没有卖掉,吕不韦沉不住气了,慢慢把价钱降了下来,已经比邯郸还低了,可来问者还是摇摇头接受不了。吕不韦有些气馁,看来这咸阳的玉生意远没有邯郸好做。怪不得,父亲守在邯郸不愿离开呢。正暗自想着,就听见市场里有人小声传话道:“尹公子来了。”于是,那些卖家一个个来了精神,全都伸长脖子,盼着尹公子过来,吕不韦猜想,这尹公子一定是个出手大方的买客,不然这些人不会这么起劲。就听一个卖野锦鸡的叫道:“尹公子侯,这锦鸡可是用网逮住的,毫发无损,二十个钱,你老要吗?你看这羽毛多漂亮。”吕不韦也探头望去,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秦国公子模样的人,年纪与自己相差不大,腰间挂着的一块绛红色玉鹿佩,十分的抢眼。那玉鹿好似在奔跑中突然止步,昂起头来机警地眼望四周,一对犄角夸张地往后扬着,整个玉佩足有半个手掌大。本就华丽的衣服式样与一班人也大不相同,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的突出。他大摇大摆地走来,身后跟着四五个仆人,一个个也是锦衣华服,也都腰悬玉环、玉扣等玉饰。尹公子看了一眼那汉子手中的锦鸡,点点头,冲后面的人挥手示意,立刻一个仆人就掏钱买下了。吕不韦觉得他挥手的样子很潇洒、气派。
尹公子见吕不韦的玉佩,顿时眼前一亮,不顾其他人的招呼叫唤,径直走到吕不韦面前,一手将腰间的玉鹿佩往后挪了挪,蹲下身来。那些仆人也立即围上来,将吕不韦团团围住了。尹公子挑了块大的玉璧拿在手里端详。
吕不韦笑道:“公子可要吗?这玉璧十五金。”不知怎的,这个价钱又高出五倍了,话一出口,吕不韦有些担心。
尹公子没吱声。一个仆人道:“你这个赵国人,玉佩怎这么贵?”
吕不韦正色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你们秦国对玉征收一税二的赋税,在下已经亏大本了,早知如此,我都不敢来了呢。”
尹公子不耐烦地问道:“可还有好些的?”
“还有。”吕不韦索性将怀里的玉佩、玉簪都拿出来,尹公子见了那些玉簪、玉饰物,很感兴趣,一个个都仔细看过。“就这些?我都要了,你出个价。”
吕不韦矜持地笑了笑,估摸着,报了个四倍的价钱,“全都在这里,公子若全要,在下便宜卖了,全部百八十金。”
尹公子盯着吕不韦,那仆人帮腔道:“你这人好不知趣,这么些破玉,竟要百八十金,你今日不是碰见吾家主人,你这些玉在咸阳城里摆三个月也卖不掉一块,报个实价来。”
吕不韦装作诚实道:“在下也是没法子,秦税太重,公子若要,我就百五十金,一文也不能再少了。不然,我只有带回赵国去了。唉,若在邯郸,这些玉少说也能卖三百金,这大老远的,我亏得连回家的心都没了。”
那个仆人还想再说,尹公子摆手制止了,又像先前一样潇洒地手一挥,示意买下。
吕不韦接过钱来,揣进怀里,引来四周的人全都妒忌地看着他。正起身要走,就见段驹气喘吁吁地找来,“吕兄在这儿,我寻得好苦。”
吕不韦吃了一惊,问道:“怎么了?”
段驹苦笑道:“也没什么,吕兄的那匹良马,被一个秦公子看中了,硬是要买,家兄说此马已另有主人,可那人就是不依,说多少钱他也要,叫我们寻你去跟他谈呢。”
吕不韦笑道:“也罢,我这玉已经亏大本了,他若愿出百金,我就卖给他算了。”说着,同段驹往马市来。一旁的尹公子听说此人还有能值百金的马,也来了兴趣,领着仆人跟在后面。
吕不韦挤进人圈子中,就见段骥正同一帮人僵持着,见吕不韦进来,似乎松了口气,说道:“客官,这马的主人来了,你同他谈吧。”
吕不韦打量着那人,跟买玉的那公子相差不多,一身黑色滚边锦服,头戴巾帽,腰间明晃晃地系着一块少见的玉牛佩,年纪约摸三十左右,一张黄脸,阴气沉沉的,显得很不耐烦。他也正盯着吕不韦看:“这马是你的,多少钱?”
