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访齐赵,须贾妒贤才购礼玉,范睢识不韦(2)
须贾一时没有弄懂吕不韦的意思,以为他又小瞧了自己,瞪眼说道:“你只管捡上好的拿来,问东问西干吗?”
“哦,魏大夫你先别急,我素在邯郸城里买卖玉器,邯郸城里佩得上百金之物的也就那么几家。先生送礼也是希望要恰到好处。若是送的不是人之所好,比如这条玉带钩,你今日送给他,一转脸,他又送给了别人。先生想想这礼送得可值得吗?我是打个比方,知道先生的意思是要送得更加礼重,这才连玉带钩一起沽了。如果是送礼的,我可以给大夫出出主意。”
须贾听了,扑棱着两只细眼,心里直发窘,像是自己做了不光彩的事情,恰恰被人看出了破绽。这墨玉带钩,本也很是喜欢,只是他觉得田单不该再送五十金给范睢,又受了那帮稷下学士们的轻侮,这才心里发恨,正要买一件上好的玉器送给平原君,于是干脆将墨玉带钩连同五十金一起换了。这个吕店主年纪轻轻,可不是一个平常之辈。须贾揣摸着吕不韦的意思,问道:“店家的意思是?”
吕不韦嘴角泛起微笑:“前些日子,韩国的使者还在这买了好些上好的玉器送给赵王、平原君侯等人,这也是天下各国君王使者正常之事。魏大夫若也是在邯郸城里送人情的,若是送给赵王的,如今赵王已得了天下至宝——和氏璧,你再送什么贵重的玉器,也是没得比了,赵王自是看不上眼。你这就不如送些玉簪、玉佩饰、头饰、服饰之类,好让赵王赏给王后妃啦、贵妃啦,这才是皆大欢喜;大夫若是送给平原君侯,谁不知平原君侯礼贤下士,尊礼重名,这就要送些礼玉才对,比如玉琮啦,玉璧啦,玉圭啦,玉璋啦,你若是送给他玉玩物、玉饰之类,君侯反而视你为妇孺之辈,玩物丧志,很瞧不起的;若是送给平阳君侯,谁不知平阳君侯风流倜傥,喜爱古玉珍玩,若是这些,君侯爱不释手,如果是别的玉器,管保你一转身,他就赏给了下人们;太傅是个尊礼修身的典范,自奉‘君子之交淡如水’,你送东西给他,他反而不理人哩;新晋的马服君赵奢大人,你若送一件好的东西给他,他并不领情,你若送一大堆玉玩意儿给他,哪怕差些,只要多就行,而且多多益善,为何,赵奢大人喜欢把这些东西分赠给部下、士卒们同享;蔺上卿是个淡泊君子,送什么都无所谓,只是你别指望他投桃报李,因而不送也行;缪大人原是非常喜爱玉器珍玩,自从失了和氏璧,听说有段时间连玉佩也不愿佩带,说是见了玉就伤心,你还送什么玉给他呢?”
须贾听了吕不韦这么一段侃侃而谈,好似醍醐灌顶,佩服得只差没叫出声来,张大嘴巴,好半天还没回过神。范睢在一旁听了,心想此人对赵王这班君臣脾性了如指掌,很有一番研究,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可惜,这些聪明劲儿却只是用在经商赚钱这些蝇头小利上面。
须贾干巴巴地说道:“哦,这倒让你说对了,下官正是要送给平原君侯。”
“这就对了,我这里正好有些上好的礼玉。”吕不韦说着,自己起身往里屋取来一个大绢布包轻轻放在桌上,玉器在里面放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音。等解开看时,一大堆价值不菲的玉器呈现在须贾和范睢面前。须贾心想,怪不得这店家这么牛,单单就这么一堆好玉,又有几家人能同他相比。
吕不韦将玉器一件件摊开在桌上。三条玉琮,方体圆孔,足有人的拳头大,上面刻着些古怪的兽纹;狰狞可怖,玉质一般,还有些陈旧,一模一样,每条足有三寸长,合起来足有一尺多长,玉质纯白如羊脂,也刻有缡纽兽纹,一块玉璧,也是纯白,足有巴掌大,一面是雷云纹,一面是谷纹,玉肉却比一般的玉璧要厚得多,看来也不是用来佩戴的,而是祭祀礼仪上用的;另有几块玉圭,都长过尺余,三指之粗,几块玉璋,却要小些。
须贾将那四块白玉器拿出来,吕不韦知他属意此四样,便将三节玉琮上下叠起来,又将玉璧小心翼翼地放在最上面,俨然是祭天礼地的仪式一样。
“大夫真是好眼力,这几样加起来足值一百五十金哩。”吕不韦那副认真的样子,不容人产生半点怀疑。
须贾已是完全被吕不韦从心理上征服了,也不懂得该如何还价,嗫嚅道:“这值不了那么多吧。”
范睢将那件古玉拿在手里欣赏,瞟一眼吕不韦问道:“店家说的是不是这一件?”
