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赵惠王行赏散千金吕不韦得金不得志(1)
秦王与赵王在渑池会盟的事情不消说在天下诸侯中引起了巨大的震动。韩、魏、齐三国没有哪个君王不是惊恐莫言，不知道这秦王又在酝酿着什么惊天计划，秦王、赵王若联合起来，只怕战争的灾难又要降临了；楚国、燕国君臣们却以为秦王没有得到和氏璧，一定会怀恨在心，说不定这渑池相会，就会变成渑池大战。于是乎，各国都纷纷派出自己的斥侯、密探前往渑池、赵国探听消息。然而秦赵两国在渑池既没有大战一场，也没有结为同盟，谋划他国，赵国还破天荒地第一次从秦昭王手中收回了蔺、离石、祁三城，虽然赵国也划出了三城，但那三城却是赵国从韩国侵占的土地。这次会盟，赵国可以说是最大的赢家。不但如此，赵王还连连否定了与秦王共同出兵侵略齐国、韩国的提议，这使得齐国、韩国、魏国三国君王对赵王佩服之际，更是感激涕零，立即派出使臣到赵国邯郸来向赵王表示祝贺和感谢。赵王还没有回到邯郸，这三国的使者却已经先到了。
这些天邯郸城里也是如过大年一般，到处欢天喜地，人们奔走相告，各种各样的传闻早传得甚嚣尘上。把赵王、平原君、蔺相如吹嘘得出神入化，好似赵国打赢了一场大战，不亚于当年赵武灵王夺取中山之国。太子、平阳君、廉颇及留在邯郸的赵臣们更是欢喜得一塌糊涂，不知该如何庆贺才好。等到赵王回邯郸那天，太子、平阳君号令邯郸城的所有百姓们倾城出动，到邯郸城外二十里处迎接赵王归来。
赵王在邯郸城外二十里处被太子、平阳君等满城的百姓们迎接住，别提有多么高兴！连日的劳累和路途的疲惫一扫而光。他端坐在华盖马车中，接受众人的欢呼和礼赞，自己自登基以来，还从没有如此风光过呢。记得那次平定沙丘之乱回邯郸，虽然满城的百姓们都出来夹道欢迎，然而不但那些密密麻麻的护卫军士们一个个神情肃穆，精神高度紧张，连百姓们也都个个面容凄然，满带着忧郁和疑惑。而这次，一张张笑脸和发自内心的欢呼，使得他浑身洋溢着自豪和荣耀的感觉。赵王觉得那拉车的骏马也昂头翘尾，马蹄轻快，满街欢迎的人群他还没有看够，不一会儿就到了赵王宫城。宫里赵王后带着那班嫔妃们也早就浓妆重彩、锦衣盛服恭候在甬道，等着赵王的归来。赵王回到自己熟悉的宫中，看着一张张亲切的面孔，反倒觉得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呢。这一天，赵王汤沐更衣，早早安歇，安排第二天到太庙里祭拜祷告一日。到第三天才召开朝会，准备论功行赏，大宴群臣。
吕不韦也被强令要求加入到了城外郊迎队伍中。在喧嚣的人群中，百姓们看到赵王、平原君的马车经过时，只是矜持地欢呼；而当蔺相如马车经过时，人们便不顾卫兵的阻拦纷纷拥上前去，都想要好好看看这位传奇般的人物。有些孩子和年轻人更是一路追着相如的马车，高呼着蔺相如的名字，“蔺相如，赵国英雄。”“相如，天下英雄。”吕不韦夹在欢呼的人群中，听着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激动。直到所有的车队过完了，才随着一路议论纷纷、情绪激昂的百姓们回城。一路上听着百姓们对蔺相如的交口称赞，又触动了他那颗不安分的心思，几分羡慕的心情中又夹着几分妒忌。想想蔺相如，一个宦者家的家仆凭着自己的机智勇敢，从完璧归赵到这次渑池之会，如今不但是赵国的英雄，更是名扬天下了。自己一心也要做天下闻人，入了平原君府做个宾客也被赶了出来，到如今还只是一个邯郸城里的市井商人。家有千金，又有何用？免不了喟叹造化作弄人生。