吕不韦浅笑道:“这马在下花了八匹马的价钱才买下来,我还要骑着回赵国的,不卖不卖。”那人鼻子“哼”道:“你这赵国人好不识抬举,我明码实价跟你买,你倒不愿意。这么说吧,你今日不卖给我,休想能牵出咸阳城。”吕不韦被他这话唬住了,看来此人的来历不小啊。涨红了脸道:“先生一定要买,在下就出百金,你愿要就牵走。”
那人没想到吕不韦这么厉害,又气又恼道:“你这人也太贪了,百金我能买十匹马了。这样,我出二十金,这马归我了。”说着示意仆人给钱。一个仆人上来牵马欲走。吕不韦不接他仆人递过的钱,拦住不让走,嚷道:“二十金不行,四十金,谁出四十金,我就卖给谁。”
显然那人生气了,一把将吕不韦推开,从仆人手中将钱夺过扔在地上,“二十金,这马归我了。”说着牵马欲走。段骥看不过,上来手一挡,将那人推得连退四五步,差一点摔倒了。那人更是气恼,吼道:“你这人来管什么闲事,给我打!”指使仆人围定段骥、吕不韦。眼看就要动手,人群中挤进一个人来,“且慢,这马四十金,我要了。”吕不韦寻声一看,正是买玉的尹公子。尹公子神气地踱到吕不韦面前,说道:“你这人,说是什么宝马值得百金,也不牵给我看,四十金倒还不错。”他说着,又手一挥,示意仆人们给钱。一个仆人上来,将四十金塞到吕不韦怀里。先前那汉子气得鼓起双眼欲裂,厉声质问道:“尹公子,你来搅和什么?”尹公子并不后退,干笑道:“士仓兄,这咸阳城可是秦王天子脚下,也得讲个公平买卖,你怎么能强买强要呢?再说这客官先许愿卖给我的,是你掺和,还是我搅和?你看他的玉佩都卖给我了呢。”“你?明明是我先看到这匹马,怎么你也会睁着眼说瞎话。”士仓也不客气骂道。“你竟敢骂我主人!”尹公子身后那手抱锦鸡的仆人帮腔道。“呸!”士仓啐了一口,骂道:“你这个楚国贱奴,竟敢插嘴,看我不揍你!”说着,扬起马鞭欲打那人。“士仓!打狗还看主人面,你好大胆!”尹公子喝道。“这种楚国狗奴才,仗着抱了个不会下蛋的野鸡,尾巴也翘上了天。”士仓看见尹公子仆人手中的锦鸡,忽地得意骂道。
“你!”尹公子闻言,气得身子打战,劈手夺过锦鸡,往地上一掼,“给我打!”先自冲上去与士仓扭在一起,其他仆人们也立刻打作一团了。吕不韦正弄不明白,为何尹公子如此嫉恨别人骂“不会下蛋的野鸡”,就听见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嘀咕道:“这两个安国君太子的舅子打起来了,有趣。”旁边一个人问道:“既都是安国君的舅子,怎么会打起来呢?”