吕不韦同他目光一碰,如同被火燎了一下,像是自己的那点子聪明全被照出了原形一般。吕不韦想不明白,这个平庸的须贾大夫不怎么样,可竟然能有这么精明厉害的仆人。
“实不相瞒,这件玉琮也是一百五十金。”吕不韦一本正经。
“哦?店主何以说它值得一百五十金?”范睢语调显得有些嘲讽。
“客官,你看那上面的兽纹造型,懂玉的行家自然识得此玉乃是商朝王族之物,你看那些玉璋、玉圭,都是一墓所出。”
“哦?”范睢拿起那玉圭、玉璋来仔细端详,当看到一块玉璋底部时,隐隐约约能看出几个字来,故意问道:“店家,你看看这是些什么字?”
吕不韦凑近细看,只见上面却是刻过许多字,但大都被故意磨去了,能依稀辨认出来的只有两个字:“赵肃”,顿时吃惊不小。吕不韦脸一阵白,这些玉器正是自己收下的,不知当时怎么竟然没有看出来,这些盗墓贼也忒大胆,连赵肃侯的墓也偷掘了。自己怎么也这么大意,竟然拿出来买卖,幸亏买主是魏国人。如若被赵王朝廷发觉,不满门抄斩才怪呢。但很快又恢复常态,顺手将玉璋收起来,说道:“这件玉璋与那些不是一起的。”
范睢仍然将那件玉琮拿在手里细看,笑道:“在下虽然不是玉行出身,孤陋寡闻,但也听说过商代玉器纹路兽形神秘可怖,不可名状。店家,这块玉琮上的纹路显见是虎形,已是十分的精致,在下不敢断定是新近制作,但至多也就是周天子之物;至于这三件白玉器,我看也只值得百金,我家大夫,愿用五十金加上这块玉带钩,已是绰绰有余了。”
范睢已看出那三件玉器值不了百金,但心里清楚须贾之意是要全花光了,一则解气。二则若剩下些金子,须贾不甘心给了范睢,又不愿落个沾占仆人钱财之名。三则送给平原君的礼也显得重些,所以才这么顺着他的意思说道。
须贾也说道:“也是,我这一条墨玉带钩就抵得了店家的这几件白礼玉,若不是刚才听了少店主一席话,获益匪浅,我是断不肯再加上这五十金。”
吕不韦颔首笑道:“本店经营珠玉,焉能不知‘君子比德如玉’,因而从来就是守君子之道,以交友为上,逐利为末。魏大夫不远千里而来,又是送给平原君侯,在下断不会让魏大夫吃亏。既然大夫愿意如此,在下就当添送一份人情。今日就是亏本也认了吧。”
须贾见吕不韦答应得爽快,心里又嘀咕起来,这店主一定赚了不少,不免又有些不快乐:“吕店家,你这里还有些什么上好的玉器?比如送给平原君夫人之类的佩玉,毕竟平原君夫人还是魏王的亲妹妹呀,我也不能光顾着给平原君侯送礼玉,也得给夫人送些才好。”
吕不韦心里暗骂道:狡诈!嘴上应道:“哎呀,正是,在下也没想到这层,是该给夫人也送些才对。我这里虽然多是些礼玉,但妇人们用的佩饰也有些,只是不是很好,不知能否佩得上夫人。这样吧,反正我将上好的都拿来,任凭大夫挑选吧。”吕不韦起身又去拿来一个大玉包,展开来看,果然全是些服饰、佩饰用玉,什么玉璧、玉玦、玉耳环、玉串饰项链、镶玉铜镜、玉玑、玉扣、玉簪等。看那玉色质地,确都是一般。须贾毫不客气,相中那串玉饰项链,拎在手里,说道:“就这一条玉项链吧,这个玉簪也不错,也带上吧。”又分出一只手抓起那玉簪。
吕不韦故作沉吟,摇晃着脑袋,表示不同意。
范睢劝道:“吕店家,这些都不过是些次玉,能值得几个布币?倒是先前那块玉璋,店家可要仔细收捡好,免得无意落入识货人的手里,到那时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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