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吕不韦咸阳献玉平原君楚国求援(2)
“嗯。”老秦王脸色有些遗憾又有些凝重。邯郸如果一旦被攻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啊！范睢宽慰道：“大王，异人公子，赵王不敢把一个小儿怎么样的，臣这就派人去接他们回来。公子把他藏在何处？”异人说道：“他们母子都藏在吕不韦公子家。”“哦，就是帮郑安平施反间计的那位吕公子？”范睢假意问道。“对，他同我一起逃出来了，就在亭外。”异人说道。“哦，叫他进来，寡人要好好赏他。”老秦王吩咐道。亭子实在太小，吕不韦进来施礼伏身时，头几乎挨着秦王的脚了。老秦王语气亲切：“义士起来，难得你这些年照顾异人公子。听相国、安国君讲你又破家捐财，帮着朝廷屡立奇功，寡人就封你为大夫，在咸阳赏你一座府第、五百金。你就留在咸阳，跟随异人吧。”吕不韦叩头道：“谢大王赏恩，谢太子、相国提携。在下有一宝物欲献给大王。”“哦？什么东西？”秦王高兴地问道。“和氏璧。”吕不韦朗声说道。众人一听，全都瞪大眼睛看着他，连异人都大感惊讶。吕不韦从怀里掏出一个黄绢布包，双手恭敬地递给秦王。秦王接过去，打开来看，果然是一块碧绿的方玉。秦王惊得初瞪大眼睛，看了好大会儿，这才透口气道：“吕公子，你弄错了，这虽然是一块碧绿方玉，可惜不是和氏璧呀。”
“啊？”吕不韦也吃一惊，说道，“大王请恕在下不知之罪。在下虽在邯郸常年经营玉器，可对和氏璧也只是听说，从未见过。就在长平战事甚紧时，有一个敲更人将此玉卖给在下，说是在赵王宫城墙下拾得的。在下当时心里也奇怪，当时也没深想，后来听赵王说和氏璧不见了，在下以为这块就是。又知大王对和氏璧情有独钟，这才献给大王。请大王指明其详。”
秦王叹口气道：“那次赵王派蔺相如来献和氏璧，寡人有幸得以亲见，和氏璧虽然也是一块碧绿方玉，可它会自动变色，正视是无色透明的，看得见手掌纹路。这块方玉却不是，故寡人断定它不是和氏璧。也难得吕公子有这份心，以后遇到了留意就是。”
“是。”吕不韦不无遗憾地应道，他心里原指望着这块玉璧能给他带来更高的封爵和更多的赏赐，从而一举在秦国的朝廷上立稳脚跟，好大展身手呢。现在这块玉不是和氏璧，他不免有些气馁。异人过来，宽慰他道：“想不到吕兄一心为大王、为吾国宗室社庙，日后我一定不亏待吕兄。”
秦王将那块玉璧退还给吕不韦，吕不韦转给异人道：“在下见识浅薄，闹出了笑话，这块玉璧既不是大王想要的和氏璧，在下要它也没有用，就送给公子吧。”异人爽快地接了。范睢眼见着吕不韦还有如此心计，心里更是暗惊：这个吕公子只怕将来比自己还要厉害啊。“你们从邯郸回来，现在邯郸城里的情况如何了？”老秦王突然问道。异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吕不韦话快，说道：“大王，在下同公子出来时，平原君已经去楚国求援，连他的夫人也回魏国搬救兵去了。”
秦王和范睢相视一笑，说道：“呵，相国早料到这点了，不用担心，寡人谅楚王也跟魏王一样不敢来救赵国的。”
异人对秦王的话有些担心，说道：“赵国不但四处派人求援，邯郸城里，赵王、廉颇等也在加紧备战。邯郸城里的百姓都，都很顽强的，王将军他们吃了不少亏。”
听了异人这话，秦王虽然不言声，可脸色立即拉下老长。吕不韦这才看出这个年过七十、当了五十年君王的老秦王，那副不怒自威的容貌。范睢、安国君等一时间也都没有说话，大家心里都清楚，要攻占邯郸，灭亡赵国难啊！
平原君领着二十名宾客到达楚国都城陈寿时，天正下着瓢盆大雨，把平原君一行人都淋得跟落汤鸡一般。平原君也顾不上这些，径往宫城来。守门的军士都披着雨蓑衣，头戴着头笠，跟站在田里的稻草人相差无几。见这些人一行二十骑人马，个个腰悬佩剑，急匆匆地奔宫城门来，吓了一大跳。为首的校尉一个呼哨，立刻从城门洞里跑出一队军士，一个个手持长戈，如临大敌一样严阵以待。平原君一直到跟前，这才翻身下马，顾不得大雨淋得眼睛也睁不开，冲军士们拱手道：“在下赵国的平原君侯，奉赵王差遣，今特来拜见楚王和春申君。”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符递过去。
