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平原君求贤访楚国异人决计逃出生天(2)
“这？不会吧。”魏夫人怔怔地：“王兄对赵国一直心怀感激，怎么会见死不救呢？如果真是那样，我回大梁去，一定把他痛骂一顿，也要说动王兄派晋鄙来解邯郸之围。”平原君侧身看着她良久，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不耐烦说道：“你一个妇人家，安心在家就是，邯郸危在旦夕，你若有什么想法，不愿待在邯郸，愿意回去就回去，悉听尊便。”“君侯，你？”魏夫人感到万分委屈和伤心，泪水流了出来。这时，公孙龙领着一大群宾客进来，平原君见了，低声说道：“你进去吧，我还要选几个人一同去楚国。”魏夫人忙止住哭泣，含着热泪，深情地说道：“君侯，你一定要多保重，我等着你回来。”说着，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去。宾客们陆陆续续地进来坐下，平原君望去，约摸只有四十来人，不禁诧异地问道：“公孙先生，怎么还有些没来？”公孙龙应道：“君侯，在府上的都来了，自从邯郸被围、平阳君侯战死，许多宾客都不辞而别，我看君侯这些日子也是忙得天昏地暗的，也就没来向君侯说。”
平原君奇怪地看着公孙龙和大家，心想，我平时对这些人并不薄，想不到他们竟然是些趋炎附势、贪生怕死、尸位素餐的小人！恨得牙发痒。再看在座的宾客，大多是些年老体弱的人，心情更为之一沉。
公孙龙看出他的心思，劝慰道：“还有些宾客看着邯郸吃紧，自愿去了各处庄园催运粮食，君侯要不等他们几个回来？”
平原君沉重地说道：“不等了。我也只带二十人去，不需要太多。各位志士，我赵胜身为宗室子弟，安享国家俸禄，自从邯郸被围，赵国危在旦夕，我是心急如焚。现在魏王不敢来救，唯有去楚国求援，我欲带二十位志士一同去楚国，愿去者请自告奋勇，我绝不勉强。”
他的话一落音，当下有七八位宾客稽首，齐声道：“我等受君侯养育之恩，今日正是报答之日，我等愿同君侯共赴楚国。”平原君听了，心里发热：“好！”正说着又有几个人进来，悄无声息地坐在后面，平原君见他们衣服都是褐色布衣，以为是仆人，也没在意。又有人举手，表示愿意去。平原君连连称赞。他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转脸问公孙龙道：
“对了，安涉先生在吗？怎么不见他？”公孙龙低声道：“安先生前年突发病去世了。”“你怎么不告诉我？”平原君责备道。“唉！当时正值长平战事吃紧，我没敢来打搅君侯。”公孙龙沉痛地说道。平原君怔怔地。“君侯，我愿前往。”平原君望去，是西门述老先生。公孙龙反对道：“老先生，你就别去了，这去楚国路途遥远，你腿脚又不方便的。”
西门述站起身来，气呼呼地大声嚷道：“公孙先生，你平素也还公道，怎么也这样瞧不起我？”公孙龙不耐烦道：“西门先生，我平时哪一点刻薄了你？我是看你腿脚不好，又不会骑马，这去搬救兵，不是去赴宴，火烧眉毛的事情，君侯总不能陪着你慢慢乘车、走路去吧。”西门述仍然坚持道：“在下受君侯之恩深重，怎能不为君侯分忧解愁？君侯，带我去吧。”平原君看着他，冷静地说道：“西门先生能有这份心，我就很感激了，比起那些贪生怕死、不辞而别的人好多了。不过，公孙先生说得也有道理。这次骑马也要日夜兼程，你不会骑马，不合适，你还是留在府上吧。”西门述似乎还有点委屈，说道：“那好，君侯既不带我去，明日我就去守城墙。”平原君点点头，表示鼓励。没想到这西门述还真的第二天就辞别平原君府，去守城墙了。
西门述这一搅，又有几个举手。平原君清点了一下，只有十九人，还差一个。看看剩下的那些，都是些老弱病残的人了，平原君喟叹道：“我赵胜号称养士千人，想不到临到此时，连找二十个人去楚国都找不出来，真是惭愧啊！”
“君侯，在下愿意一同前往。”最后面有人站起身来，大声说道。众人遁声望去，是一个刚进来的褐衣之士，腰佩长剑，大家都不认识他。平原君也不认识，问道：“先生何名？我怎么没见过先生？”
“在下毛遂，还不曾见过君侯。”
平原君有些奇怪，自己府上的宾客竟然从未见过面！想想又释然，是啊，上千的人，自己哪能一个个都见过，就是见过一面，也难记住啊。问道：“先生几时来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在下来时正值长平战事吃紧，故没有得见君侯。”毛遂抬起头看着平原君道。
