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秦赵烽火起阏与赵奢治赋备征战(1)
次日,蔺相如同楼缓、王籍商定好一切,已是中午时分,立即回到住处。顾不上喝口水,便吩咐曾利基、张佑等收拾行装要尽快离开。待景姑娘一脸充满希望之容见到他时,相如心猛地一沉,立时脸色变得苍白,不知该如何向她讲,既已与秦王闹了个不欢而散,自己也差点回不了赵国,哪还顾得上这个萍水相逢的楚国苦命女子。
景姑娘见相如一脸凄惶之色,知道自己无望随他逃离这秦宫的苦海,眼泪簌簌地流落下来,哽咽道:“奴身不怨蔺大人,只怨自己命苦,不能回生我养我的父母之邦。”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转身掩面逃回里屋。
相如离开咸阳时,天气陡变,寒风怒起,乌云翻滚,连夜下起雨夹雪。一路上,心神不安的相如,哪敢耽搁片刻,昼夜兼程赶往赵国邯郸。直到进入了赵国地界,心里还一直惴惴不安,好几天夜里一闭眼,景姑娘的身影就浮现在脑海,搅得他辗转难眠。回到邯郸,赵王果然免了乐毅相国一职,平原君重又为相。想起楼缓、王籍那番话,相如嘘唏不已,为免引起赵王的猜疑,相如只将会见移换城的事情简单报告。算算日子,与秦王约定的时间已非常迫近,赵王顾不得嘉奖,便匆忙命相如为主帅、廉颇为副帅,领兵三万去接收蔺、离石、祁三城。这边有蔺相如、廉颇出征,与秦兵接洽、联络、交接十分顺利,其实守在那里的秦兵将士听说要移换,早就收拾停当,眼巴巴地盼望着这天早日到来。相如、廉颇率领赵军每到一处,都受到了百姓们的热烈欢迎。到了离石城,百姓们无不激动得热泪盈眶。想当年城破时,赵将贾偃战死,秦将白起将俘获的二万赵军将士极其残忍地全部杀死,沉入河中,第二年春天,这条河流过的水还是红的。相如、廉颇心情沉重,在河边设坛祭拜阵亡将士的亡魂,又在河边的小山丘上,堆起一座巨冢,算是战死的赵军安息之地。
相如将大营设在蔺城中。
这天适逢相如父兄的忌日,相如便带着几个亲随到山中凭吊祭奠,中军帐中只有廉颇当值,外面是冰天雪地,屋檐下冰凌都接到地上,屋中生着炭火,暖融融的。曾利基一身雪水泥浆地闯进来,把廉颇吓了一跳,只见他上气不接下气,躬身禀报道:“廉将军,秦兵攻占阏与,大王命蔺卿和将军速回邯郸。”廉颇急忙命人去把相如找回来,商量如何是好。
见相如满身泥水地进来,廉颇不待他落座,急道:“蔺上卿,秦兵攻占了阏与,赵王命我俩人速回邯郸。”
“哦?秦兵怎会占了阏与呢?”相如闻言吃惊地问道。
廉颇回道:“听曾利基讲,秦军去接收焦、黎、牛弧三城的是中梗将胡伤。他领军先到魏国,乘魏将不备,一举攻占几城等三城,这才领兵来焦、黎,牛弧,都晚了月余。魏相魏齐、大夫须贾齐到邯郸求援,平原君闻报,即命守将暂不交城,胡伤见收不回三城,就突发兵夺了阏与。也是守将林由疏忽,本是易守难攻之地,不到一顿饭工夫就易手了。不知秦军又攻占魏国三城做甚?”
蔺相如听了,心里明白了七八分,“没听说齐国将陶郡送给穰侯做封地,还请西周帝下了册封书呢,这陶郡隔着韩、魏,穰侯曾派人要韩王、魏王送他几座城池,作为他往来陶郡的旅舍驿站,韩王答应了,可魏王没答应,这一定又是出自穰侯之意。”
“哦,这穰侯也太大胆,秦王的国事竟敢违背。”廉颇对穰侯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改变出兵初衷,而谋求私利,有些不解。
相如笑道:“我去秦国,连秦国朝臣、百姓都暗中议论,说秦国都一半是穰侯的了,别人不说,就说这个胡伤,那年我在秦王大殿上,穰侯就是叫他来搜身和捆绑我的。穰侯说一,他不敢说二的,秦王虽不快,但他是个孝子,看在宣太后的面子上,拿这个舅父相爷也没办法,且不管他秦国的乱麻团,如今邯郸城中,究竟是何主张?”