那些楚军并没有因此而放松，手中的长戈仍旧紧紧地盯着平原君。一个校尉一手按住剑柄，一手来接过玉符，面无表情地说道：“君侯稍候，容在下进去通报。”
平原君焦急的眼神看着他：“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还望先生能快些。”
那个军官从平原君那身锦服也看出他尊贵的身份，顺手从一个军士头上取下一顶斗笠戴在平原君头上，二话没说进去了。
好大一会儿，雨也渐渐小了些，才见那军官出来，对平原君拱手施礼道：“赵国君侯，大王宣你们进去。”
平原君领着众人下马进宫门，马就留了下来。一行人穿过三重宫殿，来到一座大殿前，这才见几个楚国的官员站在殿门口等着。正中间的一个微胖的身躯，穿着一身华服，衣襟胸前挂着一串玉佩，头上的帽子也是缀满了玉珠，浑身珠光宝气的，像一个贵妇人。平原君认出他来，正是楚国的相国春申君。快走几步，到春申君面前，拱手施礼道：“赵国平原君赵胜参见相国。”按照规矩，毛遂等人都跪下给春申君施礼。
春申君含笑道：“免礼，免礼。哎呀，这么大的雨，君侯都赶来了，小心淋出病来呀。”
平原君松了口气，听春申君这口气，好像对自己还是挺关心的，又看春申君身边，除了李园，其他人都不认识。他身后那些宾客听见春申君说“免礼”也就都站起身来。众人被春申君请进殿里，这座殿很大，二十来个人站在里面，还显得空荡荡的。“哎呀，看你们一个个浑身湿淋淋的，怎么好去见楚王？平原君，我去弄套衣服来给君侯换上，大家也都换一身吧。”
平原君严肃地说道：“君侯，如今吾国都城邯郸正被三十万秦军包围，危在旦夕。在下特来请求君侯和楚王能立刻发兵救援。救兵如救火，哪还顾得上这些？相国快带我去拜见大王吧。”
春申君仍旧不急不忙地说道：“平原君的心情在下理解，再怎么急也不差这一下。”
平原君还想坚持，自己却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春申君见了，进一步说道：“你看，都生出病来了，李园去给平原君侯弄一身干净衣服来，给这些赵国客人都弄些衣服来。”
“是。”李园答应一声，下去了。
春申君问道：“平原君侯几时从邯郸动的身？这一路上还顺利吧。”
平原君答道：“在下十天前从邯郸出发的，这一路上我一刻也不敢停留，路过魏国也没有去惊动魏国君臣。”
“噢？”春申君臃肿的眼帘将眼睛都蒙住了，说话时看不到他的目光，“哎呀，君侯这就不对了。魏国与赵国从来都是休戚与共，赵国没少帮他，君侯如今危难之际，应该去找一下魏王嘛。”
平原君注视着春申君的眼睛，想弄清楚他究竟是何意，然而，却看不清他的眼神：心想。邯郸被围都大半年了，魏国的军队停在汤阴就是不前，难道春申君不知道？还是故意这么问的呢？舔了舔嘴唇，只得解析道：“唉！魏王害怕秦王、范睢报复，派晋鄙二十万魏军停在边境不前，魏国难指望啊。”
春申君轻轻地“哦”了声，“那君侯何不去找韩王、齐王呢？”
春申君这些话平原君早与宾客们意料到，从容地说道：“唉！春身君，你也知道，韩国本就国小力弱，又被秦国割占了上党十七郡，自顾不暇，哪还能出兵救援吾国；燕国受范睢挑拨，派兵在北面囤积，齐国不得不防，也无法来救。环视天下，当今唯有大王和相国的楚国能解吾国邯郸之围啊。当年申包胥为救楚国，在秦国的宫殿上痛哭七天七夜，泪尽血出。在下今日救赵国，也同样抱定了必死之心，请相国和大王一定出兵相救！”
春申君听了，叹口气道：“唉！难啊。”
