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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赵奢斥子施巧计狭路相逢勇者胜(1)

小说: 帝王石秘密:和氏璧峥嵘      作者:肖庭钧

相如与赵奢直入赵王宫城。平原君等早已闻报,全都在宫门处等候。一见相如,平原君抢先一步,有些抑制不住激动,拉住相如手道:“蔺上卿总算回来了。”“赵王、君侯无恙?”相如手被平原君拉住,躬不了身,只得这么说道。“这位是魏相国魏齐,这位是须贾大夫,这位是韩相张平。”平原君将三人介绍给相如。

又指着相如道:“这位就是蔺上卿。”相如打量魏齐,见他年纪约五十左右,阔胖身材,一脸横肉,虬须满腮,貌凶吓人,腰间系着一块鹰面青黑色玉配饰,须贾枯瘦面容,眼窝下陷,下巴尖细,颌下只有稀疏的几根长须,佩带着一块玉璜,玉璜下端系着些玉绶,像是妇人的佩饰。韩相张平是个干瘦的老头,相如觉得他与站在平原君身后的虞卿颇有几分神似。想不到连韩相张平也来了。不消说,也是来请赵王发兵的。

“大王正在后殿等着上卿呢。”平原君待相如与众人拱手示礼后,忙不迭地催相如去见赵王,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与赵奢连招呼也没打,就引着相如走了。这些朝臣人人都被赵奢征过赋税,大家对他那股子认真较劲,都无好感,因而全都对赵奢视而不见,赵奢被众人冷落在一边了。但赵奢是个宠辱不惊、淡泊名利的人,对这些毫不在乎。须贾见跟着蔺相如一起进来的赵奢浑身泥水的,又没有人理他,有些奇怪,还以为是蔺相如的贴身护卫,遂向前问道:“这位将官,这一路跟着蔺大人从蔺城回来辛苦了,现今蔺城如何了?”赵奢笑道:“在下赵奢,没有同蔺大人去蔺城,不知道详情如何,回邯郸的路上与蔺上卿相遇,这才一同来拜见大王。听蔺上卿讲秦军有发兵围攻蔺城,所以蔺上卿留下廉颇将军镇守蔺城了。”众人一听,有人叹息道:“看看吧,秦军又围攻蔺城了,这如何是好?哎,为救别国,与秦国开战,得不偿失啊。”又有人说道:“如今廉将军在蔺城不能回来,大王就是要发兵救阏与,也没有能统兵的将军了。”这些议论惹得魏齐好不心烦,他不知道赵奢是何许人,就问须贾,这是何人?须贾来赵国次数多,知道赵奢为治赋杀平原君家奴的事,就凑近魏齐耳旁小声说道:“他是赵奢田部吏,就是为治赋杀平原君家奴的那位。”魏齐一听,心里顿生一股厌恶之意,心想也是平原君爱虚名,若是杀了我的家奴,早将这样的傻官砍头了,瞪了赵奢一眼,从鼻孔里哼了声。

穿过回廊,平原君轻声对相如道:“大王终于同意发兵了,正召赵且、乐乘商议如何用兵。”

“好!”相如由衷赞道,顿觉心头轻松了许多,想赵王虽然胆小犹犹豫豫,但还是并不糊涂呀。

“上卿早日回来就好了,你不知这些天大家是如何熬过来的。”平原君似乎还不胜感慨。这些天是战是和,把他这个做相国的夹在中间,也折腾得够呛。他原本就是把虚名看得极重,不愿别人议论惧内而言助魏,可他又想出兵。朝臣中主和的人都是些位高权重的,而主战的,除了虞卿,其他多是些老臣或品秩较低的末臣。赵王又是首鼠两端。再加上他也拿不出抗战的具体方案,个中繁难,对具才平平的他来言,的确辛苦焦虑异常。所幸韩相张平的到来,加重了抗秦的力量,这张平也是位难得人才,秦末汉初,助刘邦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张良就是他的嫡孙。只可惜身处韩国这样的小国,也只能周旋于这些大国之间,为韩室社稷苟延残喘而奔走操劳了。

说话间两人已到后殿,殿里的青铜儡里燃着炭火,屋里暖融融的。赵王腰悬两块硕大的龙形玉佩,站在那里正问赵且、乐乘用兵之事。

赵且仍然坚持己见:“大王,秦国乃虎狼之国,先王以来,一直以和秦为上策,这擅开战端,恐会祸患无穷,臣以为还是派上卿去秦议和。韩、魏之事,还是能不管就不管。”

赵王叹口气道:“寡人也不愿与秦国为敌,可是唇亡齿寒啊。秦国欺人太甚,如今寡人已经答应韩、魏两国,怎好反悔?臣有何出兵良策?”

