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重振家业吕不韦得珍宝生逢乱世异人愁断肠(1)
吕不韦从异人处出来,心事重重地在邯郸城大北街转悠。满街的行人脚步匆匆,人人面色沉重;挑担卖货的少了,逃荒乞讨的多了;街面商铺关门闭户的占了多数,少有的几家虽还在开门营业,也是门可罗雀。往日热闹繁华的邯郸城,如今被战争的阴云挤压得百业萧条。唉!如果赵括四十万赵军被秦国歼灭了,秦国会打到邯郸来吗?会吞并赵国吗?赵国会成为第二个齐国吗?真要是那样,自己的赌注失败了,连家业也会毁于一旦啊!这些纷乱的思绪搅得他心乱如麻,漫无目的地在大北城街上跌跌撞撞地走着,没注意与一个妇人撞了个满怀,那人见是吕不韦,笑道:“哎哟,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吕公子呀。自从如姬嫁给了秦公子,吕公子把红娘我也给忘了吧。”
吕不韦定睛见是红娘,停住脚步:“是红娘,你怎么在这里?”
“哟,吕公子,你今日怎么了,我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这不就是我的歌舍?”红娘笑道,“吕公子今日是不是在哪里喝酒,喝得太高兴了?”
吕不韦这才发现自己怎么走到歌舍门口来了,自嘲道:“刚从异人那里出来,怎么走到你这来了?”
红娘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公子是不是想如姬了?其实呀,公子与如姬姑娘倒是天生的一对,真不明白,你倒将姑娘送给了那秦公子。可怜如姬姑娘,竟嫁给了一个人质,这仗一打,有个什么不测的,如姬可就命苦了。”
吕不韦看着她:“你倒挺关心她的。”
红娘的眼睛眨巴着,不怀好意地笑道:“我还不知道公子的心事?只怕她腹中的孩子还不知谁种的种呢。你们这些大少爷呀,哪知道这些?”吕不韦吃惊地看着她,幸好路上没有行人,拉着红娘进到门里,压低声音道:“红娘,这些事情可不能乱说,否则,我可饶不了你!”
红娘见吕不韦那副认真的样子,莞尔笑道:“我说吕公子,你放心好了,我哪是那种不明白的人!呃,对了,我这有几样上好的玉器,是几个客人送的,我留着没用,公子能不能收去?”
吕不韦知道她不得些便宜是不行的了,皱着眉头道:“如今打仗,大家缺的都是黄金、布币,这玉可不值几个钱了。”红娘认真道:“我也没有要公子出高价,你看着给几个钱就是了。来,到我馆里坐坐吧。”从红娘处出来,吕不韦径直回到自己的店里。见齐琳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忍不住教训道:“看你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哪像个做生意买卖的人。”
“你可回来了,三天来你还是第一个登门的人呢。我都想和你讲,如今这个样子,谁还来买玉,我看关门算了,我也好去做些别的事情。整天坐在这里,无聊透了。”齐琳甚至懒得起身,趴在桌上说道。
“你倒说得好,家父留给我这玉器家业怎能在我手上毁了?”吕不韦四处看了看,只见桌上的灰尘都有一枚刀币厚,屋顶四角里,蜘蛛结满了丝网,坐下道:“你看,这桌上的灰尘都快把人埋住了,你也不擦一下,蜘蛛网都快把屋子罩住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手支在桌上,才发现那桌子已经松了榫子,变得摇晃起来,地上的坐席也烂了。低头看了看,很不满意。
“哟,少主子,难得你今天这么问。自打李经老先生去世,你还是第一次过问店里的事情。怎么,如今要重振玉器祖业?可惜啊,晚了,现在仗打到这个节骨眼上,邯郸城里连上吊的绳子也比玉器要好卖呢。哼,你的心思早被那个秦国的人质迷住了,他不死,你也不会死心。”齐琳不相信吕不韦还能有这份心。
