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刀光剑影会渑池斗智斗勇尊上卿(2)
渑池的旷野一望无际。在一块略略高出的土堆上搭起了一座专供秦赵两国君王登坛盟誓的楼台。这楼台用粗粗的木柱子扎起，离地高达二丈，很远也能看到。上面有遮阳的帷幔，南北宽六丈，东西长约八丈，东西两端各有楼梯台阶，自建好楼台，秦赵双方各有五十名精兵驻守在楼台边，单等两国君王的大队人马驾到。
这碧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火热的太阳燎烤着大地，微风偶尔从旷野上轻轻拂过，野草尖儿被吹得如同河面泛过一轮轮水波。那些原来在这里栖息的野兽们早已被惊吓得四处逃窜，不见了踪影。天空中，连一只飞鸟也看不到了。
一队招展的旌旗出现在旷野的地平线上，慢慢地向楼台行进。赵王端坐在马车上，长途的跋涉使得他看上去有些疲惫，瘦削的面容，呈现营养不良的白色。他双目注视着前方，慢慢地也看见对面远远地出现猎猎飙舞的旗帜，不用说，那是秦王的车队。赵王下意识地回望一眼跟在后面的平原君、蔺相如，又向更远处的山冈看了一眼，那山冈后面，埋伏着乐毅的五万兵马呢，赵王想到这，心里略略感到一丝宽慰。走在前面的仪仗队已经分列开，在两旁站定，赵王的马车一览无余的突出在前面，他已经隐隐约约能看见对面一样一字排开的仪仗队当中马车上端坐着的秦王下巴上那被风吹动的长须。按照约定，平原君骑一匹马走出来，直到秦王的面前，他要对秦王验明正身，平原君正视秦王，大声问道：“来的可是真秦王？”
秦昭王坐在马车上，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他哈哈大笑到：“寡人乃堂堂正正的秦王。平原君，一别三年，难道连你也认不出寡人了？”
平原君这才笑道：“人言大王多诈，不得不提防。大王的浓须又长了几分，贵体可好？”
“嗯，平原君脸上也有了皱纹嘛。”秦王眯缝起眼睛笑道。
对面过来的是泾阳君，他到赵王车前嬉皮笑脸问道：“赵王，别来无恙啊？”
赵王不知怎的，见了他就有些紧张，他不自然地笑了笑，算是回答。平原君骑马过来，对赵王道：“大王，来的确是秦昭王。”听了平原君的通报，赵王略点了点头。平原君见赵王示意，翻身下马来，从楼台的东端台阶登上去，对面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令人讨厌的穰侯魏聃。
穰侯歪斜着眼看着平原君，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平原君懒得理他，只是拱手施礼，径直走到西端，一手高举一面三角小旗，对秦王大声高呼道：“请秦王登台。”在下面的秦王倒很爽快，下车往楼台走来，穰侯也只得站在楼台的东端，将手中的三角小旗挥了一下，冲赵王喊道：“请赵王登台。”
当赵王领着蔺相如、伍洛、缪贤、蔡史泾上来时，秦王领着泾阳君、胡伤、中期、周尚已经站在台上了。两国君王相见，只相互拱手示礼。
秦王穿一身暗红色锦衣宽袍，腰间的黄色锦带足有两寸宽，连胸脯也束得紧紧的，挂在腰间的那青铜长剑剑柄上的流苏丝穗长长的，映衬着他腰间的那块巴掌大的青色蟠龙云雷纹玉佩。他比赵王大了十余岁，面色却红黑红黑的，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秦王打量着身材单瘦的赵王，细长胳膊，显得手无缚鸡之力，淡黄色的锦服滚着暗红色的花边，胸前挂着一长串玉组佩，这玉组佩最上面是一块玉衡，形似半月，圆弧边上雕刻着两条盘龙，昂首上翘，两端两个小孔和中间一个小孔上系着三道组绶，两边系着玉璜，中垂一块玉冲牙，组绶上又缀满了瑸珠、琚颙、玉珠，五颜六色，斑斓夺目，系在下面的玉璜，都是半圆的翠绿色透雕玉龙，十分精美，令人赏心悦目。秦王暗想，赵王这身繁缛的周礼打扮，倒像自己后宫那些喜爱打扮的嫔妃们，不觉嘴角滑过一丝嘲笑。他见赵王身边有两个人不认识，便开口问道：“听说燕国乐毅现为赵王相国，不知是哪位？”