赵且勾着头,显得底气全无:“臣主和,对出兵之事,未及思量,实无良策。”

“乐将军意下如何?”赵王转问乐乘。

乐乘自乐毅被免职、自己被免去邯郸尉以来,心中一直闷闷不乐,又听从乐毅劝告,处处以谨慎保身为上。见赵王问到自己,心想手握重兵的赵且尚不愿领军出战,自己这个有名无实的将军又怎好贸然出头,皱着眉道:“阏与道险,周遭皆山谷,此际又是冰雪之时,大军调动、征战十分困难。臣以为赵、魏、韩三国合力抗秦是好,但出兵当来年雪化或另寻机会才是。”

赵王好像嗅到了满世界的冰雪味道,倒吸一口凉气,无言以对,眼怔怔地看着这两人,连平原君和相如进来也当没看见。

平原君对赵且、乐乘道:“你两人先下去吧。”二人躬身退出。

“臣蔺相如拜见大王。”

“起来吧。”赵王眼望着窗外屋顶上面厚厚的雪,心情还是畅快不起来,对相如的到来,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热情,有气无力地说道:“寡人已决意联合魏、韩发兵抗秦,收复阏与,这下可好,却没有带兵的将军。”在他眼里,相如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何能解他这个难题呢?“廉将军怎么没有来?”

“回大王,秦将王陵领兵又围攻蔺城,故臣与廉将军商议,留下廉将军镇守蔺城。”相如朗声答道。

相如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还是把赵王吓了一大跳,有些吃惊地看着相如,一脸沮丧,喃喃道:“秦兵又围攻蔺城了?这可如何是好?”

“大王,有廉将军镇守蔺城,大王尽可放心。臣今日回来的路上,遇见一位能收复阏与的将军。”相如声音加高了几许,显得胸有成竹。青铜儡里炭火突然发出“噼叭”的一声,飞溅出一连串火星来。

“哦?”赵王双眼放出光来,随即又转瞬即逝,他又有些不相信,虽然这话是从屡屡给他带来惊喜的蔺相如所说,“是谁?他现在何处?”

相如面露微笑,回道:“此人就在大王前殿中,只要大王亲往殿前,高呼三声‘谁能替大王领兵收复阏与?’就会有人自告奋勇出来。而且,臣敢保证再无人能比此人合适的了。”

“噢?”赵王又是一惊,但他仍没有想到此人是谁。又看看平原君,平原君先是一愣,但他亲眼看见相如同赵奢一同走进来,心想一定是他了!这才想起赵奢曾是武灵王身边的十八猛将之一啊!只因沙丘之祸事发时,他尚在代郡固守,属于公子章所部,故受李兑排挤,不得不与乐毅一样逃亡到燕国。但赵奢是赵王宗室远亲,三年后就受敕回到赵国,仍旧在北胡边境据守,毫无怨言。这几年受乐毅举荐,担任田部吏,治税收赋,为人敢作敢为,忠诚事王,将赋税之事,治理得井井有条,连年增收。对这些琐碎之事,比起那些文官还不胜其烦,心细如发,反倒忘记了他原本是一位能征善战的难得将才。陡然又想起为治税杀死自家九个家奴的事来,心中掠过一丝不快,但此刻正是用人之际,也顾不得个人恩怨了,平原君见赵王投过来征询的目光,也笑道:“蔺卿所说正是,臣弟也敢保证,有此人领军前往,秦军又何足惧?”说完,同相如相视一笑。

“好!”赵王虽不知这两人在搞什么名堂,但看来为自己挂帅出征之人已不再是子虚乌有的了。“好,寡人即往前殿。”也没披皮裘,直奔前殿,平原君、蔺相如,当然还有那如影随形的缪贤紧随而来。

众人正在前殿窃窃私语,交头议论,冷不防见赵王面色匆匆地进来,全都伏下身去施礼。赵王扫视一下朝臣们的后背,站在王座旁,高声唤道:“谁能为寡人领兵收复阏与?”那声音颇有几分不自然。

众人伏在地上,听见赵王这么突地一喊,一时反应不及,全都愣在地上。

“谁能为寡人收复阏与?”赵王又冲众人的后背喊道,声音中满是渴求了。

“臣誓为大王收复阏与。”声如闷雷,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寻声看时,只见赵奢已挺直腰身坐起来,徐徐抬起头,好似向众人挑战一般,庄重威严得如一口巨鼎。

赵王的手下意识地摸住腰间的玉龙佩,这不是父王留给自己的十八猛将吗?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父亲所带出来的战将,病故的,捐躯的已然凋零得所剩无几,自己只记得治税的赵奢,竟然没有想到他呢!若是他去,还有何可担心的。一种内疚和感动,使得赵王心潮澎湃:“好!”赵王径直走到赵奢身边,把他扶起,上下打量他那满是泥水的一身,“不过眼下冰天雪地,阏与又道险路狭,将军有何破敌之策?”

“狭路相逢勇者胜!大王,臣誓收复阏与,剿灭秦军,报先王知遇之恩。”赵奢动情说道。

“嗯,”赵王信许地点点头,“将军愿谁为副将?”