吕不韦从怀里掏出刚才从红娘那里收来的一块碧绿谷纹玉璧,在手里掂量着,问道:“这块玉璧怎么样?”齐琳接过去看,的确是块很不错的上好玉璧,玉璧的边沿上雕刻着两条游龙作戏珠状:
“嗯,不错,公子从哪里弄来的?”“买的,你猜多少金?”吕不韦爽朗地答道,“这样的玉璧要是平时少说也能卖个五十、百金的,可现在能卖个十金也就不错了。”
齐琳说道。“算你有眼光,还有这两块,总共是十金,怎么样?便宜吧。”吕不韦说着,又掏出两块玉佩。一块纯白,一块赭红,都是上等的美玉。“便是便宜,可有什么用?你也卖不了高价,还不一样?”齐琳看一眼吕不韦嘀咕道。“是呀,现在是卖不了好价钱,可只要不打仗,这美玉终究是美玉。管子曾说‘物藏则重’,现今不正是收玉的好时机吗?等到这仗一停下来,再转手售出,一定能稳赚不赔。你说邯郸城里无人买玉吗?从今天起,我就要放开收玉。”吕不韦信心十足地说道。“你?”齐琳瞪大眼睛看着他,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从今天起,我哪也不去,专坐在店里收玉,这样总算行了吧。”吕不韦认真说道。“你呀,说得好听,只怕到时候找遍邯郸也找不到你的影子。”“去打点水来,将桌子都擦干净,还有把屋角的蜘蛛网也扫掉。”吕不韦吩咐道,自己已经动手收拾起来。主仆两人动手将店里打扫得一干二净。齐琳干得起劲,要去找斧子和木头,将桌子脚的榫子扎紧,可怎么找也没找着斧子,这才想起邻居家的儿子曾经来借过。跑到隔壁去问,那小儿和老父亲都说还来了。齐琳也记不清了,只得另用菜刀削尖木头,将榫子扎牢。
然而,一连数天还是没有一个人登门,别说买玉的,就是卖玉的同样也没有,倒是陶公子来坐了回。陶公子的话题自然是不离长平关的战争。他家自打仗以来,生意一落千丈,城外的作坊全都停了,工匠十之八九都被征发入伍或是服徭役去了。现在长平关被包围了,都怪赵括无能,又埋怨赵王不该撤换廉颇。这下完了,倘若全军覆没,赵国没有哪家不是有亲人要葬送在赵括手里。吕不韦听到这里,心里就产生一种内疚和恐慌的感觉,一直不敢答话。陶公子又告诉吕不韦,段驹也被抽去送粮了呢,只有田公子到齐国去贩卖,就不再回来了,如今城里只有他家的老父老母和妻小,也不知他是怕打仗,不愿回来,还是遭了什么不测,唉!这仗打得人人自危,家家不得安宁。又说他不会离开邯郸,就是秦军打到邯郸来,他父亲说了都要与邯郸共存亡呢。
送走陶公子,吕不韦耐着性子,尽量强迫自己不去想异人和如姬,不去想长平关的战争。他一心一意要学他的父亲,人弃我取,等收到了好玉美器,就离开邯郸,到其他的地方去。齐国的临淄这些年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吧,再不行,就到秦国去。看看这些年,天下各国,没有受到战争打击破坏的只有秦国咸阳了。自己家的祖籍阳翟早已经并入了秦国,回到秦国,也算是叶落归根吧。一想到秦国,吕不韦心里就翻起层层心浪,心情异样地复杂,如果异人能回到秦国做太子、登大位多好啊!唉!自己还是放不下异人和如姬!吕不韦禁不住为自己的苦恼感到无可奈何。
“哎,我刚才看见隔壁那个小儿,到咱家店门前看一眼又马上走了,一定是拿了咱们的斧子,没有还来。你看他那走路的架势,都像是心虚。”齐琳凑近吕不韦小声说道。吕不韦觉得他无聊,白他一眼道:“你呀是不是闲得发慌,胡乱猜疑别人干吗?你自己不记得放到哪里了吧。”“我哪能不记得!你看他那样子,根本不敢往我们店门口过了嘛。”齐琳还找出理由来印证道。“行了,不就一把斧子嘛,你自己记不清了,怎好怪别人!可不要为这伤了和气。”吕不韦告诫道。
齐琳撅起嘴巴,不高兴地走开去。主仆两人又没有了话题。到下午太阳偏西了,眼看一天又要这样白白地过去,吕不韦站起身来,在店里踱步。齐琳看着他,取笑道:“怎么样,坐不住了吧?”