“一个是雍夫人的哥哥士仓,一个是楚夫人的弟弟尹公子,为何?争风吃醋呗!安国君宠幸楚夫人,可偏偏楚夫人没有生育呢。”
吕不韦还在看,段骥拉起他挤到人群外,吕不韦不忘将掉在地上的四十金都捡起来。管理市场的官吏其实早就来了,他们见是安国君的两个舅子在相互斗气,想管又怕管,只是在外面嚷嚷道:“喂,你们别打架呀,让秦王知道了,可没有好结果哟。”
看热闹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这时一辆马车驶过来,眼尖行人道:“这下可好,中期老太傅来了。”
那管市者一见是中期老太傅,立即向前道:“中期大人,不好了,安国君的舅子士仓同尹公子打起来了。”
吕不韦看那中期太傅,老得连胡子头发全白完了。一见他来,围观的人群立即分开,让出道来。士仓和尹公子一见他,也立即松开手,吓得一个个灰溜溜地跑了。中期在后面大喝道:“告诉安国君再收拾你两人,真是将太子的脸丢尽了。”人群中有人笑道:“老太傅,你如今不是安国君的师傅,可不一定会听呢。”
中期这才想起自己如今已是秦国太禄卿,今天奉秦王之召,去宫里议事的。叹口气道:“咳,真气死我了。”说完,又上马车,往秦王宫去了。
自平原君回国,秦昭王在满朝文武大臣的一片呼声中,又只能任命穰侯魏聃为相国。
穰侯魏聃乃是秦昭王生母宣太后的亲弟弟,比昭王大七岁,自幼天资聪明。昭王小的时候,就常跟他在一起玩耍。秦昭王为公子被派到燕国做人质时,宣后便有意让魏聃跟了去燕国。那时候,魏聃与昭王两人可谓是相依为靠,生死与共。接到其兄长秦武王亡故的消息,两人又一同不辞而别,连夜潜逃回秦国即位,因此而结下的患难之情,自不待言。秦武王无子,昭襄王以亲弟身份继位,这便引起了其他诸兄弟们的不满和觊觎,宣太后同着魏聃在鄂里疾、义渠君等朝臣的辅佐下,平定了诸公子的叛乱,昭王的王位才算坐稳。这一来,昭王对太后和魏聃的感激和尊重,自然甚为恭敬。白起从楚国掠夺来的象牙床也送给了太后,诸侯敬献来的珍宝珠玉等物品也都是先由太后挑选,再分赏给自己的妻子后妃等。宣太后毕竟是个女流之辈,难以长久当政。鄂里疾病逝后,魏聃因与秦昭王有过那么一段生死相从的显赫经历,深得秦王的信任,自然被委以重任,长期担任相国一职。这些年来,魏聃在朝中大肆培植私党势力,拉帮结派,朝中一多半的官员都是他的亲信了。好在秦昭王也是个精明能干的君王,一直牢牢地把持着君权,这才没有大权旁落。昭王深受其父秦惠王和其兄武王的熏陶,不遗余力地致力于开疆拓土,向外扩张。先是借张仪不明不白地死在魏国,楚国放松了警惕之际,假意邀请与楚怀王约会盟誓,而将楚怀王扣押到秦国,乘乱又占了楚国不少土地;当燕、赵提议五国破齐联盟时,秦昭王更是心中暗喜,全力支持五国,一举将曾与秦国谋求称帝的齐国打得几近亡国;正当燕、赵、魏、韩集中全力攻齐时,楚王应齐王所请,派出大部分国中军队由淖齿率领救援齐国,楚国后防空虚之际,秦王发兵一举攻入楚国,连楚国的都城郢郡也攻占了,秦国得地千里。这一场风云突变,将天下曾数度与秦国争雄的东方强国齐国和南方大国楚国都削弱得奄奄一息了。赵国虽然在五国破齐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但赵王却并没有因此而夺得多少土地,国力并没有得到显着的增强。韩、魏两国更是一无所得,反而被秦国从后面又割去了不少土地,秦国变得更加雄视天下,不可一世。自然,狡诈的穰侯也借此大肆捞取私利,私欲和势力急剧膨胀起来,不但在秦国取得了三个郡的封地,而且还渐渐地开始向外寻求发展自己的势力和封地。秦王正是以这些而数次免去穰侯的相国职务,但此时朝中太后、穰侯等权贵宗亲的势力已盘根错节,牢牢地扎下了根基。有太后这一保护伞,穰侯每次被免,都过不了一年两年,就又复出为相,以及复出之后变本加厉地攫取自己的私利,只是每次都做得更加隐蔽,手段更加高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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