平原君还要再说，李园抱着一手衣服进来，后面跟着三个军士，也人人怀里抱着一大堆黑色的衣服。春身君见了，请平原君等都换上衣服，他进后宫去请楚王。平原君和众人都换上衣服。李园一时间也无处去找，除给平原君换上的是楚国官服外，其他的人换的都是守卫楚王宫城卫队的军服。一时间，毛遂同着平原君的那些宾客们与站在殿里殿外的那些楚国卫士一样的装束，外人根本分辨不出来。大家围着平原君，一个个面容肃穆，心情沉重。
不一会儿，春申君出来，请平原君再往后面的一个宫殿去拜见楚王，毛遂等目送着平原君出了侧殿门。下台阶，穿过一个小天井，又登上后面一座宫殿的台阶进去，只见里面正中，摆放着一些软座，想必那就是楚王接见外国使臣的礼殿吧。大家都挤在门口看，可惜由于下着淅沥沥的雨，里面的说话却听不清楚。
平原君见着楚考烈王，激动地把赵王君臣如何坚守邯郸以及如何盼望楚王派兵救援讲给他听，说着说着，就声泪俱下。然而，考烈王却平淡地劝说平原君不要难过，又将春申君问过的话同样地问一遍，平原君也只得再解说一遍，苦苦哀求楚王发兵。可是楚王和春申君似乎早就商量好了，任凭平原君如何哀求，就是不松口。
不出大家所料，眼见着平原君在里面指天画地慷慨陈词，可就是不见楚王点头，甚至看见平原君在不断地以手拭泪，就知道楚王和春申君仍然没有同意出兵救援赵国。毛遂等宾客们一个个心急如焚。一些人在摇头叹息，恨恨地说道：“这个楚王，怎么这么顽固？”毛遂几次欲冲进去，都被宾客们拉住了，说等君侯来叫或楚王来请再进去。
毛遂等宾客们正急得搓手跺脚。这时，官宦领着一个身穿酱红色官服的人进来。只见他峨冠博带，神色匆匆，一脸的严肃。就听见领路的官宦说道：“秦使官，请走这边，大王还在后面呢。”
毛遂一听，就猜想此人一定就是秦王、范睢派往楚国的使臣了，难怪楚王、春申君迟迟不敢答应出兵救援，就是因为有此人在楚国！想到这，他怒目注视着那人，心想一不做、二不休，今日不除了这个秦国使臣，就难指望楚王救援！想到这，他等那人走过自己身边，冷不防拨出佩剑，一刀刺进那人后背心窝！顿时，秦使一双手痛苦地捂住心口：“你……”未说完，就倒地身亡了。那官宦一时间也没分出他是谁？惊恐万分地问道：“你？你为何要杀死秦国使臣唐雎？”
毛遂也不答话，趁着殿里一片混乱，不顾一切地冲出去，飞跑进楚王的殿里，手中的佩剑尖上还滴着血！
“当啷”一声，毛遂将佩剑扔在地上，楚王、春申君吓得面如土色，平原君没有认出他来，也愣住了。
“你是何人？要干什么？”春申君吃惊地瞪大眼睛问道。
“在下是平原君的宾客，我用剑杀死了秦国使臣唐雎。”毛遂双目瞪着楚王，镇定地说道。
“啊？”楚王、春申君更是惊恐万分。
“大王、春申君侯，赵国危在旦夕，救兵如救火，为何还不答应出兵？”毛遂暗压着怒火，问道。
“你，你一个宾客，有什么资格来议此事？”春申君稳住神反问道。
“大王、春申君，如今天下形势连三岁小孩都能看清楚，如果赵国一旦不存，则魏、韩必亡，三国不存，则天下还有哪国能存？”毛遂扫视大殿里每一个人，又说道：“我已杀了秦王使臣，想想看，当年为范睢被打报仇，秦王不惜满天下追杀魏齐，如今大王不派兵救援，秦王也不会放过你们楚国。难道大王、春申君对郢郡的祖庙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了？对在咸阳做人质之苦都忘光了吗？大王、春申君，快发兵吧，只要大王之兵与吾国南北夹击，秦国必定会被打败！”
楚王和春申君被毛遂的勇气镇住了，又被他的话问得面红心慌，考烈王如何能忘得了在秦国咸阳近十年的人质生涯所受的磨难？两人正对望，外面楚国的护卫冲进来，用长戈将毛遂团团围住，连平原君也围定了，似乎只要楚王和春申君一声令下，就要将毛遂和平原君拿下。
年轻的楚王清醒过来，皱着眉道：“下去，没你们的事！”
“是。”军士们答应一声，退出去。走后的军官不忘将地上的长剑捡起来，双眼狠狠地瞪了一眼毛遂。
“壮士请坐。”春申君动容地说道，“可是，秦国如今声威正盛，兵强马壮，要战而胜之，难啊。”