“哦，我听说贤士处世就像针锥放在布袋中，锋芒毕露，先生来了这么久，大家都不认识你，我也没听说先生有什么贤名，这赴楚国求援可不是件容易之事，你还是别去了。”平原君语气淡淡的。
毛遂慷慨陈词道：“君侯，在下自来府上，就派往各地催粮押运，与府中宾客几无交往。在下追随君侯，并不甘愿做一个催粮凡夫俗子。现在邯郸被围，君侯去楚国求援，正是请求君侯将我放到布袋中，在下才有脱颖而出的机会呀。”
公孙龙也说道：“君侯，这位毛遂先生虽然才来不久，可每次去乡下催运粮食都是最快、最好的。有心计，人很不错。”“哦，先生既然要去，你说说看，楚王、春申君愿意来救吗？”平原君试探地问道。“君侯，当今天下，楚国受秦国欺压之甚，天下无出其右。楚王君臣就是不为吾国着想，为收复郢郡、报楚怀王之仇，也该出兵讨秦。唇亡齿寒，一旦吾国被秦国兼并，韩、魏必不能自保。那样的话，楚国又焉能独善其身？”毛遂沉稳地说道。平原君点头道：“那好吧，先生就一同去吧。”收拾停当，平原君带着二十名宾客到门外来各自上马，正待出发，魏夫人竟也一身行旅打扮，带着几个随身女仆出来，马车也等在门口。她对平原君道：“君侯去楚国路上多保重，妾身这就去魏国，一定说动魏王派晋鄙大军立刻进军邯郸。”
平原君看着她，脸色沉郁，说道：“你回去就不必再回来了。就是回来，说不定邯郸也已经被秦军占了。我搬不来救兵，也不会活着回来，我们只有来生再见了。”说着，拨转马头，狠抽一鞭，带着宾客们绝尘而去。魏夫人泪流满面，哽咽不能成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也上车催动车夫挥鞭出发。
平原君和夫人都出城搬救兵去了，免不了在邯郸又引起一阵骚动。有人对平原君去楚国满怀希望，说楚国被秦国坑苦了，一定会借此起兵，共讨秦国；有人对此不以为然，说近在边境的魏国尚且不敢来救，更不用说远隔他国的楚国了；还有人说平原君夫妇早不去晚不出，如今一下子都走了，一定是没了信心，不会回来了。这些话传到吕不韦耳里，他忍不住又来探望异人。隔着院门就听见小嬴政正在里面哭。大门紧闭着，吕不韦使劲打门。门打开一条缝，探出一个脑袋来打量着吕不韦，喝问道：“你是何人？来干什么？”
吕不韦见此人不认识，心想莫非赵王更换了看押异人的地方，担心地解释道：“在下姓吕，是秦公子的内兄，常来看公子。你是新来的吧，不认识我？找你们公孙大人或是认识我的人来。”
那人半信半疑：“你等一下，待我问声我爹。”说着关了门。不一会儿，门再次打开，公孙乾出来，见是吕不韦，侧身让他进来。院里还有好些人，吕不韦都不认识。吕不韦诧异地问道：“公孙大人，怎么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难道还有其他国的人质也来了？”
公孙乾笑道：“哪里，是下官的家眷都搬了来。如今邯郸城里人人自危，我在这里又分不开身，正好赵王准许我两个儿子都来看押秦公子，索性将家人都搬来在一起，要死也死在一处。”
先前开门的那人和另一个年轻人打量着吕不韦，问道：“爹，他是谁？”“他是邯郸城里赫赫有名的大玉商吕不韦，又是秦公子的内兄，所以常来看望秦公子。不碍事。”
吕不韦看着他两个儿子都是年轻力壮的，心下暗想：这个公孙乾真有能耐，家里的两个儿子竟然都能来当看守，别人家的儿子不知多少战死在长平关和邯郸城墙下了。现在又担心邯郸城破，怕遭秦军杀戮，竟然把一家人都迁来，想躲在秦国人质的保护伞下，真令人作呕！
异人听见他来了，站在自己的门口，冲吕不韦招呼道：“吕兄来得正好，我家小儿有些不舒服，你来看看。”吕不韦进去。如姬抱着小嬴政，小家伙如今都一岁多，已经会说话了，见吕不韦来了，伸手要吕不韦抱。吕不韦掏出一块玉佩给他玩，小家伙立刻止住了哭泣。异人神秘地小声说道：“今日来了位郭大人，就是前次来止住公孙乾杀我的那位，叫郭开的。”“哦？他来干什么？”吕不韦一听有人来找异人就有些紧张。“他竟然来跟我套近乎，说当初还是他救了我。公孙乾也是的，一直赔着小心。”“哦？”吕不韦感觉有些意外，看着异人，他觉得异人眼里放出光彩来，这可是从来没有的。“还听他俩在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平原君夫妇都出走了，这是怎么回事？”吕不韦说道：“我听说平原君夫妇都去楚国、魏国请救兵了，有人这么说，不过我看平原君侯一定会回来。君侯夫人嘛，可就难说了，她是魏王的亲妹妹。”异人兴奋地说道：“这就对了，他两人都说什么‘夫妻如同同林鸟，大难来了各自飞的，’