曾利基换了衣服从外面进来,恰听见相如的后半句话,急着说道:“蔺大人,你不知如今邯郸城里也是个乱麻团呢。”
“噢?”相如皱起眉头,见他虽换了衣服,可腰间的佩玉上的泥水还没有擦干净,头盔上也满是泥水。“蔺大人,这魏齐与太傅虞卿是故交,曾共事一师。太傅的脾气,你知道,不知他同秦国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一听说秦国,就来气,恨不能即刻发兵去剿了咸阳才好。自然力主助魏国打退秦军,说三城不能让,还要赵王发兵去夺回阏与,再帮魏国一同收回失地。平阳君、邯郸令赵且却主张不能同秦国又起战端,说用三城换回阏与就行了。那魏国大夫须贾厉害,在朝堂上将平阳君等人说得哑口无言。俩人又特地拜望平原君,平原君和赵王正左右为难呢。这下可好,朝臣们主战的,主和的,闹得不可开交,连邯郸城里的百姓们也为这争论得厉害,听说还有人竟为此打起架来。”
“哦,”相如对这些市井传言并无兴趣,他心里想的是一向倾向平和的平原君这次怎的却强硬起来了。低头沉思,口里喃喃念叨,“平原君之意与秦国违约助魏国,可这样一来,秦赵一定又会敌对起来。”
廉颇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平原君夫人一定非常焦急了。”曾利基看一眼这个耿直得不会转半点弯的廉颇,没作声。心里话,谁不知平原君夫人就是魏王的亲妹妹呢?
相如笑问道:“将军之意如何?”
廉颇不假思索地应道:“不管如何,焦、黎、牛弧三城不能让与秦王。”
“哦?”相如一愣,随即释然笑道:“我知道将军之意,是啊,当年廉将军率七万赵军与秦兵激战三月,才夺得了这三城,如果又让与秦国,将军之功岂不尽没。”
廉颇见相如一语中的,说出自己的心底,又有些不好意思,略沉思道:“不但这三城不能让,就连阏与也要夺回来,这阏与地势险要,乃是通往韩国上党之地的一个兵喉要塞。秦王对上党早已垂涎三尺,七年前秦王发兵攻焦等城,其意也就在上党十七郡。秦国一旦得了阏与、上党,焦城等也就成了孤城之地。那时,想守也守不了。咳,只是这阏与易守难攻,此际又是隆冬季节,冰雪阻塞,出兵收复阏与,谈何容易?秦人胡伤果然厉害。”
“这胡伤也不是秦国人,听说是楚国人,可他总说自己是郑国人。”相如随口说道,相如对兵法军事只粗通些概略,听完廉颇这番分析,打心底里信服。
三人正商量,一个中军斥侯气喘吁吁地进来禀报道:“蔺帅、廉将军,秦将王陵领兵五万正向蔺城扑来,请蔺帅早做准备。”
相如与廉颇对望一眼,二人心里一同惊道,秦军来得好快啊!
相如猛然一阵急咳,连脸色也憋得青白,众人都吓了一跳,廉颇关切问道:“蔺帅,你?”相如顺了顺气,说道:“没事,今日上山,撞了几口冷风,传令放狼烟,升帐,校尉以上军将来帐商议。”
相如与廉颇召集诸将商议,定下坚守之策。又为稳妥,留下廉颇镇守蔺城,相如回邯郸向赵王、平原君禀报秦军复来围攻蔺城之事。
待一切安排停当,相如即乘了马车出城往邯郸。此时,四周升起的一柱柱滚滚狼烟在雪后晴朗无云的天空里随着西北朔风向东南猛飘,像是要将那给大地万物带来生机、温暖、光明的太阳熏跑、遮蔽。
这些天,邯郸城里、赵王朝中无不为是战、是和,争吵得一塌糊涂。太傅虞卿等一班老臣力陈要发兵夺回阏与,不让三城,还要出兵助魏,并说秦国并没有什么好怕的,自为和氏璧以来,赵国针锋相对,秦王反而处处以礼相待了。秦王、穰侯你越怕他,他们就越会得寸进尺,欺负得你抬不起头来。赵惠文王听了虞卿等人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再加上魏齐苦苦哀求,须贾又恭维赵王是当今的齐桓公、晋文公再世,赵王免不了为之热血来潮,欲振作奋发与秦国一战;但当听了平阳君、赵且等人忧心忡忡地害怕因此而彻底得罪秦王、穰侯,几十年和秦的基本国策就此而止,若引来连年战乱,这些年安享的太平盛世又要被战争打乱了,再说,赵国与秦军争战,除了廉颇几次与秦军打成平手,总的来说,还是输多胜少,赵王听了这番议论,顿时又如冬天里一盆雪水,浇得他四肢冰凉,豪气全无。平原君下令不让三城,他一则不想改变自己的成命,身为相国,他也想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再则魏王的亲妹妹又是自己的夫人,魏国、韩国不保,赵国的压力将更大。