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秦赵烽火起阏与赵奢治赋备征战(2)
“嗯,不单是阏与,秦军又发兵来围攻蔺城了。”相如心情沉重。
“哦?”赵奢吃惊不小。
“不过已留下廉将军镇守,谅秦军难以得逞。”
赵奢眼望远处,不紧不慢地说道:“有廉将军把守,蔺城可说无忧了。可这阏与,蔺大人回来,不会是已奉赵王之命去与秦国讲和吧。”忽地转换语气问道。
相如看了一眼赵奢,口气轻快地应道:“赵大人听到什么了?我听说赵王、平原君等朝中诸臣正为是战是和争论不休,赵王还没有决定,赵大人也是奉赵王急召回邯郸吧。”
马车在泥泞的路上三摇两晃,将两人的身子一下子碰在一起,一下子又分开。
“我是自己要急着赶回来的。”赵奢有些怅然,这些年自己身为田部吏,治税成绩斐然,可这样一来,更没有人想到自己曾是一位冲锋陷阵、能征善战的猛将了。想起当年跟随赵武灵王东征西讨,屡立奇功,一股豪气又冲填满他的胸怀,略沉吟,激动地说道:“蔺上卿,你说这是战是和还有什么可犹豫的?现在秦国西并巴蜀,南败楚国,割地千里,对近邻韩、魏也是连年征讨,月侵年削的。秦王、穰侯欲壑难填,这既攻占阏与,若再得了焦、黎、牛弧三城,韩国上党必危。上党即亡,韩国失去屏障之护,破城亡国也就不远了。秦若吞并韩国,其势大增,天下岌岌可危,赵国又岂能独善其身?想当年在下随先王西入胡地,逆秦国北境,先王之意正欲从北胡另辟一条制秦之路。咳,可惜先王一番雄心壮志未酬。现在,赵、魏、韩唯有相互依存,才能制秦啊。大王为何还犹豫呢?”
相如一路上也在苦苦思索,这些年秦国扩张之势,咄咄逼人,不要说荒蛮未化的巴蜀,被秦狂扫兼并;弱小的韩、魏被秦国如蚕吃桑叶一般,已啃去一半;连一度号称天下第一大国的楚国,也被秦国攻陷了都城郢,割地千里。齐国如今不但元气大伤,而且与秦国总是或明或暗地结成连横之势。虽说赵国与秦国修好三十余年,可秦国也还是攻占了一些赵城。自和氏璧以来,秦国对赵国总是无事找事,秦王、穰侯又何尝不在盘桓着赵国这千里江山呢?再说秦人出尔反尔,狡诈难防,胡伤攻阏与不就是明证吗?相如猛然又想起王籍那一番秦王志比商武、周武,意欲一统天下的话来,立时感到一股寒气直透脊背。听了赵奢这一番话,秦国欲霸天下,不仅是“霸”,而是“并”天下之图,已是昭然若揭。
相如不由得佩服地看了一眼赵奢,只见赵奢一脸沉毅,浓眉大眼,阔脸虬须,猛然想起,这赵奢可是当年武灵王身边的十八猛将啊。“可阏与道险路狭,易守难攻,现今又值隆冬,冰雪弥漫,出兵攻阏与,谈何容易啊!”相如被迎面的寒风呛得连咳数声,眯缝起眼说道。
赵奢初瞪大眼睛,看着相如,继而放眼这冰雪覆盖的原野,也不得不低头沉思。
马车进城来,邯郸城里此际正值农闲时节,四野乡下的百姓都闲了下来,便将一年所获,拿到邯郸的集市上来换些制钱,再置办些年货。或是为家人添置些衣裳,或为儿子、女儿置办婚嫁,采买些农具、锅、碗、盆、瓢等家用之物。这以来,引得四面八方的商人们也都涌入邯郸城中,设摊摆卖,整个儿将邯郸城变成了一座大集市。大街小巷都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好不热闹。相如、赵奢二人坐在车中,也被邯郸城里这百业兴旺的景象所感染,心情也变得好了。两人左顾右盼,目不暇接。
马车经过吕不韦家门口,赵奢突地叫住车,对相如说道:“蔺卿,能否稍停片刻,容在下去办件公事,再一同去见赵王。”
“好,出去已有月余,我也正想看看邯郸城里的热闹呢。”说着,两人齐下车,相如是漫无目的,见一辆牛车装着些铁犁、铁耒等农具,便饶有兴趣地踱过去看。赵奢径入了吕不韦家的店门。
“哟,是赵大人,请进,请进。”李经眯缝起眼,打量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满身泥水的赵奢。店里好几位客人正在选购玉佩、玉饰,也都抬头来看,见赵奢那副狼狈相,以为是个小小的官儿,也没再理会。