就这样他一路带着郁闷的心情回到店里，家人们都还沉浸在对赵王、蔺相如的神往议论中，他却一个人到里屋和衣倒在炕上躺下了。也不知过了多久，齐琳在门口叫道：“公子，来生意了呢。”说着他就进来了。吕不韦心情不爽，自然不想理，没好气地说道：“什么了不起的事，来生意你不会接待了？要你干什么？”齐琳不知道吕不韦的心思，站在炕旁仍旧大大咧咧地道：“这大好的日子，公子你又怎么了，是赵王派人来了呢。”吕不韦还以为他诈自己，爬起身子，怒骂道：“呸！你以为赵王派人来请你去给秦王送宝玉是吧？那你自己去就是，也想来哄我？赵王这时只怕搂着王后、嫔妃们都还来不及，哪就派人来请你这个小鬼头，你还想哄我？”刚说到这，就听见门外传来公孙乾咳嗽的声音：“喂，吕公子，怎么啦？不信我是赵王派来的吗？”听见是公孙乾的声音，吕不韦干瞪了齐琳一眼，只得下炕来趿拉着鞋出来，才知道公孙乾跟着齐琳到了他的卧室门外。“哟，不知道是公孙大人驾到，在下失礼了。”说着，吕不韦已经换了笑脸相迎。公孙乾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眯缝起眼睛，问道：“你没去城外郊迎？”“哪能不去，这不有点乏了才进来躺下。大人来有何事？”吕不韦解释道，将公孙乾引到前厅坐下。
公孙乾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上，装出几分严肃的神情说道：“公子也知道了，这次赵王会见秦王，那是大获全胜，咱赵国现在威名传扬天下。这个可是天下喜事啊。这不，赵王回到宫里，还来不及盥洗，就吩咐缪大人、在下准备好珠玉、绸帛，赵王这次要大赏群臣呢。下官来就为准备赏玉，这是清单，看看你这里备得齐否。”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卷帛书递给吕不韦。吕不韦手正在身后拉鞋，顾不得没拉上，接过展开来看，立刻皱眉，只见上面第一排写着：“玉璧一千个，玉瑗一千个，玉扣一千个……”惊讶地叹道：“哇，这么多？赵王要这么多玉璧、玉瑗、玉扣干什么？”
公孙乾得意地看着吕不韦，神气地说道：“哼，赵王这次要大赏随行将官和护驾的三军，赵王当初还说要每个军士都要有赏赐，还是平原君等劝说，三军将士都有十万人马，哪能都赏到？赵王坚持说那就起码要赏到伍长。这不，单单伍长就有三千人啊。宫里那点存货，哪够？吕公子这次可一定要在两日内给我备齐了，三日后赵王要大赏的时候，可不能没了这些赏玉。”
吕不韦手里拿着那份玉单，觉得比一块玉石还要沉重。平时总担心没有什么生意，这下可好，一下子要给赵王找出这么多来。前些天邯郸城里的不少商人担心赵国和秦国开仗而走了，经营珠玉的也就自己这一家。时间这么紧，上哪去一下子备齐这三千块玉璧、玉环、玉瑗？想到这，吕不韦颇感为难地说道：“在下真不知该如何感谢公孙大人如此关照，可一下子要备齐这么多，在下实在为难，我这大约也就能拿出个千来个，其他的，公孙大人，你看能不能去别处找找。”
公孙乾瞪起眼睛，不客气地说道：“吕公子，你也知道，邯郸城那几个怕死的家伙，担心赵王与秦王打起仗来，早跑了。如今邯郸城里玉商只剩你一家，所以这次无论如何，你都要想方设法找齐，不然在下无法向赵王交差。价钱自不在话下，我还按平时一样，一个子儿不少，但是三千个不管你是玉璧还是玉环、玉瑗、玉扣，总之，是玉就行。你一定要给赵王备齐了。我还要去交代夏公子，赵王还要些绸帛，也不能耽误了。”
“大人，在下不是担心钱的事，大凡玉器都要精雕细磨，就是连夜赶工也做不出来。实在是三千块玉太多了啊，这一下子实在是找不齐啊。”吕不韦还是不敢应诺。