然而一想到秦国的强大,秦军的强悍善战,也不得不顾虑重重,见赵王举棋不定,他也含含糊糊,为何呢?只因他不太懂军事,拿不出具体的作战方略,一旦打起来,结局如何,他心中无数。赵王、平原君这一君一相左右摇摆,拿不定主意,也拿不出主意。这以来,那些主战的、主和的,反倒都像受到鼓励似的,一个个都近乎歇斯底里,争论变成了争吵。赵王被搅得心烦意乱,寝食难安,身体本不强壮的他,又病倒了,躺在内宫不出来。魏齐、须贾在宫门前急得团团转。赵惠王后是个聪明人,她是齐王的亲姐姐,好言安慰道:“大王,当初秦王索要和氏璧,大王也急得生出病来,多亏蔺相如智勇双全,完璧归赵。大王何不听听他的意见。”这话一下子提醒了赵王,又想着朝中诸将,唯有廉颇同秦军对垒没有吃过亏。虽为请立太子一事,降了他的职,但现在关键时刻,召他来问问也总比其他人好。于是急忙传令去召蔺相如、廉颇回邯郸。魏齐、须贾和群臣们听赵王这么吩咐,都把心思放在相如和廉颇身上,每日等在宫门前,单等相如、廉颇二人一到,能抢先同他们打个商量,争取到自己这边来。
相如的马车在冰天雪地里急行。这天日上三竿时分,已到邯郸城外二十里处,路上行人、马车也多了起来,泥路也被来来往往的行人马车碾压得稀烂,因而变得泥泞不堪,坎坎坷坷,十分难行。张佑赶着车,不停地吆喝行人、马车让出道来。忽地前面的马车全都停在路上,把路塞住了。相如、张佑齐齐站起身来张望,只见还堵得很远,只得下车来,走到前面看个究竟。
一辆满载着粮食的马车塌陷在路中央,车身明显矮了许多,不用说是车轴断了。赶车的两个人浑身泥水,跟泥猴似的,真不知他们是在赶车,还是在泥水里爬行。仔细看,才发现他们俩都是军士打扮,原来是给官府拉粮的。张佑扯着嗓子训斥道:“你两人为何这么贪多,这车压垮了,连路也堵住了。快让开,我家蔺大人要急着回邯郸呢。”
一个兵士显然不知道蔺大人是谁,毫不理睬地哼道:“什么蔺大人?我等只听赵大人的,赵大人吩咐了,这是赵王的军粮,若糟蹋了一袋,我等要挨三十军鞭呢。你等着吧。”
“等?等到什么时候?你们不能把粮食卸在地上,腾出道来。”一个富商客也叱责道。
“卸下来?没看见这遍地泥水,往哪卸?你看,为这些军粮,我等都折腾得成泥人了。”军士没好气道。
“那也不能这样把道给堵死,大家都不能过呀。”相如忍不住说道。
“哎哟,是蔺上卿,”另一个军士认出相如来,赶紧施礼道,“蔺大人稍候片刻,前面我们赵大人已经知道了,正调车来转运,估计耽搁不了多久。”
“你们这是从哪来?”相如换了亲切的口气问道。
“回大人,我等随赵大人往常山等处征税回来。托赵王洪福,今年这些地方风调雨顺,不但百姓们收成好,连赋税也增加了二成多。官府的车不够,赵大人又现征了些驮车。没想到这些车这么不济事,一路上已坏了好几辆;没坏的越装越多,连这车的轴也压断了。路也不好。幸亏这是运粮,要是上前线打仗,岂不要误送了将士性命。”显见他对这车很不满意。
“这当然,这车是百姓平时拉车运货的,自然比不得军中战车。”相如好言解说道。
二人正说着话,就听见赵奢扯着粗嗓门嚷道:“让开让开,运粮的官车来了。”待近前,见相如站在那里,立刻跳下车拱手道:“蔺大人,久违了,是奉了赵王之命回邯郸吧。”
相如笑道:“赵部吏亲自下来征赋运粮,顶风冒雪,辛苦异常啊。”
“卑职分内之事,只没想到这些临时征发的车这么不顶事,也是这路被雪水浸坏了,着实难行。耽搁大人行程,下官抱歉之至。”赵奢说完,便吩咐道:“来,将粮食搬到这车上来。”
相如看那车,却是赵奢的坐车,车厢里还掉了些黍粒,再看赵奢,只见他两脚泥泞,别说布鞋看不出了,就连裤脚、衣服下摆也都沾满了泥巴,有些都干了。
赵奢嫌几个军士动作太慢,自己亲自动手搬运起来,只见他一下抱起两袋粮食,在泥泞中步履平稳往来两辆马车之间。相如看不过,也上来扛上一袋,在泥泞中一步一滑,小心翼翼地行走。张佑见相如动手了,也过来帮忙。二十来袋粮食,不一会就搬完了。相如低头看自己一身,已然也沾了不少泥水。
相如拉赵奢上了自己的马车一道进城,二人在车上自然就谈到秦军攻占阏与之事。
“蔺大人可是为阏与之事回邯郸面见赵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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