赵奢面色平静,朝几个选玉的桌面扫过一眼,低声说道:“生意蛮好嘛。”
“哪里?多亏赵王和大人们关照,如今邯郸城里百业兴旺。谁不知最火暴的还是那些卖布、卖粮、农具、陶器之行。我们这些个玉坊,不过是小本经营,聊以糊口罢了。”李经一面说,一面将赵奢引到内屋。
赵奢笑道:“俗话说‘荒年谷,丰年玉’,这几年赵国都是风调雨顺,百姓岁入连年增加,你这玉坊正是大行其道之时。如今连乡下十四五岁的男孩儿,都有佩玉的了,那些谈婚论嫁的就更不消说呢。”
里屋里,吕不韦正与一个富户人家在商谈一大笔玉器,那人听见赵奢这么说,回头道:“说的正是,你看我儿这个亲家,光玉饰就提了一大堆,还指定要李经家的呢。我家三年的积蓄,这下子全赔进去了。”听那语气,既有自豪,也有埋怨。
赵奢笑笑,没再说,李经有些尴尬,接话道:“你这人心疼了,人家的女儿就这么嫁到你家,还说这小气话。”那人并不在意,笑嘻嘻的,接过吕不韦替他包好的一大包玉饰、玉佩,喜滋滋地离去。
李经指着不韦道:“这是小婿吕不韦。”又转向不韦道,“来,拜见赵奢大人。”
前次赵奢到他家来,吕不韦恰好不在,因而错过了,其实吕不韦早认得赵奢,赵奢不认识吕不韦而已。
赵奢见吕不韦一袭滚边白袍,年纪虽轻,目光却沉稳、历练,举止儒雅,一种富贵之气逼人而来。吕不韦不卑不亢地躬身施礼:“拜见赵大人。”那声音沉实悦耳,赵奢心想此人虽是个富商子弟,却不比那些官宦之家的公子少爷们差。十室之内有芳泽,果不其然。又想到自己儿子赵括,虽然天子聪颖,不落俗套,但做事总是有些轻浮,缺乏沉稳大气之象。
“嗯,”赵奢点点头,“吕公,前次派下的赋税办得怎样了?”
李经满脸赔笑,“大人吩咐,草民自然勉励而为,早些天还到贵府上去拜访,不想大人竟亲往偏僻之地催赋催粮去了。早听说大人爱护下属,赵王的赏赐也多分赠给部属,大人家用十分节俭。去到大人府上看过,真正令人佩服。大人身为田部吏,专司赋税,举家之简,还不如邯郸城的守门官。在下备了些薄礼,可夫人坚决不收,大人如此一片赤诚之心为赵王治赋,难能之至呀。”李经自顾摇头晃脑地发感慨,赵奢听了,觉得有些肉麻。
“不韦,去把前次买的矛、盾全都拿来给大人看看。”
吕不韦起身出去,那十金摆放在赵奢和李经的面前。李经素来小气,想收起来又担心什么,终究还是憨笑着将十金收进袖袋中。赵奢神定气闲,好似没看见一样。
吕不韦怀抱十支长矛,身后一个家仆一手各提五块捆在一起的盾牌进来。
“大人请验看。”李经话音里透出一股子自信。
“恶金矛!”那长矛头黑中透白,赵奢一眼便看出此乃真正的钢铁制成的,坚韧、锋利无比,情不自禁地发出赞叹。将一支长矛拿在手里,用手指轻轻拭那矛头的边锋,矛头的胡也较长,上面钉着三颗铁钉。这种用钢铁制成的长矛,比起那些发着青光的青铜矛,要锐利、坚硬得多,因而一支上好的“恶金”矛比起青铜矛自然也要珍贵得多。
“赵大人,这十支矛全都是用恶金百炼而成,听那制作之人所言,手掌厚的门板也能一扎而透,天下没有任何盾牌能挡其锋。”李经在一旁添枝加叶地说道。
“嗯,果然是好矛。”赵奢又用手握住那粗粗的矛杆,沉甸甸的很有些分量,用手指轻叩,发出绷硬的声音。
“大人,你再看看这盾。”李经讨好地提醒道。
赵奢放下长矛,将一面盾牌拿起来看,又是一个惊喜!只见那盾牌乃是用浸过油的老树藤条细密盘成,四周边上用恶金皮条加固镶边,正中镶嵌着三排狼牙铁钉,比起青铜盾牌,不但轻巧,也更要坚固,有这样坚固的盾牌护身,将士们冲锋陷阵、避矢挡剑,还有何畏惧?战场上生死在一瞬之间,谁能避过对手的一枪一剑,谁就是占得生机啊!
赵奢将盾牌拿在手里,左瞧右看,爱不释手。
“大人,这盾牌也是恶金镶边,坚韧无比,任凭天下何等利器,也休想能扎出窟窿来!”李经十分肯定地说道。
赵奢又拿起一支长矛,一手执盾,顿时威风凛凛。
“大人,这一矛一盾都花了在下三五金,这十副矛、盾足以抵在下一年的赋税了。”李经不失时机地感叹道。
“哦?”赵奢鄙夷地看着李经,“足下这矛无坚不摧,这盾牌又无刃可穿,如果用足下的矛扎这盾牌,又会如何?”