“春申君一定听过强弓之末，势不能穿鲁缟的典故吧。”毛遂沉声说道：“秦国自从五年前围攻韩国上党，苦战一年，与吾国长平鏖战二载，廉颇坚守不出，秦军徒唤奈何？若不是赵括轻敌，中白起埋伏，说不定秦军早就战败。如今围攻吾国邯郸两年，久攻不下，秦兵死伤也不计其数，军将无不疲惫不堪，国内积黍也消耗殆尽。听说咸阳城内千石以下官员们也都早就一日只能食两餐，连太子安国君府中也都节衣缩食，纵他秦国地广民众，如今也不堪秦王、范睢如此驱遣糟蹋，还有何战力？吾国若不是长平之战死伤惨重，国内男丁死伤过半，邯郸之围早就破了。唉！若不是魏王鼠目寸光，胆小怕死，其实如今围困邯郸的秦兵，只要三、五万兵马即可解危啊。秦国还有什么好怕的？大王和春申君之国虽曾受秦国割地千里。可这些年，东并吴、越、鲁、卫，辟地亦不下千里，以大王之国力，在下窃为大王计：既与秦国有不共戴天之仇，当此秦国兵竭力尽之时，出兵抗秦。举全国之力，既可解邯郸之围，大王、春申君又可名扬天下，收复被秦国强夺之地，光复祖宗社庙啊。大王、春申君还有何好犹豫啊！如若吾国不能渡过此劫难，秦国更加不可一世，唇亡齿寒，大王之国又岂能独善于世？大王、春申君，机不再来，时不待人啊。”
听了这话，楚王和春申君对望良久，仍沉默不语。
平原君打破沉默，近乎哀求道：“大王、春申君，目前秦国确如毛遂所言，久兵国必暴，秦王和范睢也已经耗尽秦国元气。大王此时出兵，胜算在握，还犹豫什么！如果赵国不存，天下，天下必将唇亡齿寒啊，唇亡齿寒啊！”说完已是黯然泪下。
“君侯，别难过，赵国会逢凶化吉的。听这位壮士所言，想想也是，秦国再强大也经不起这么连年征战，贵国与秦国确是两败俱伤啊。”春申君沉重地说道。
毛遂不顾一切，大声说道：“大王，春申君，如若赵国不保，则天下必被秦国所并。到那时，大王和春申君就是做人质也没可能。大王，春申君，还犹豫什么啊！？”他这话声音震耳欲聋，连守在宫殿大门外的卫兵都闻之动容。
“嗯。君侯果然名不虚传，你的这位宾客乃真正英雄。好！就冲着这位勇士的面，寡人答应出兵，不过，今后秦国若来攻，赵王和君侯也要出兵救援啊！”楚考烈王毕竟年轻，先听了他在秦国的人质之苦，就已经挑拨得他心中满腔怒火，这又听了毛遂这番分析，更打消了对秦国的惧怕。是啊，秦国自与韩国战于上党，如今整整五年多，秦国国内口粮吃紧也是多有来报。听说范睢还派了很多秦国商人到楚国来高价求购粮食，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禁止呢！现今秦赵两国苦战这么些年，正是两虎相争，寡人坐收渔翁之利的大好时机啊。想起楚国这些年与秦国的恩恩怨怨，他又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想到这，他也没有征询春申君，就这么答应下来，一个出兵救赵、收复失地的决策已然形成了。
平原君听了眼含热泪，伏地拜道：“在下代赵王和列祖列宗感谢大王，今后天下有事，赵国一定也举国相助。”
春申君看了楚王一眼，已经知道了楚王的意思，他虽有点怪楚王答应得太快，可也不好再阻挠，顺水推舟地说道：“吾王英明。其实吾国素不惧怕秦国，只是当年秦国来攻打吾国，中原诸王并不来救，致使吾国失地千里。平原君侯此次来求救，吾王深明大义，毅然出兵。平原君，你赵国君臣一定要记得吾王的大恩大德啊。”
“春申君所言极是，我赵胜岂是忘恩负义之辈？那次吾国也遭受秦国之害，被割占三城。五国攻齐，没想到最后竟是秦国大获其利，唉，天下之事，世事难料啊。眼下吾国危在旦夕，赵胜就请大王、春申君早日发兵相救吧。”平原君叩头道。
春申君说道：“既然吾王已经答应出兵，自会迅速安排，君侯回国静候音讯吧。”
平原君伏身在地，对楚王和春申君再三拜谢，也不顾春申君的挽留和连日的劳累，匆匆忙忙地带着毛遂等赶回赵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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