公孙乾皱起眉头，说道：“哎，你难我也难。如今大王要这么多数，我有什么办法？哪还顾得上什么精雕细磨，是玉就行了，反正我不管你怎么做。你好好想想办法吧。明日傍晚我再来问结果。”说完，公孙乾起身走了。
齐琳等人都在门外听见了他俩说话，见公孙乾走了，这才一起进来，见吕不韦还愣在那，一个个也是愁眉苦脸的，齐琳嘟哝道：“早知如此，还不如像他们一样离开邯郸，一走了之，唉。”
甘莒安慰道：“吕主人，也不必太难过，看看店里还有多少，我们日夜加紧赶工，将那些玉料都力争做出来。做玉璧太费事，就做些简单的，玉扣、玉瑗、玉矶也行。”
吕不韦听了，心里顿时感到一丝安慰，拍着甘莒的肩道：“这个我也想到了，可是毕竟相差太多，就算我们大家再怎么赶工也做不出来那么多啊。”
齐琳又嘟哝道：“昨天一个老汉来当玉璧、玉瑗，都有二十多块，我还嫌旧不要，早知道都收下好了。”
甘莒道：“你可知道他住哪，再去找他不就行了。”
齐琳道：“问了，他是城外的常山人，住在梁公子家的馆舍呢。说是特地来邯郸迎接大王和蔺相如的，还说要好好看看相如这位大英雄，带的刀币不够使，将平时收购的一些玉璧特地带来做盘缠的呢。公子，我这就去找他。”
吕不韦听了这话，突然有了主意，按住他的肩道：“别急，你跟着甘莒去后院赶工，玉璧、玉环都费工，就全做玉扣、玉瑗、玉矶算了。我看公孙大人的意思只要凑足数量，其他的也顾不上了。梁公子馆舍那边还是我亲自去，这样，大家加紧做，我去外面几位公子家走走。哦，齐琳你还是在店前支个招牌收玉，再不就到邯郸城里大街小巷里挨家挨户地走趟脚去收吧，咱们分做三路。我不信偌大个邯郸城，凑不齐三千块小玉。”众人一听，都觉得这办法还真对头，各自忙活开来。
甘莒带着几个家人在后院两台玉车上忙得连轴转，先是将所有的残玉都拿出来，进行打磨和改型。残玉改型，讲究的是尽量减少原玉的损失，而且又不能让人看出来是残玉改的痕迹，这些难度大的细活甘莒都自己亲自操作。只见他坐在玉车上，将飞轮踏得飞转，带着呼啸的风声，一手握紧一块玉瑗凑近飞砣，右手抓着的一把解玉金刚细沙慢慢地从手掌中漏到飞砣和玉瑗相接处，小心翼翼地操作。在玉车上加工完，又拿到水磨石上进行打磨，将玉车加工过的痕迹磨去，要将玉的边缘都要磨得光滑锃亮，才能显出玉石那纤细的质地和温润的光泽来。觉得磨得差不多了，甘莒用衣襟将玉瑗的水和细末擦去，又不停地用手抚摸，觉得那玉都融进了自己的体温，这才舒一口气，一块玉瑗终于加工好了。正欲起身，脚碰到了一块玉石，顺手拿起来，觉得那石头很有些分量，禁不住仔细打量，那石头约摸一个拳头大小，边上的菱角也不甚分明了，甚至都生出了青苔，甘莒拿在手里，用手指重重地擦拭了几下，露出了灰青的石皮，又放到磨石上磨了几下，这才露出一点点绿色、白色的斑点。用他们玉匠行话来说，这石头的坑口很有几分异样，甘莒又拿到亮光处，一边迎着光，仔细辨认着玉石里面的样子，问道：“这石头哪里来的？”一个徒儿回道：“谁知道，都好久了，一块废料吧。”“噢。”甘莒紧张地应了声，拿戳刀在那石头上用力划去些石粉，里面慢慢地露出了鹅黄色的样子来。甘莒心中不禁狂喜，禁不住眼睛湿润，手也抖了起来。原来那是一块上好的温血黄玉。跪在地上叩头道：“老天有眼，我甘莒能遇上这么好的玉料，今日有幸没有摔碎，不然我愧对师祖啊。日后我甘莒一定尽心尽力，不将这块玉料制成人君人杰佩戴的玉龙佩我誓不为人。”说完将那块玉石收好，继续赶工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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