以己之矛攻己之盾!赵奢这话一出,不但李经一时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连吕不韦也心头一震,此人果然厉害无人能当!又想起那日自己戏弄赵括之事,心里顿时咯噔一沉,莫非今日来报复了?遂沉着应道:“赵大人昔日随先王征战,攻中山,败北胡,无人能敌,今日言词又如此犀利,恐张仪、苏秦也难出其右,佩服,佩服。”
李经也缓过神来:“老朽只顾夸夸其谈,不意竟在大人面前卖乖,让大人见笑了。不过这矛、盾大人都是亲眼所见,自是知晓在下一番良苦用心。”
赵奢见李经全然没有了那副讨厌的讨好卖乖之态,也释然一笑道:“下官也是同你开玩笑,你们尽心尽意为国纳赋,用这样上好的矛、盾充实府库,下官要代将士们多谢了。只恨不能再多些才好。这样吧,你们即能找来这样的矛、盾,就再各制五百,即可冲抵了一年的赋税。”
“五百套?大人要在下破产不成?”李经惊叫道。
吕不韦心想这赵奢今日来者不善,冷静地说道:“哦?大人凭何要吾家再缴这么多税?”口气中满是埋怨。
“凭什么?凭你家一年所得。”赵奢口气随即也冷峻得令人不寒而栗,将矛、盾全都放下,背手而立。
“如今战乱频频,眼见秦兵又占了阏与,烽火又起,吾家尊古礼之制,经营玉器,实乃君子所好。一年辛苦所得,仅够糊口养家,岂能同那些日进斗金的布庄、粮商们所比?赵大人,这太过分了吧。”吕不韦自信地辩解道。
“是呀,古礼云‘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到如今礼乐下伐,天下崇尚佩玉,已是人人皆然啊。连黄口小儿也会唱‘青青子佩,悠悠我思’,不但寻常百姓谈婚论嫁,必定要购玉佩、玉饰,赠琼瑶、玖琚,至于那些公侯、官宦为购所好美玉,动则一掷千金,也在所不惜。黄金有价玉无价嘛。如今邯郸富甲天下,尔家一年所得岂止千金?”赵奢面带浅笑,说得轻巧,却句句如刀剑,字字如利矢,直指李经、吕不韦心窝。
李经心神慌乱,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吕不韦仍不甘心,“大人不过是虚估妄测罢了,一年能赚千金,天下人岂不都要经营此道了。”
赵奢收起浅笑,义正词严道:“我为赵王治税,又岂能不明事理?你家今年与官府缪大人处往来之额就不下六百金,去年更达千金之巨,这些尔等能赖账不认?且不说与其他官府人士、黎民百姓的往来,按六税一,岂又冤屈了你家?”
人家是有备而来,已然摸清了底的,但吕不韦仍然嘴硬:“纵使吾家按六税一,也仅是百金,大人可知这一矛一盾,价值多少?吾父购来时,可是花了五金的。”吕不韦的语气有些无奈。
“是啊,是啊,赵大人,这一矛一盾就值五金,这十副就是五十金啊。要不,我再缴纳五十金,大人自去置办也好。”李经定住神,急忙说道。
这矛和盾,究竟价值几何,赵奢虽心中无数,但他认定值不了那么多,更何况他对李经庄园里存着的那五百副恶金矛、盾是打定主意要弄来,又岂肯轻易放过,冷笑道:“少跟我来这一套,我治赋,百业行情,岂能瞒得过我?李经,本官限你十日内,必得照此备好五百副矛盾,否则我不用奏请赵王,以抗赋之罪拿下你们父子充军。”
说完,扫视一眼失魂落魄的李经父子,往外踱步。李经回过神,连忙追出来,“赵大人,赵大人,你听在下再说几句,这些矛盾并非产自赵国,你要在下十日如何能办得来?”说着,掏出袖口里的十金塞到赵奢手中。赵奢手一甩,十金掉在地上。李经连忙捡起,追出来。
外面蔺相如端坐在车上,赵奢一步跨上车,不理李经。李经见相如在车上,如见救星,忙作揖道:“蔺大人,你替在下讨个人情,在下宁愿缴纳百金赋税,这矛、盾十日如何也办不来啊。”
赵奢仍是不理,吩咐张佑策动马车,待车走出几步,回头冲李经喊道:“十日往来常山足够了。”马车走远了,相如回头见李经还是垂头丧气地呆站在原处。便轻声问道:“什么矛盾?他若十日置办不来,大人治他罪吗?”赵奢一脸轻松,“他家在常山的庄园家丁们护园用的都是恶金矛、盾,岂能办不来,只是心疼那不易得到罢了。吾攻阏与正缺这些利矛坚盾。”“呵,大人要带兵去攻阏与?”相如惊奇问道。赵奢自信笑道:“这还得拜托大人在赵王面前力主抗秦,发兵收复阏与啊。”“那将军胜算几何?”“不说十拿九稳,但蔺上卿,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秦国坐大,欺压吾国呀!”赵奢眼望前方。相如也想过,廉颇镇守蔺城,一时是难以离开,若发兵抗秦,又有谁能担此重任。现在有赵奢自告奋勇,还有何犯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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