赵王紧张的神经松弛了些，笑道：“秦王搞错了，乐毅本是吾赵国人。”
“哦，他来了吗？寡人想见识一下他这位天下闻名的破齐英雄。”
“来是来了，只是离这里还有五里。”赵王语气平缓，一想到乐毅周密的安排，心里不禁踏实些了。
“呵？”秦王回头望一眼，也笑道：“寡人看来无缘了，吾国的武安君白起将军也在离此五里之地，赵王不想见见这位拔郢将军？”
赵王一怔，应道：“哦？寡人听说武安君不是在楚地吗？再说寡人劳师动众，辞别祖庙，只与秦王会盟。”
“好！”秦王赞道：“寡人自与赵武灵王歃血为盟，两国三十年来几无战端，边境安宁啊。可赵王为和氏璧竟将本王戏弄得天下皆知。咳，一块玉璧吗，怎可为此使得寡人与赵王弟之间顿生矛盾，因故，寡人倡议与赵王约会结盟。赵王果然如约而来，好！自今日起秦赵两国和好如初，吾与赵王结兄弟之谊。”
赵王听秦王提到和氏璧，顿时眼皮直跳，待秦王说完，才知他并无恶意，也接着说道：“吾听说大王欲与寡人盟誓和好，深为秦赵两国能相安永续感到欣慰。今日相见，击掌为盟，此乃天下苍生万民之福啊。”
“好！击掌为盟！”秦王也高兴地说道，伸出右手来，赵王也伸出右手，两人的手掌用力地一拍，随即相视哈哈大笑起来。在他们身后，早已摆好了盟坛，长明灯、香草都已经点燃，一股青烟扶摇直上。在楼台下，一条毛色油光的公牛被屠夫牢牢地绑好了，也许它知道了什么，连连发出长鸣，随着屠夫手中的尖刀捅进它的颈脖又抽出来，一腔热血顿时喷射而出。秦、赵两边各有一个军士接了血酒，颤巍巍地端上来，秦王、赵王各自接过，一饮而尽，军士又给双方在上面的大臣都端上一尊血酒，大家也都一饮而尽。随即那还滴着血的牛头也被抬上来，放在盟坛上，那牛的一双眼睛鼓鼓的，像是在注目这一切，要把秦王、赵王的盟誓牢牢记在那已经出窍弥漫在山峦、旷野之间徘徊的灵魂里。秦、赵两王伏身到盟坛前行三叩九拜大礼，又几乎同时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落座。
泾阳君来到盟坛前行完大礼，掏出一卷帛书展开念道：“苍苍天地，悠悠黄水，秦赵两国，盟誓渑池，盟以为友，友君又民，友军又兵，幸君福民，幸将福兵；朗朗天地，郁郁黄水，秦赵两国，盟在渑池，盟以为友，友国友邦。”泾阳君念完，踱到赵王面前，将帛书双手恭敬地呈上，赵王示意缪贤接过去收起来。
平原君代表赵国宣读盟誓：“煌煌天日，渐渐煦风，赵秦君王，盟誓渑池，誓以和好，弃甲弃戈，誓以和好，弃矢弃弓，示以佩璜；烈烈天日，猎猎熏风，赵秦君王，盟誓渑池，誓以和言，言以和好。”平原君读完，将帛书呈递给秦王，秦王接过，又转给中期收起来。
秦王、赵王端起酒樽，互敬三樽。
秦王说话道：“赵王，吾两国在此盟誓言和，不知有多少君王羡慕得昼夜难安啊。”
赵王不知秦王的意思，没有接话。
秦王接着说道：“想当年，寡人与赵武灵王、燕昭王三人结为兄弟之情，赵王得中山之地，天下不敢言错；燕王破齐国，诸侯都出兵相助；与寡人结盟，其利都莫大焉，可惜故君都已下世，想来令人叹息。今日与赵王结盟，赵王可有何打算？”秦王试探地问道。
赵王笑道，“寡人唯愿天下各国都能安宁无事，永无战端兵祸。”
“哦，赵王不愧为天下仁君啊。”秦王眼光流动，闪着令人不安的幽光，进一步试探道：“寡人之国与大王之国乃当今天下强国，赵王又任乐毅为相国，封为望诸君，赵王还占着齐国的三十七城，既如此，寡人助赵王再攻齐国，只要赵王出兵，寡人即命穰侯一同出兵，共灭齐国，裂分其地，赵王意下如何？”
赵王闻言吃惊不小，这个秦王，又要兴兵打仗，好似他一年不打仗、不割地，就不安宁似的。赵王对打仗实在没有兴趣：“秦王此议不可，齐国乃周帝所封，东方大国，岂可随意灭国亡宗？如今更有田单、王孙贾辅佐，实力不可小看。再说寡人不但愿秦赵两国永结和好，永不交战，亦愿天下各国都能偃旗息鼓，相安无事，兴兵打仗、流血牺牲、遍地狼藉，寡人心不忍。”赵王连连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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