吕不韦翻着眼看他一眼:“去温碗酒来喝,解解乏。”齐琳懒洋洋地看着吕不韦,转身去了后面。这时,一个人趸进来,怯生生地问道:“店家,你这里收玉吗?”吕不韦打量着那人,额头满是皱纹,双眼暗淡无光,面有菜色,厚厚的嘴唇,下巴上稀稀疏疏的几根胡须,显得老实本分;一身衣服陈旧不堪,站在那里一个肩高,一个肩矮,稍挪动步,就显出他脚的残疾,原来是个瘸子。“是呀,老先生有什么玉要沽?”那人眼里流露出一丝慌乱,点头应道:“嗯,在下有一家传美玉,本不愿卖,只因娘子病重,不得不沽了。”吕不韦心想,看你这副落魄相,若有什么好的家传美玉,只怕早就拿出来换了,口气淡淡地说道:“哦,老先生拿出来看看。”“店主,能不能到里面去?”那人用手指了指里屋。“噢,不必了嘛,这里也没有旁人,你看连街上也没有人走路呢。”那人不情愿地四下看了看,的确,莫说店里就他两人,就是外面街上,行人也十分稀少。
一瘸一瘸地踱到桌前坐下,抖抖索索地掏出一个黄绢布包,吕不韦一见那黄绢布包,就知道里面包着非同一般的玉器,双手忙握住,将那人请进里屋,顺手关上了门。吕不韦注视着老汉一双粗糙的手将桌上的黄布包打开来,一块四四方方的碧绿子玉呈现在眼前。屋里光线虽暗,但那玉好像能发光一样,照得人眼发绿。吕不韦暗自深吸一口气,盯着那碧玉,不用细看都知道了这玉非同一般。想到世上除了楚国的和氏璧和魏国的结绿这样两块绿玉之外,再无其他碧绿方玉子,眼前这块绿子玉究竟是何玉呢?他不敢再细想,注视着那人,说道:“此玉恐非你家祖传吧,这明黄绢布包分明是宫室藏品啊。”
只这一句话,那人惊得手足失措,紧张地说道:“是……是我家祖传的。”“噢?”吕不韦哧哧笑道:“你家能有这样的宝玉真是不简单啊。先生既不愿说清楚此玉的来历,在下可不敢收,免得被官府拿下问罪。你到别处去沽吧。”说着,就欲起身。
“店家,你,你别急嘛,”那人有些急道,“在下也是个老实本分的人,腿脚又被打仗打残了,在邯郸城里靠敲更为生。唉,你既看出了这玉的身世,在下就实说吧。只求店家能收下,我能换些布币买些口粮就行。可千万不能对别人说啊!”
吕不韦点头应许。
“那天我照例到赵王宫外巡更,沿着宫墙外到了后花园一侧,隐隐约约听见小儿的哭声。我正低头寻找,就见远处拐角处一个军士打扮的人正用力扯一根挂在树上的绳子。不一会儿,就吊下一个竹篓来。小孩的哭声就是从竹篓里传出来的,闷闷的,显然是被衣服包住了。心想一定是这个军士与哪个耐不得寂寞的宫女生下了小孩,无奈只得这么偷偷摸摸地将孩子接出来。如果被官府发现,大人、小孩三条性命就都别想活了。我也就不做声,躲在远处看。接着又从宫墙里抛出两个布包,那军士收下绳子,提起竹篓,夹起两个布包顺着墙角悄悄地走了。待他走远了,我才走过去,脚踩着这么个布包,拿回家才发现是一块绿玉。我们这样的人家如何能用得上这些!老伴身体又有病,寻思着换些布币、金银,好买些口粮,再给老伴抓些汤药。吕店家,平时听说你这里买卖公平,指望你能可怜在下一家老少,千万不要告官,金银布币,你看着给些就行。”
吕不韦见他说得十分诚恳害怕的样子,觉得还有几分可信。也许真如他所说的吧,宫里的使女奴婢,甚至王妃等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的事也司空见惯的了,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也许,这老头家里的什么人,就是其中之人吧。吕不韦一脸严肃,说道:“老人家,这玉既是从宫里流落出来的,若叫官府知晓,不但死罪难逃,还会株连全家啊。”
那人连连点头:“吕店家,在下自然晓得,哪还敢说出去!”“现在正打仗,玉玩珍宝都不如粮食、布帛值钱的了,我给你二十金,你看行了吧。”二十金!那老汉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这玉得来又轻松,自然心满意足了,当即点头应道:“行,行,在下谢谢了。”吕不韦也不及细看,收起来,拿出二十金打发那老汉出来。一出来,就见齐琳手里提着把斧子,把那老汉吓了一跳。吕不韦笑着对齐琳道:“怎么斧子找到了?”齐琳尴尬地笑道:“找到了,原来放在柴草中,被盖住了。”“我说你不要乱怨天尤人嘛。”吕不韦心情很好,随和地说道。那老汉见齐琳并不是冲着他来的,定了定心神,与吕不韦道过别,一瘸一瘸地离去。吕不韦见齐琳已经将酒温好放在桌上,说道:“来,今日我们早些关门,好好喝上一盅。”齐琳也乐得如此,主仆两人将门板一块一块地装上去。街上传来马蹄声,自从征粮纳赋,邯郸城里除了官府,一般的人都没有了马匹,连官员家的马也都被征去不少。公孙乾家也是如此,弄得他乘不了马车,改骑马了。他见吕不韦正在装门板,慢悠悠地靠近才说道:“吕公子,装门板呀,秦公子正等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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