原来是说这个。还说什么，现今人人自危，各自寻找活路，他两人竟然要我帮他们呢。”吕不韦打心底里瞧不起公孙乾和郭开，不齿道：“赵王用些这样的人，如何能不败！”异人兴奋中带些紧张：“吕兄，你说这对我来讲是不是天赐良机？”“你？”吕不韦不解地看着他。“现在王陵大军就在邯郸城外不到三十里，如果我能逃出邯郸，岂不能立刻进入秦军大营？爷爷既然不顾我的死活，我自己逃回去，他总不可能再把我怎么样吧！只要不做人质，我回去做什么都行。公孙乾一家人对我的态度与从前可大不一样了。吕兄，你说呢？”
逃出去？吕不韦紧张不安地看着异人。异人坚定地说道：“吕兄，你想我在这里毫无用处，早晚都是死路一条。如今只有靠自己逃出去，逃出去了就是活路，逃不出去，早晚都是死，不如冒死一搏。听公孙乾讲邯郸并没有封城，只要出了这个院门就不怕了，关键在公孙乾身上。”
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如姬也开口道：“吕兄，我看也只有如此了，你就帮他这一次。”她说着又抱过小嬴政，小家伙不愿意，又哇哇地哭起来。
是呀，与其在这里坐等城破人亡，何不拼死一搏呢？自己这些年花在异人身上的心血、小嬴政的未来、如姬的希望都在此一举。他镇定地看着异人和如姬，小声道：“公子，如果不成，那将会招来杀身之祸啊！”
异人自信一笑：“我是死过几次的人了，还怕再死一次？公子不必为此担心，我决不会怪罪公子。”
吕不韦看着他，问道：“公子想如何逃出去？”
异人低低地说道：“公子只要借我一大笔金子，就能逃出去。我昨晚夜深听见公孙乾与他家人在商议如何潜出城去，听他们感叹平时只顾着买田买地，现今这些都搬不走，想逃到他处却没有什么金子之类的，逃出去也难谋生什么的。你看，只要给公孙乾一大笔金子，一定能说动他放我悄悄出去。”
“噢？”吕不韦听了，心里也是一亮，他比谁都清楚公孙乾可是个见钱眼开的角色，“这好办，我家里还有六百金，全都拿来给他，只要能让公子逃出去。”他一咬牙坚定地说道。
当吕不韦带着异人将六百金放到公孙乾面前，这个已经失宠的贪官立刻明白了。其实他对关押异人早觉得毫无意义，不如放了他，自己也能得一大笔金子，将家人安排好了，哪管他邯郸城破与否。
异人打扮成吕不韦的一个仆人，主仆两人壮起胆子往城门来。临到城门口，吕不韦远远看出一个人一个肩高、一个肩低地站在那里，仔细辨认，认出是西门述！当下心里一阵紧张，但此刻想退回去也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麻起胆子走过去。守城门的军士拦住他俩：“站住，什么人？”
吕不韦答道：“在下大北城的玉商吕不韦，家里没有了粮食，只好带仆人去乡下找些粮食回来。”
听说是出城找粮的，军士们过来粗粗地搜了身，正准备放他俩人出去，一旁的西门述认出吕不韦来，讥笑道：“这不是当年的吕公子嘛，怎么贪生怕死，要逃出去？”
异人一听，浑身打了哆嗦。好在大家都注意着吕不韦，没看出来。
吕不韦见他认出自己来，也说道：“原来是西门述老先生，你怎么离开了平原君府上？”
西门述得意地说道：“我深受君侯恩遇，现在邯郸危难，怎能袖手旁观？这位是你家的什么人？这么年轻怎么不去守城？”他打量着异人，说道。
吕不韦耐着性子说道：“自从长平战起，我家都派了七八个人了，仆人也就只剩下他一个了。你看他瘦成这样，哪还能去打仗？”
西门述存心找茬，一双眼睛在异人和吕不韦两人身上睃来睃去，好在他从未见过异人，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嘀咕道：“你家的这个仆人细皮嫩肉的，倒像什么公子哥样的。”
异人心里叫苦不迭，恨不能一脚踹去，吕不韦反倒异常冷静，说道：“我家是开玉器店的，他呀治得一手好玉，我从不让他做粗活呢。现在这仗打到这个份上，也没办法，粗活细活都得做了。”
异人暗赞吕不韦冷静，也把心镇定下来，扬了扬手中的布袋，说道：“公子，快走吧，晚了就赶不回来了。”
吕不韦冲西门述抱拳道：“在下还得去找粮，告辞了。”
两人走出城门，异人听见一个军士问西门述，如何认得吕不韦的，西门述讥讽道：“他呀，也曾到平原君府里做卿客，可不老实，与君侯家的女仆勾在一起，被赶出来了。一个花花公子，可挺能讨女人喜欢的。”
吕不韦装作没听见，两人的脚步都加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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