赵奢还没考虑此事。久不任军职,诸将性情也多不了解。想起刚才李经、吕不韦父子,自己括儿也一直有志于建功立业,常以管仲、孙武为榜样,自幼在自己的指点下,熟读兵书,有时讨论起历代兵法战阵,自己还难不倒他,何不借此机会,也带他出来,经历实战,磨炼一下呢?想到这说道:“大王,军中诸将听凭大王调遣,臣犬子括儿,素有志征战野功,臣奏请大王愿带犬子一同出征。”

“好,寡人也听说将军之子赵括有知兵好武之名,将门虎子,寡人即委将军为正帅,即带毛元、少室正、许历三都尉领兵五万征讨阏与,赵括就为牙将。若立功,寡人再重重嘉奖。”赵王赞许道。

冬天的夜晚十分寒冷,西北风不时打着呼啸,将房舍团团包裹住,像是在向一切有生命的万物施虐示威。赵奢家里夫人和儿子赵括还在等着他回来。房里也没有生火,老妇人盘腿坐在炕上借着微弱的豆油灯纳着鞋底,赵括手里拿着一卷竹简书也凑在灯前吃力地辩读。时不时地停下,侧耳细听外面,看赵奢是不是回来了。可是,除了听见一阵紧过一阵的北风,其他什么声音也听不到。老夫人看他那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说道:“你呀,就别等了,我看你爹今晚肯定又在军营住了,你就别等了。”赵括嘟哝道:“爹也是,也不回来跟我说一声,再说,身为统帅,何必事事躬亲,有些事叫手下做就是。”正说着,就听见赵奢回来了,赵括到门口接住说道:“爹,你怎么这晚才回来,饭菜都凉了。爹如今被大王任为统帅,号令三军,一些小事就叫副将他们去做,何必要忙到这么晚,累坏了身子还怎么上前线杀敌!”

赵奢听了,皱眉道:“你小孩子知道什么,军中无小事。快收拾东西,今晚跟我去军营住。”

“今晚就去?”赵括有些不解,说道:“爹,都这么晚了,今晚就在家住一晚,明天再去营中也不迟吧。”

赵奢神情严肃,说道:“我身为三军统帅,焉能不住军营?你现在也是牙将,也当夜宿军帐,同将士们住在一起才对。”

赵括听见说自己是牙将了,也就来了精神,兴奋地问道:“我也听说爹在大王面前保举我,应该是个郎将吧。”

赵奢皱眉道:“你听谁说的,我不过在大王面前提议愿意带你一同上阵,何来郎将?凭你这个样,从来还没有上过前线打过仗,最多也就是个哨尉。”

赵括听了,撅起嘴道:“爹总是这么瞧不起人,不说骑马射箭,刀枪剑戟,这些个兵器我哪件不是练得纯熟,就是十二卷兵书我都能倒背如流。军中能有几人?爹不信,随你抽那一卷来考我,如果背不出来?我自愿当个小兵。”

赵奢道:“平日你兵器使得再怎么生出花来,没有上过前线,真刀真枪跟敌人搏斗过,如何能看出来,很多人平时训练都尚能使出三五招来,可是一旦真到了战场上,听见擂鼓声,腿肚子就打哆嗦,跟敌人一交手,胳膊就不听使唤了。光背得那些兵书有何用,一定还得到战场上能灵活运用得当才是主要的。爹这次带你上战场,也就是要看看你是骡子还是马,到了军中,一定要给我争气。”

“是。爹放心,孩儿一定亲手活捉一个秦军将官来,回来也好到大王面前请功呢。”赵括豪气说道。

赵奢又一脸严肃教训道:“为将之道,不能首先想到自己的功名利禄,而是要想到几万将士们的生死存亡,君王的厚望和父老乡亲们的寄托啊。”

“那是,兵者,国之大事也,生死存亡之道,不可不察。”赵括听了,随口背诵起孙子兵法的开篇词来。赵奢听了,不再言语。这一夜,父子两人同到兵营中。住下不提。

此时已是寒冬,朔风怒号,地上的积雪厚达尺余。赵奢督帅着五万大军,连日赶往阏与。这天行至离阏与还有三天行程的地方,天又下起小雪,夹着冰冷的西北风,像刀子一样打在将士们的脸上。赵奢勒住马,身后赵括等随从们也都一齐停住。“传令三军,扎营设帐。”冰雪打得他眯缝起眼,闷声闷气地下令道。

“爹,这么点小雪,就住下来,只怕三五天也不会放晴。”赵括凑上前像是提醒道。

赵奢自带赵括进军营,第二天赵括就在军中处处以身为父帅之子自居,又好在军中诸将面前卖弄自己那一肚子兵书兵法,处处指手画脚,卖弄自己在兵书上学来的那些皮毛。众将见他讲得在理,都到赵奢面前来夸他,惹得赵奢没少训斥他,赵括挨了训,收敛了不少,可他那喜好炫耀的性子还是不时冒出来。

“那就传令将士们将帐蓬扎牢,挖沟建栅,以备天晴再启程。”赵奢看也没看他一眼,继续下令道:“从此刻起,谁再言战事,斩无赦!”

赵括还想再说,听了这话,只得缩回舌头,不再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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